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5年5月26日，是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上任一周年紀念日。在去年的印度大選中，莫迪率領的印度人民黨以壓倒性優勢擊敗把持印度政壇數十年的國大黨及其候選人。

        莫迪就任總理后不負眾望，以大刀闊斧的姿態啟動了包括革除公務員隊伍中的官僚習氣、改革土地和勞動法規、推動實行全國性商業和服務稅等涵蓋行政、經濟、社會等多個領域的改革舉措。適逢印度經濟狀況好轉，經濟增速全球領先，這些改革舉措贏得了國際輿論的高度關注和贊揚。但隨著莫迪就任滿一周年到來，國際上和印度國內對其改革舉措的批評意見也日益強烈。

        5月23日出版的英國《經濟學人》，以“India’s One-man Band”為題刊發封面專題，總結了莫迪執政一周年以來的成就和不足。這個專題包括大小文章十余篇，涵蓋了印度政治、經濟、外交、宗教、海外移民等多個領域的多方面議題，我們從中譯出兩篇，供讀者參考。

        一年前，納倫德拉·莫迪就任印度總理時承諾，他將為印度帶來“美好的時代”。他指的是工作機會、繁榮和國際聲望。但他一直進步緩慢，到了令人沮喪的地步。問題絕非在于缺乏機會。選民給予他的印度人民黨（BJP）以三十年來最有效的議會授權用來推動變革，莫迪先生自己集權之多，也超過了最近幾十年來任何一位總理。問題在于，印度需要改頭換面，但以這一任務之繁雜艱巨，莫迪孤掌難鳴。

        印度將成就一番偉業，莫迪對此信心十足。人們毫不懷疑莫迪的信心，他也完全有理由信心十足。再有一代人的時間，印度就將成為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它可能成為世界三大經濟體之一，在國際關系方面可能發揮比在其自身歷史上任何時代都更多的影響力。但在其內心深處，這位總理相信，只有一個人注定要領導印度沿著這條道路前行，這個人就是納倫德拉·達莫德羅達斯·莫迪（Narendra Damodardas Modi）。

        印度經濟的多數領域表現良好，盡管也有運氣的成分。在石油價格的幫助下，莫迪先生已主導印度經濟的改善。通貨膨脹走低，利率正在下滑，盧比價值穩定，財政和經常項目赤字已經縮減。官方統計人員稱，印度經濟增長率為7.5%，超過了中國的增速，這意味著印度作為一個巨型經濟體擁有世界上最快的增長率。外國直接投資在增加。這位總理的國外出訪也一樣在增加，他在很多國家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去年的印度大選中，考慮到其處理宗教沖突的記錄，《經濟學人》選擇不支持莫迪。盡管未能控制支持他的印度教極端人士的作惡，但我們高興地看到，到目前為止，我們所擔心的嚴重社區暴力未曾出現。（譯注：2002年，印度古吉拉特邦爆發系列宗教沖突，致死人數在900到2000人之間，數千人受傷。當時莫迪擔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他被廣泛懷疑在事件當中缺乏作為。）

        但涉及改革，莫迪先生的作為就比較寡淡乏味了，我們在本期的特別報道中會有解釋。去年我們見證了煤礦拍賣。過去數天，私有化在小步前進：八家國家運營的酒店可能會被出售。莫迪先生指出，外國人現在可在鐵路、保險和國防方面進行更多投資。他正削減繁文縟節，以創造更友好的商業環境。更貧窮的印度人將越來越多地獲得現金福利而非廉價的實物定量配給：自4月以來，世界上最大的匯款系統已代替烹調用燃氣罐，因存在政府補貼，這種燃氣的價格被人為降低了。大規模的柴油補貼已經取消，取消煤油補貼應當緊隨其后。通過鼓勵人們新開設1.5億個銀行賬戶，政府正在打造一個更有效的減貧系統；這些銀行賬戶關聯的數據庫迄今為止包含850萬人口的生物信息。

