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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鐵盧戰役200周年︱緣何得名滑鐵盧
即便在對世界歷史知之甚少的人群中,拿破侖這個名字也可謂耳熟能詳,而他的最后一戰滑鐵盧則幾乎是失敗的同義詞。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對滑鐵盧會戰的多數參與者而言,這場發生在布魯塞爾南側、讓拿破侖最終倒臺的決定性會戰卻并非“滑鐵盧會戰”(Battle of Waterloo)。法國人起初稱這場趨于絕望的惡戰為“圣讓山會戰”(Bataille de Mont-Saint-Jean),拿破侖的書信集與口述回憶錄更是對滑鐵盧這一地名只字不提。對勝利貢獻卓著,損失與戰果堪與不列顛人相比的普魯士人則稱他們“偉大解放戰爭”中的最后一場大戰為“佳姻莊會戰”(Schlacht bei La Belle-Alliance或Schlacht bei Belle-Alliance)。
按照時人習慣,會戰通常會冠以戰場上具備一定紀念意義的地名,勝利一方的指揮部所在地往往成為首選,自然,對不同軍隊而言,他們眼中的地名意義顯然大相徑庭,由此產生命名歧異也不足為奇。

并非戰場的滑鐵盧
滑鐵盧村位于布魯塞爾以南的蘇瓦涅森林(Forêt de Soignes)入口,也處于車輛往來不息的布魯塞爾-沙勒羅瓦大道旁,英軍及其盟軍(包括荷蘭、漢諾威、不倫瑞克等國軍隊,威靈頓麾下的正牌英軍比例不到一半)若想阻止已經占據沙勒羅瓦的法軍北上布魯塞爾,滑鐵盧村便是森林以南的最后屏障。事實上,英軍統帥阿瑟·韋爾斯利亦即威靈頓公爵(Arthur Wellesley, Duke of Wellington)早在1814年9月的《尼德蘭國境防御備忘錄》中指出,“蘇瓦涅森林入口……足以提供若干有利防御陣地”。
森林與大道是滑鐵盧村的兩大財源,當地人多以伐木為業,村中也有若干可供南北往來的運煤車夫們歇腳的酒館、旅店。威靈頓公爵便將他的總部設在寡婦安托瓦妮·博當吉安(Antoine Bodenghien)開設的旅店,他睡過的橡木床至今保存良好。會戰結束后,公爵從村莊發出的戰報則稱自己選擇的防御陣地“位于滑鐵盧前方”。
因此,盡管戰火并未直接波及滑鐵盧村,對于威靈頓公爵指揮的英國及其各盟國聯軍而言,滑鐵盧會戰的名稱也可說是理所應當——荷蘭國王甚至在會戰后的第32天授予了韋爾斯利“滑鐵盧親王”(Prins van Waterloo)頭銜,以褒揚他指揮下聯軍的赫赫戰功。


佳姻莊:英普聯軍統帥會面地
佳姻莊(Ferme de la Belle Alliance)坐落在布魯塞爾-沙勒羅瓦大道東側,務農之余,農莊也兼營旅店業務。與至少已擁有六百年歷史的滑鐵盧村相比,這座農莊無疑是個新鮮產物,它的名字源于大約半個世紀前的一位美麗村婦芭爾貝-瑪麗·托德爾(Barbe-Marie Tordeur)。作為農莊的開拓者,她在七年內三度結婚,第一任丈夫又老又丑,婚后不久便一命嗚呼,第二任丈夫命運類似,第三任雖然活得比她長,卻始終得像佃農一樣辛苦勞作。佳姻莊之名顯然或是源于祝愿、或是源于諷刺,但決不是在描述實情。

在6月18日的滑鐵盧會戰中,法軍起初部署在佳姻莊兩側,展開攻擊后農莊成了法軍野戰醫院駐地,拿破侖還曾一度停留在周邊高地上觀察戰況。在會戰的多數時刻,農莊附近盡管密布著法軍預備隊,卻和滑鐵盧村一樣未受戰火波及。

