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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喵星人︱古埃及、猶太教和中世紀手稿中的貓
“喵星人的鏟屎奴”在當下儼然成了一大批愛貓人士“自輕自賤”又充滿驕傲的昵稱。對于眾多文藝青年,貓的優雅、嫵媚、神秘為他們的生活提供了無盡的安慰與溫馨。在歷史上,貓這種極富神秘色彩的生物也經歷了或備受尊崇、或慘遭屠戮的命運。
根據2007年《科學》上的一篇研究,現代家貓的各種亞種在基因排列上與中東野貓群譜幾乎毫無差別,證明了家貓確實單一起源于中東地區。考古學家曾在塞浦路斯發現一只約距今9500年的野貓埋葬在一個人的墓地中,為人類與貓的早期關系提供了一些證據。而在中國的泉護村遺址(新石器時代仰韶、龍山文化遺址),也曾發現距今5300年的兩只貓的八件骨骼。而根據對其骨骼的膠原蛋白同位素分析,這兩只貓的食物主要是肉食和粟類糧食,從而證明這些貓很可能是人類喂養的。
在歐洲中世紀和近代早期歷史上,出現過多次針對貓的大規模屠殺,而且常常與獵巫運動聯系在一起。為什么中世紀后期的基督教文化對于貓有如此強烈的憎恨感呢?
這個故事要從家貓的起源地,中東地區的古埃及文明講起。
古埃及的貝斯特神:喵星人的黃金時代
在古代文明中,埃及人對貓的崇拜最為引人注目。在埃及神話中,太陽神拉曾經化身為貓,擊敗了阻止太陽東升西落的巨蟒阿波菲斯,人們因此將貓視為神明的化身。早在第二王朝時期(公元前2890年),在下埃及和尼羅河三角洲地區就出現了對貓神貝斯特的崇拜。而在上埃及地區,代表著戰爭和治愈之神的塞赫麥特(Sekhmet)主要是以獅臉女人身的形象出現。上下埃及統一之后,在公元前第一個千年左右貝斯特神和塞赫麥特神逐漸合一,以貓臉女人身的形象出現。尤其是古埃及第十八王朝遷都底比斯之后,貓神貝斯特的形象更加固定下來。

隨著家養貓在埃及地區的普及,其神明形象也從戰爭之神逐漸轉化為守衛家園的神祇,但是仍具有法老捍衛者的象征意義。比如,在中王國時期的貝斯特神像雖然描繪的是貓臉,卻常常附加一個獅臉面具,以此體現其原初的野性和力量。
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在公元前450年參觀過埃及的巴布斯提斯(Bubastis),為我們留下了珍貴的貓神崇拜記錄。他寫道,在這個地方,如果故意殺害貓,是會被判處死刑的;出于誤殺,則要按照女祭司的要求賠償相當數量的銀子。家養貓死去的話(多數由于食物中毒或被其他野獸咬死),全家人都要剃掉眉毛以表哀悼,否則貝斯特神就會降災。
死貓要送到神廟中做成木乃伊后安葬。19世紀末期,人們在埃及發現過一處貓墓地,其中埋葬了大約三十萬只貓。這些貓都涂抹上香料,做成了木乃伊,甚至在墓中還放著供貓嬉戲用的小老鼠和線球。此外,在火災的時候,如果古埃及人看到一只貓從火場中走過,就要舉行盛大的哀悼儀式,因為這代表著貓神在替人減輕災難。

家貓在古埃及主要是防止老鼠偷吃糧食。另外,貓還能與蛇戰斗,從而為貓賦予了一種高貴而神秘的力量,也符合埃及神話中拉神與巨蟒戰斗的傳說。家貓除了捉老鼠之外,也常常隨同他們的主人外出打獵,在大英博物館中就陳列著一副古埃及時代的“喵星人狩獵圖”。
新王朝時期,許多想要生育的婦女也會佩戴繪有貓神貝斯特的護身符,護身符上描繪的小貓數量就代表著她們希望擁有的子嗣數量。到了托勒密時代,埃及逐漸受到希臘化影響,而代表月亮的貓神貝斯特也被希臘人解釋為阿耳忒彌斯的變體。而當羅馬人占領埃及之后,尤其是基督教的興起,使這種異教神崇拜逐漸歸于湮滅。

猶太文化中的喵星人
有人認為基督教對于貓的負面看法來源于《圣經》中并沒有對這一動物的記載。然而細究起來,這種解釋實在是過于牽強。
《圣經》里雖然沒有喵星人的身影,但多次出現過其他大型貓科動物,尤其是獅子和豹子。比如《創世紀》中,猶太人祖先雅各伯祝福兒子猶大時說:“猶大是只幼獅;我兒,你獵取食物后上來,屈身伏臥,有如雄獅,又如母獅,誰敢驚動?”
有人認為《圣經》中不記載貓是因為埃及人崇拜貓神,猶太人視之為偶像崇拜而不予記載。可是埃及人崇奉的其他動物神,《圣經》中往往有所記載。后人的一些解釋說,雖然猶太人被囚在埃及四百年,但他們可能確實不知道家貓的存在。因為埃及人將貓奉為神明,不大容易被身為奴隸的猶太人所接觸。另外,希臘羅馬文明早期也幾乎沒有貓的身影,他們是在征服了埃及地區之后才知道家貓存在的。