        盡管值得歡迎，這些舉措還是不利于印度。莫迪正在犯兩個錯誤。其一，他認為時間在他這一邊，一些不受待見的重要決定可以等等，或許可以到他同時控制議會上下議院時再做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印度領導人當中有一種錯覺：他們必須先鞏固權力然后再推動改革。事實上，在本屆印度議會任期開始的早些時候，存在一個推動改變的短暫時期。（譯注：印度聯邦議會由人民院和聯邦院組成，前者相當于西方議會的下院，后者相當于西方議會的上院，人民院地位重于聯邦院。目前人民院共有543 名議員，執政的印度人民黨獲得280 席，以其為首的全國民主聯盟獲得336 席，取得壓倒性勝利；而在聯邦院的245 名議員中，印度人民黨占有43 席，并不是多數黨。）

        莫迪已經遭遇民眾強烈的不滿情緒。在德里的邦一級選舉中，怒氣沖天的選民轟走了他的人民黨。一些人不喜歡他對外交的重視。本周他訪問了中國、蒙古和韓國；過去一年間他在國外度過了52天，訪問了18個國家。其他人則反感于他的自戀；他會見美國總統貝拉克·奧巴馬時身著的黑色正裝上滿是繡有其名字全部22個字母的細長條，這一幕令他們感到難堪。他對諸如“綠色和平”這種組織的彈壓則令人抱怨他的威權傾向。（譯注：2015年2月，在德里議會選舉中，主張反腐的印度平民黨以絕對優勢擊敗印度人民黨和國大黨候選人。德里的官方名稱為“德里國家首都轄區”，這里是印度聯邦政府直轄區，擁有自己的立法機關和高等法院，地位接近邦。文中所說與奧巴馬的會見是指2015年1月美國總統奧巴馬訪問印度。）

        第二個錯誤是，莫迪認為，單靠他一人就能帶來變革。恰恰相反，對他而言，實現其目標的唯一路徑是請人襄助勾畫其改革藍圖。可能幫到他的力量來源主要有三：印度各邦、其他全國性政治領袖以及市場的力量。

        通過下放一些權力給各邦，他已經行動起來。他的想法是，形成一個制造業的繁榮（盡管在最低限度上，那可能還要求在土地征用、勞動力雇傭和道路建設方面做出更廣泛的改變）。當各邦為獲得政策和支出方面的優先權而競爭時，有雄心的邦將為其他邦做出示范。好的政策將獲得回報：實行全國性的商品和服務稅，將在全印度范圍形成共同的市場，因而也會帶來競爭。盡管議會已推遲審議，莫迪先生仍表示，他希望如他所承諾的那樣，在明年4月前開始推行這項稅收。這項稅收推行越早，效果越好。

        不幸的是，全國性政策的推行落后各邦很多。莫迪先生不可能草率假定他的權力將繼續壯大。這位總理的辦公室不可能擴大到做一切事情。是時候引入外部人才，重組他的政府了。他應當像前幾屆政府一樣，從私營企業界引入才俊——特別是，鑒于印度人民黨缺乏有能力的領袖——以加強諸如財政部和企業事務部。在議會中，為緊急通過比如銷售稅法案，或者簡化土地購買程序，莫迪間或可以與作為反對派的國大黨達成妥協。

        最后，他需要運用市場力量，以之作為推動變革的媒介。莫迪先生應當領導一場全國性運動，以解除世界上最糟糕的勞動法律對印度經濟造成的束縛。對農產品國內貿易不合常理的限制理應去除。私營企業加入競爭行列，可以令鐵路運行更有效率。基礎設施必須建設得更加迅捷，這要求有更優質的法律來處理土地獲取方面的事宜。國家運營的銀行不應再受政治干預的影響，但其資本結構應加以調整，并交由獨立人士運營，理想情形下應交由私人運營。外國投資可以提升印度大學的標準。要提升全印度糟糕透頂的教育系統，核心著眼點在于提供優質的教學和優質的標準，也就是說，需要放松對更多私立教育供應商的限制。

