【編者按】
關于搖滾傳奇樂隊披頭士的傳記有很多,披頭士唯一正式授權的只有這一部《披頭士:唯一正式授權傳記》。然而它的英文版早在1968年就出版了。那一年,披頭士樂隊成立才八年,搖滾樂在年輕人中風靡也不過十來年。正所謂:“一切正在發生。”但這本傳記卻成為了后來所有搖滾樂手寫傳記的“參考標準”。最近,這本傳記中文版出版,并請到臺灣知名樂評人馬世芳作專文導讀。澎湃新聞獲得授權,轉載馬世芳的推薦序,原題為《還來不及“蓋棺論定”的時刻》。
“他們的聲名必將永世留存。”1960年,披頭士前往漢堡途中,在阿納姆戰爭公墓,由約翰拍下這張披頭士的合照;可以想見,他拍照時已經很明顯地注意到這句話了。從左到右分別是:艾倫·威廉斯、貝麗爾·威廉斯、“伍德拜恩爵爺”(Lord Woodbine)、斯圖·薩克利夫、保羅、喬治以及皮特·貝斯特。
這么多年下來,關于披頭士(Beatles,又譯甲殼蟲、披頭四),能講的大概都已經被講過了。關于這本書以及它的時代背景,倒是有些東西可以說一說。
首先,這本“正式授權傳記”出版于搖滾樂百花齊放、漪歟盛哉的1968年。從貓王踏進錄音間開始算起,搖滾樂真正成為橫掃青年一代的新興藝術,至此才不過十來年光景。
換言之,在這本書出版的時候,搖滾樂正以驚人的速度蛻變、轉化,成為“值得嚴肅以待的藝術門類”。搖滾樂手開始重視“專輯”(album)的規格,“專輯”不再只是“一堆歌曲的集合”,而是可以利用A、B兩面40分鐘的規模經營完整主題、實踐藝術概念的空間。海灘男孩(The Beach Boys)的《寵物之聲》(Pet Sounds,1966)、披頭士的《佩珀中士》(Sergeant Pepper,1967)都是重量級的代表作。到了本書出版的1968年,已經有好幾部搖滾樂史的皇皇巨作必須用“雙片裝”的規模才承載得了樂手的野心:鮑勃·迪倫(Bob Dylan)的《美女如云》(Blonde On Blonde,1966)、奶油樂隊(Cream)的《火焰之輪》(Wheels of Fire,1968),當然還有披頭士的《白碟》(The White Album,1968)。
1963年,林戈·斯塔爾與披頭士同臺演出時所攝;那時他才剛剛受邀成為他們的新任鼓手,并要求他把頭發往下梳,不過鬢角倒是可以留。
就在這一時期,“Rock N’ Roll”這個名詞,漸漸演變成“Rock”——前者指的是老式搖滾樂,倚重山區鄉村搖滾(Rockabilly)和藍調的形式,旋律和配器相對簡單,歌詞也比較單純。“Rock”則大大拓展了它的范圍,凡是青年一代表達思想的音樂形式,都被統攝在rock的名下。海灘男孩的布賴恩·威爾遜(Brian Wilson)和披頭士大膽把古典編制和東方樂器帶進搖滾樂團,更把“錄音棚”當成樂器的一部分,試探“多軌錄音”的極限,創造出許許多多絕無可能在舞臺上重現的奇妙聲響,讓搖滾樂的音場遠遠超越“三件式”(鼓、吉他、貝斯)的限制,而有了無窮的可能。另一方面,鮑勃·迪倫一手掀起的民謠搖滾革命,讓搖滾樂在強勁的節奏、煽惑的旋律之外,更可以承載嚴肅的主題和詩的語言。詩和搖滾結合之后,革命能量沛然,莫之能御,不僅成為那個動蕩社會的回聲,也深深切進了時代的靈魂。
做愛不作戰:1969年,約翰與洋子剛結婚不久,在阿姆斯特丹他們的旅館房間里面對世界各地的記者。他們在床上待了七天,宣傳反對戰爭與暴行的立場。
短短幾年間,搖滾樂飛速進化,幾乎每個月都有驚人的杰作誕生。相對地,媒體總是慢半拍,不大跟得上這股洶涌的潮流。20世紀60年代中期,搖滾樂第一個輝煌朝代的巔峰,迪倫已經寫就《荒涼街區》(
Desolation Row)那樣繁復晦澀的長詩,披頭士在《埃莉諾·里格比》(
Eleanor Rigby)已經打造出極為漂亮的敘事結構,音樂雜志卻仍然充斥著“藝人最喜歡的顏色與食物”之類的無聊八卦,專輯評論也停留在“它絕對會讓你興奮得打起拍子,適合與朋友一起聽”這樣的陳詞濫調。
“認真把搖滾樂當成一門藝術”的文字書寫,直到1960年代晚期才蔚為風潮。先有《龍蝦王》(Crawdaddy!)之類的同人志開疆拓土,繼之《滾石雜志》(Rolling Stone)在1967年創刊,所謂的“Rocklcmraalism”——深度訪談、言之有物的評論、專業級的美術與攝影,才終于有了像樣的發表園地。《新音樂快遞》(The New Musical Express,簡稱NME)、《旋律制造者》(Melody Maker)這些老牌音樂刊物,以及《紐約時報》、《泰晤士報》之類傳統媒體,也才跟上青年一代的腳步,開始登載更深入、更認真的樂評與訪談。
在紐約市科達他大樓外,為悼念約翰·列儂而聚集的群眾。1980年12月8日,他在此處遭到槍擊身亡。
1968年,這一切正在發生。亨特·戴維斯(Hunter Davies)的這本書,正好是“深度搖滾書寫”萌芽的示范之作,也見證了“Rock N’Roll”蛻變成“Rock Music”的關鍵時代。多年來,關于披頭士的書何止千百本,這本“古老”的作品,卻一直被看作樂迷必備的經典。原因并不只是亨特·戴維斯獲得披頭士授權,得以提供大量第一手、詳盡豐富的成長故事和歷史資料(盡管這些素材確實精彩絕倫)。它最大的意義,不僅是在那個“搖滾書寫”相對荒蕪的年代,認認真真地把披頭士當成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藝術家”,就像為畫家和詩人作傳那樣,以持平、清明的筆調,建筑在扎扎實實的素材上,打造出來的深度記錄而且是在“歷史現場”留下來的第一手見證。當時披頭士固然已經是橫掃全球的超級巨星、史無前例的文化現象,但是后世那些沉重的光環、無窮無盡的饾饤考據(參考數據多半源自這本書)、數不清的最高級形容詞,都還來不及污染它。戴維斯寫作的當下,披頭士的音樂還是“樹頭鮮”、熱騰騰的,還沒有變成“牢不可摧的歷史經典”。現在任何搖滾樂迷都視為理所當然的“后見之明”、“蓋棺定論”,在這里還是“不確定的未來”。這使整本傳記充溢著新鮮的氣味,一種無可取代的“臨場感”。
這本書不只是披頭士樂迷的“圣經”,更成為后世所有搖滾樂手傳記的“參考標準”。新版補足的長篇導言,也讓整個“畫面”更完整,這確實是一本值得反復閱讀的好書。
《披頭士:唯一正式授權傳記》,【英】亨特·戴維斯/著 林東翰/譯,中信出版社 2015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