值得注意的是,《塔木德》中確實有關于貓的描述。其中一篇這樣說道:“如果上主沒有給我們頒布《托拉》(亦即摩西五經),我們就要從貓身上學習謙遜。”(Eruvin,100b)一份9世紀的拉比解經書中記載,貓的謙遜主要體現在它們常常將自己的臉遮擋起來。而且,貓有掩埋排泄物和清理身體的習慣,也使喜好清潔的猶太人將之視為生活中的美德導師。
《塔木德》中也有關于貓的負面記載。一位拉比的學生問他,為什么狗認識自己的主人,而貓卻不能?拉比回答說,因為貓吃老鼠,從而導致記憶力下降;貓吃的老鼠越多,記憶力就越差。但是,在猶太教的習俗中,并沒有后來基督教中對于貓、尤其是黑貓的忌諱。

大約創作于10世紀前后的猶太人宗教讀物《宇宙頌歌》中(Perek Shirah),描繪了各種受造物贊美造物主的場景,其中貓所唱的頌詞來自于《詩篇》中的名句:“我追擊我的仇敵,并且把他們捕捉,直到將他們除盡滅絕,決不返回。”明顯可以看出,貓作為捕獵者的形象,在猶太文化中還是頗受贊頌的。
在中古時代,居住于隔都中的猶太人也會養貓,主要是防止老鼠啃噬《圣經》和偷吃糧食。在黑死病肆虐期間,猶太社區中家貓的存在也在很大程度上抵御了鼠疫的蔓延。當然,一些研究指出,猶太人的飲食習慣與居住環境可能在更大程度上保護了他們。因為在中古晚期和近代早期,不少西歐底層人會吃老鼠肉,這也給傳播鼠疫的跳蚤們提供了更多機會,而猶太人因為清潔飲食律法而往往幸免于難。不過,這些反過來更加強了西歐人對猶太人和貓的仇恨感,認為正是他們在暗中擴散黑死病。
修道院與手稿中的喵星人
基督教世界并非從一開始就對喵星人充滿敵意。在中世紀的修道院中,一直有貓的存在,而它們的身影也借著中世紀的手稿得以保存下來。除了動物寓言故事集之外,貓的形象更多地出現在中世紀手稿的邊緣補白處,頗有娛樂效果。根據圣伊西多爾的研究,貓的拉丁名字(catus)來源意為“捕捉”。雖然在詞源學上并非如此,這也表明了在中世紀人的眼中,喵星人的主要作用還是捕捉老鼠,被賦予了一種狩獵者的形象。
老鼠一直是書籍的天敵,這些小動物咬噬的痕跡借著手稿存留了千年的歷史。

最讓人們難以接受的是,老鼠們還會啃噬教堂里面的蠟燭,甚至會去偷放在圣體龕中的基督圣體(無酵面餅)。這實在是極大的褻瀆!13世紀中期的一份動物寓言故事集里就描繪了大貓們捉拿偷吃圣體老鼠的場景。

除了啃噬手稿和到教堂偷圣體之外,老鼠們還會偷吃僧侶們的奶酪,這在當時的歐洲可算是相當昂貴的食物。在一部約11世紀后期的中世紀手稿中,描繪了一只老鼠爬上餐桌偷吃希爾德伯特(Hildebert)的奶酪,希爾德伯特舉著一塊石頭準備捕殺。桌邊,有一只被描繪成獅子樣的大貓正威風凜凜地守護著主人辛苦抄寫的手稿。最為有趣的是,仔細觀察希爾德伯特面前攤開的手稿時,赫然發現那上面寫著的竟是對老鼠的詛咒:“最為卑鄙的老鼠,你常常令我惱火。讓上帝摧毀你吧!”(Pessime mus, sepius me provocas ad iram; ut te deus perdat)

一位9世紀的愛爾蘭僧侶曾為自己的愛貓寫下了動人的詩篇。在他的筆下,小貓的捕獵生活和自己的學術探索融為一體。著名動畫電影《凱爾經的秘密》(The Secret of Kells)中的小白貓就來自于這首名為《白盤谷》(Pangur Bán)的詩(節譯):
我和我的小白貓盤谷,
從事著相似的事務。
它的樂趣在捕捉老鼠,
我則整夜把文字追逐。
那些世人的稱贊,
遠不及獨坐與書、筆相伴。
……
這工作對我們是多么的甜美,
我們對這工作是多么迷醉。
……
我們在工作中找到各自的寧靜,
我有我的,我的貓盤谷有它自己的,歡欣。
在我們各自的藝術中我們找到自己的狂喜,
我有我的,它有它的。
我在日夜操練我的技藝,
盤谷也在完美它的技巧。
我的智慧在日夜增長,
將漫漫黑夜轉化成無盡的光。
然而,不是所有的貓都這么受待見。一份1445年的手稿中留下了貓爪印,想必手稿擁有者當時一定非常煩惱。不過,這還不是最苦惱的事兒。一份大約寫作于1420年的手稿中記載著對貓的詛咒,因為抄寫員發現:貓在他抄寫的手稿中撒了泡尿。因此,這位抄寫員不得不在這半頁上停止抄寫,并說明了原因和對后人的告誡:“此處并沒有遺漏,但是一只貓在某個晚上把尿撒在了上面。我要詛咒那只某天晚上在代芬特爾這里,在我的書上撒尿的那只貓,并因為它的緣故也詛咒其他的貓。一定要注意,在貓可能溜進來的地方,千萬不能把書開著就離開。”

留下貓爪印的中古意大利文手稿

被貓尿毀掉的一頁手稿,? Cologne, Historisches Archiv, G.B. quarto, 249, fol. 68r
此外,在中世紀的描繪中,貓常常同弦樂演奏家聯系在一起,這可能是源于它們的胡須和琴弦的相似性。比如,一部14世紀早期的《時令書》(Book of Hours)中就描繪了幾只小貓正在優雅地演奏三弦琴等樂器。

演奏樂器的喵星人1

演奏樂器的喵星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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