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BP是一個游戲術語，B是禁用（Ban），P是選擇（Pick）。BP通常出現在上場前：兩隊決定禁用哪些英雄，并選擇那些未被禁用的英雄。如何選擇，考驗著雙方的謀略戰術。

中國的電競行業在這兩年進入發展的快車道，成為全球賽事營收最高、核心觀眾最多的市場，在這一過程中，也面臨很多BP時刻。年輕人要不要做職業選手？退役的選手從高光回歸尋常，如何規劃未來的路？俱樂部該不該全面擁抱商業化甚至飯圈化？當電競火爆，對青少年的影響與日俱增，社會該不該更冷靜地去關注虛擬與現實的邊界？

澎湃新聞行業觀察與產業調查欄目“痛點”推出《電競人生BP指南》專題，通過采訪俱樂部管理者、電競賽訓負責人、在役與退役的職業選手、電競行業研究學者，呈現行業現狀。

6月，是一個以考試為關鍵詞的月份，高考中考期末考之后，暫時的喘息換擋綿延的壓力。侯旭位于成都的電競培訓中心，正陸續迎來新一批暑期班學生，他們將利用兩個月的暑假，體驗模擬的職業電競俱樂部生活。

孩子們的年齡在13到17歲之間。有的剛結束中考已錄取名校，決定給自己一個假期的時間，探索常規生活之外的可能。

更多的孩子，是來到這里逃避現實生活的“網癮少年”，給自己暫時的寄托。也有的家長，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主動把“不聽話”、“沉迷游戲”、“厭學”的孩子送來，尋求與孩子之間的“和解”方法。

電競的光環在這兩年愈發閃亮：2018年，電競作為表演項目入選雅加達亞運會，創造歷史。2020年12月，電競獲批入選2022年杭州亞運會正式項目。自然而然的，有越來越多的孩子開始把成為電競職業選手作為夢想。侯旭的電競培訓學校，就是在這些背景下創立。

侯旭曾供職于電競行業，2017年轉型電競教育，希望培養出真正的種子選手。意外的是，他的培訓學校卻因擅于“電競勸退”而走紅。

自然勸退之后

“我們最初的目標不是要勸退，而是在這么多小朋友里選拔合適的選手。但成功率就是這么低，有職業選手級別天賦的小朋友比例相對較低，可能只有1%。”侯旭說。

“勸退”，實際上是這一行的自然規律。電競和游戲有著天壤之別，前者是極度職業化的競技體育，后者是日常生活中的休閑娛樂，中間的鴻溝，是一種叫做“天賦”的東西。

侯旭把天賦稱之為眾多機能的結合：如生理機能包括反應速度、動態視覺，精神機能包括抗壓能力、理解能力等。

如果把天賦數據化，那么可以看做游戲內排位系統的名次。以《英雄聯盟》為例，能夠參與職業俱樂部試訓的門檻，基本上要求達到“王者段位”，也就是在成百上千萬人的玩家中，打到前200名。踏過這一基準線，才有了踏入職業圈的一絲可能。

業內的一個共識是，電競天賦幾乎難以通過后天的訓練彌補。但在侯旭的接觸中，對電競有相對準確認知的孩子不算多，“大部分理解有偏差，會覺得只要認真去練，我一定可以當上職業選手，打游戲就是掙錢。”

“（因為）大部分小朋友接觸我們這行，實際上是在抖音快手上接觸的，抖音快手上展現的都是我們這行最光輝亮麗的那一分鐘。”侯旭說。

從早上9點到晚上9點，這里模擬電競俱樂部每日十幾個小時的訓練時長和強度，電競“苦”的一面被逐漸展露。

更重要的是，在兩個月的模擬試訓后，孩子們會逐漸意識到自己離職業選手之間的天賦差距有多大。為了讓孩子們更能平和地接受這一點，侯旭用了個小妙招：讓一個班公認打得最好的孩子去真正的俱樂部參與試訓。“如果他都試訓不過，你還沒他打得厲害，你憑什么說你比他有天賦是吧？”

“你們有誰還要試試看？”這時，孩子們通常再無人開腔。

十幾歲的孩子們，懷著電競夢才會來到這，讓他們認識到自身的不足，把夢想哐當一下摔碎，是相當殘酷的過程。但侯旭希望借此給孩子們打開另一扇窗。

他設計了一節主題為“未來的路”的課，想告訴孩子們，在電競產業鏈里，不只有電競選手，還有賽事運營、解說、導播轉播、數據分析師等不同的工種，甚至不少大學已開設電競專業，“好好去學習，高考，考一個有電競專業的大學，然后繼續走這條路。”

再寬廣一點，人工智能、醫藥、教育……人生還有很多可能性。

到這兒，在侯旭的經驗里，大概可以解決三分之一的小朋友的問題。剩下的三分之二，面臨的情況要更為復雜。

天平的兩側

“三分之二的小朋友，問題實際上是逃避現實。他可能在學習、生活方面遇到一些困難，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就用游戲來麻痹自己，暫時逃避現實。”侯旭說。

這些困難包括學業壓力、家庭矛盾、校園霸凌、甚至因成績不好而遭到的老師歧視。

“老師歧視其實也是學業的問題，他果成績好老師也不會去歧視他們，他成績差，老師想把他搞走，就有可能去歧視他，逼他轉學。”侯旭說，“很多時候小朋友跟我們傾訴的時候，我們真心覺得小朋友有點慘。他這個年紀遇到這些問題，他解決不了，家長也不理解。可能跟家長說過，家長也不放在心上。”

孩子們各自故事不同，但共同點是，他們無力解決現實生活中的遇到的問題，“想盡快逃離”。

對于這些孩子，侯旭總結了一套天平理論。

在天平的右側，是虛擬的游戲世界，孩子們在這里很容易獲得成就感、滿足感和認同感。為此，他的電競培訓，實際上是在給孩子們在游戲世界的體驗施加“挫折教育”，讓孩子們認清天賦的差距。

更為重要的是天平的左側，也就是現實生活的部分，“家長得在左邊，在現實的學習生活當中，給小朋友足夠的鼓勵，讓他重燃對生活和學習的信心。這一塊家長必須得做，要不然天平就沒辦法平衡。”

在侯旭看來，和家長的溝通，要比和小朋友溝通難度更大。

“我們都會跟家長溝通，教他們怎么樣跟小朋友相處，比如說前提是相互尊重，才能夠更好地進行有效溝通。這些東西都會跟家長說，但也只有一部分家長能做到，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