        莫迪的一系列舉動背后似乎是，他認為點滴進步累加起來可以讓印度改天換地。不是這樣。他依舊像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而非一位肩負著讓印度變得富強的使命的全國性領袖那樣思考問題。假如莫迪打算讓他的國家改頭換面，他的獨角戲就需要新的動作。

        （原文小標題略去，原題：“India’s One-man Band”。）

文二：印度的數字趕超雄心

        “印度最好的一點是，我們不必代替任何東西”，薩欽·班薩爾（Sachin Bansal）表示。2007年，他用8000美金創辦了在線零售網站Flipkart。這家可以媲美亞馬遜的印度在線零售網站在今年晚些時候上市時，其價值可能達到150億美元。班薩爾先生表示，那是因為印度人正在學習如何趕超。很多人從來沒見過超市，但會從在社區商店買東西直接跨越到從網上下單。他期待他的公司最終能為兩百萬人創造就業機會。（譯注：據網絡資料，薩欽?班薩爾是Flipkart的聯合創始人及首席執行官。）

        他是在班加羅爾的一次宴會上講這番話的，在那次活動上，其他客人表達了類似的看法。大約9億印度人使用移動手機。智能手機用戶有可能從目前的大約2億人增加到2020年的5億人。巴維什·阿伽沃爾（Bhavish Aggarwal）于2011年創辦在線租車服務平臺OlaCabs，他表示，他的平臺基于智能手機，擁有15萬名司機，這些司機大多數是初次承包人。該公司的規模數倍于優步（Uber）印度分公司。他相信，像他本人一樣，很多印度人自己不會再買車了。（譯注：班加羅爾是印度南部卡納塔克邦首府，印度軟件工業中心。據網絡資料，巴維什?阿伽沃爾是OlaCabs聯合創始人及首席執行官。優步是總部位于美國舊金山的打車軟件服務商。）

        廣告商也在趕超。納文·特華里（Naveen Tewari）和阿布海·辛加爾（Abhay Singhal）是在線公司InMobi的兩位創始人，該公司向全球數十億人提供廣告服務，其業務正迅猛增長。他們表示，印度，特別是班加羅爾，正在學習如何通過數字初創公司贏得成功。印度擁有大量工程師、擅長編程的年輕人，以及形同印度理工學院那樣的優秀創新型人才培養中心。類似班加羅爾這樣的地方已經成為信息技術中心：在班加羅爾所在的卡納塔克邦，信息技術行業從業者可能有一百萬人。

        新一代技術企業正在成長，其中很多企業的產品都依托智能手機，由一批在印度理工學院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創辦，這令特華里先生振奮不已。他已投資了19家這樣的初創公司。通過游居海外的印度人士，班加羅爾還獲益于與加州灣區的緊密聯絡。

        在印度，假如企業能如此繁榮興盛，為什么政府管理不行？上述宴會的操辦人南丹·尼勒卡尼（Nandan Nilekani）完全贊同這一說法。他是大型信息技術公司Infosys的聯合創始人，眼下他希望通過技術來實現更多的公益，讓社會受益。比如，他正在操辦的一個名叫Ekstep的項目，該項目通過智能手機上的游戲，可在學校內外普及識字和算術能力。

        卡納塔克邦政府希望其居民最終能通過智能手機獲取政府六十個部門提供的數百項服務。去年11月，政府啟動了一項名為移動一號（Mobile One）的手機應用，該應用可用來核查財產記錄、出生證明、汽車登記文件等信息。該邦還運營長途客車、公用事業和其他服務項目，這樣居民現在可以在手機上訂票、付電費賬單或者稅單，或是預約醫生或者牙醫。

        居民同樣被鼓勵通過手機應用來報告地方的問題。在班加羅爾，假如你發現了一處馬路坑洼或者一堆垃圾，你可以通過上傳帶有地理標簽的照片來提醒城市官員。（為清理積水以阻止蚊子生長和預防登革熱，巴基斯坦城市拉舍爾提供類似服務。）