直至夜晚八點半左右,從東南面突入的普軍和從北面追擊而來的英軍才聯手推進到佳姻莊周圍,包括不少老近衛軍在內的大批法軍至此土崩瓦解,僅有兩個老近衛軍步兵營得以維持秩序退卻、列成方陣掩護拿破侖,用刺刀和步槍從敵軍和添亂的潰散友軍中殺出一條血路。
盡管滑鐵盧的勝利是英軍統帥威靈頓公爵與普軍統帥瓦爾施塔特親王布呂歇爾(Blücher, Fürst von Wahlstatt)的合作產物,但雙方在當天的多數時刻可以說是各自為戰,普軍并沒有直接援助在拉艾圣(La Haie-Sainte)、烏古蒙(Hougoumont)浴血奮戰的英軍,英軍也沒有卷入普魯士人在普朗瑟努瓦(Plancenoit)的來回拉鋸,佳姻莊可以說是雙方少有的直接聯手作戰。晚上九點一刻左右,兩軍統帥最終也在農莊附近不期而遇,驃騎兵出身的布呂歇爾當即給了公爵一個熱情洋溢的熊抱,目睹這一場面的布呂歇爾之子在家書中寫道:“老爹以極為熱烈的方式擁抱威靈頓,以致在場所有人都說它是人們能夠想象到的最感人場景!”
不過英軍將士大概還不能適應這種過度熱情,二十五年后,威靈頓近乎惡毒地回憶說:“布呂歇爾和我在佳姻莊附近碰面了,我們都在馬背上,但他擁抱了我、親吻了我(盡管不少人質疑馬上是否能完成如此高難度動作),大聲叫嚷著‘Mein Lieber Kamerad’(德語:我親愛的戰友),然后說‘Quelle affaire!’(法語:多好的事吶!)這就是他知道的那么多法語。”
事實上,布呂歇爾雖然法語水準不佳,卻也學習了二十年之久,他懂得的法語自然不止于此。威靈頓對他的怨毒很大程度上來自此后的提議:將這場會戰以兩人會面地點佳姻莊命名。
一番交談過后,疲憊已極的英軍將追擊事務全部轉交普軍,布呂歇爾命令部下窮追不舍,最終粉碎了法軍重新組織抵抗戰線的一切希望,從而“替威靈頓免去了下一場會戰”。



在普魯士人看來,這場勝利既然是兩軍通力合作產物,選用象征意義極強的統帥會面地點佳姻莊(La Belle Alliance在法語中既意為美好的婚姻,也意為美好的同盟)可謂理所當然,他們的首都柏林隨即出現了與“巴黎廣場”、“萊比錫廣場”相提并論的“佳姻莊廣場”。但在威靈頓眼中,這無疑是奪走他以自己總部所在地命名整場會戰的榮耀。為了消除佳姻莊這一名稱的影響,他甚至一度矢口否認曾在那里碰到布呂歇爾,宣稱他們到十點之后才在更南面的熱馬普(Genappe)會面。

威靈頓的憑空否認顯然難以立足,公爵的副官費尓頓·赫維(Felton Hervey)在半個月后的書信里坦承威靈頓和他當夜只走到半路上的馬松迪魯瓦(Maison du Roi,意為國王的住所)。前來觀戰的俄羅斯、奧地利代表也指出會面發生在佳姻莊。公爵后來只得讓步,先是聲稱會面發生在馬松迪魯瓦,多年后話中夾槍帶棒地勉強承認的確是在佳姻莊。盡管如此,在英國內部,威靈頓公爵的影響力足以保證滑鐵盧成為通行名詞,最終,滑鐵盧這一名稱又依靠英語國度的影響力席卷世界。
圣讓山:英法爭奪的小山丘
與同戰斗關系有限的滑鐵盧、佳姻莊相比,法軍所說的圣讓山會戰來源便十分明確——英軍在滑鐵盧前方的圣讓山上設下防線,雙方的戰斗便著眼于爭奪這座“高不到二十英尺……能夠讓車輛全速沖上來”的小丘,拿破侖在上午十一時發布的命令明確寫道:
“讓軍隊列隊展開,下午一時過后不久,皇帝將向奈伊(Ney)元帥下令,進攻目標為圣讓山村,以便奪取十字路口。為實現這一目的,第二、六軍的12磅炮兵連將與第一軍(的12磅炮兵連)會合,24門火炮轟擊占據圣讓山的敵軍,(第一軍軍長)埃爾隆伯爵(Comte d'Erlon)將首先以左翼的一個師開始攻擊,在必要情況下把第一軍的其他師投入支援。第二軍將與第一軍同步推進,第一軍的各個工兵連做好奪取圣讓山后立刻修筑工事的準備。”
字里行間不難讀出圣讓山當天將會發生何等血戰。事實上,不僅有為數眾多的法軍參戰者回憶他們曾“一度掌握”圣讓山,就連英軍也有足夠的理由以圣讓山為此戰命名,在英軍挫敗帝國近衛軍的最后沖鋒,南下行經羅索姆農莊之際,威靈頓便與他麾下的荷蘭軍隊參謀長勒貝克(Rebecque)男爵發生了饒有趣味的對話:
威:對了,你怎么看這場會戰?
勒:先生,我覺得這是你迄今為止的頭號杰作。
威:感謝上帝,我四次親自拯救了會戰局面!
勒:我覺得這場會戰應當以圣讓山命名。
威:不,滑鐵盧。
鑒于這場爭奪戰幾乎由威靈頓全程親自指揮,勒貝克也是跟隨他征戰多年的老部下,圣讓山自然不會像佳姻莊這個普魯士人主張的名稱那樣讓公爵心懷不滿。之所以不采納或許另有緣由,一個常見的解釋便是,按照英國時任桂冠詩人騷塞(Southey)的說法,滑鐵盧的發音對英國人而言實屬順耳。仔細想來,這的確頗有道理,畢竟,圣讓山是個再典型不過的法語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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