        熱心于在線交易的官員正在快速增加。莫迪先生在美國訪問印度人社區時變得癡迷于技術，他現在召集內閣會議時使用的是平板電腦而非紙張。他表示：“數字印度（Digital India）是一項重要的規劃。”為從公眾中募集決策時可用的意見，他啟動了全國性網站MyGov.in。他確信，鑒于土地交易記錄都已上線，對官方招標項目的競標已經數字化，從而更加透明，古吉拉特邦政府的腐敗變少了。

        一位官員表示：“是外力推動他這么做的，他已嘗到將技術運用于多個領域的政府管理中帶來的甜頭。”去年大選中，他運用了全息成像技術同時向多處集會地點發表演說。到2017年，一個全國性光纖網絡將通達60萬個村莊及其學校，但到時這一項目可能完成不了。

        去年7月，莫迪先生決定支持Aadhaar項目，這是由尼勒卡尼先生為上一屆政府發起并負責的一個唯一身份識別系統。迄今為止，這一世界上最大規模的生物統計數據庫已經為8.5億人創建了可靠的數字身份。其目標是在今年夏季達到10億人的數據量。

        這一系統將支持很多即將啟動的政府應用。北方的小邦賈坎德正以之應付一個老問題：官僚擅離職守。該邦的雇員現在通過眼部掃描來簽到和離開，他們在崗的情況實時傳送上網。這一監控系統由拉姆·西瓦克·沙馬（譯注：Ram Sewak Sharma，印度電子與信息技術部部長）主持設立，他表示，習以為常的違規者很容易識別，在崗情況有好轉。他主持聯邦政府的所有技術項目，還將這一系統推廣到了德里的12.1萬聯邦公務員那里。最終，該系統可能覆蓋到印度總計約1800萬人的所有邦一級雇員。

        回到賈坎德邦，上述唯一的身份識別號碼還用于監督政府補貼的定量食品分發。一個網站列出了每一位領取者的信息，內容包括每人每一次領取的數量以及從哪一位供應商那里領取。這樣一來，供應商或者發放定量食品的商店若要做手腳將更加困難，而據估計，此類補貼的供應中，大約有四成過去正是因供應商做手腳而小時的。這樣的監督可能令浪費大量減少。

        國家運營的銀行近期新開設了1.5億個賬戶，其中很多賬戶與其擁有者的Aadhaar號碼關聯。這些賬戶將用于以現金轉賬代替用實物形式支付的補貼。德里官員內爾拉吉·米特爾（Neeraj Mittal）負責第一個項目。他解釋說，為1.4億家庭使用燃氣罐提供的補貼已經取消，這樣一來，燃氣供應商就不再有動力將這種廉價燃氣轉賣給商業用戶。燃氣罐以市場價格售賣，居民以其領取的現金補貼直接付款購買。這樣的運作已形成世界上最大規模的現金轉移系統，該系統于今年4月啟動，每天的交易量超過300萬筆。去年，政府為提供燃氣罐補貼花費了75億美元，其中大約一到兩成是以欺詐的方式獲取。鑒于Aadhaar系統幫助清理了一些“幽靈”補貼領取者，政府或許可以省下15億美元。自去年11月以來，商業燃氣銷售上升了30%，因為飯店再也無法買到從家庭用戶那里轉賣而來的廉價燃氣了。這是具有啟示意義的。

        由于Aadhaar系統的存在，這些現在聯通政府與補貼領取者銀行賬戶的可靠“管道”可以用于發放各種福利津貼，包括獎學金。希望在于，一段時間之后它們將被用作支付通道，用于發放規模大很多的補貼，以代替諸如煤油、肥料和食物之類價格補貼項目。這將再度減少補貼發放過程中的跑冒滴漏。

        Aadhaar還可能幫助形成一個更加規范的金融系統。少于3%即3600萬的印度人繳納收入稅，盡管更多人理應繳納這筆稅款。Aadhaar系統加上可靠的數字身份識別以及新的銀行賬戶，有可能提升繳納收入稅的人口數量。某一天當你買房或者轉移巨量金錢時，你可能需要提供你的唯一身份識別碼。這一數字趕超游戲可能代替你與稅務官之間的捉迷藏游戲。

        （原文小標題略去，原題：“Playing Leapfrog”。聽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