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有劇透】

        爛片云集的五一電影檔，最讓人懷揣希望的兩部影片，大概就數《赤道》和《闖入者》。

        《赤道》因為身兼導演和編劇的兩位主創梁樂民、陸劍青的上一部作品《寒戰》虜獲大量影迷的期望與關注。三年前《寒戰》在坊間贏得了交口的稱贊，并在香港金像獎以一片獨大的姿態橫掃了整個頒獎典禮，與《甜蜜蜜》一起并列成為彼時金像獎歷史上獲獎最多的影片。

        至于《闖入者》，多少是沾了“文藝電影”、“獨立電影”那種高冷姿態的光，再加上寒磣的排片量，造成的效應就是饑餓銷售以及文青們那毫不吝嗇的稱贊和同情。

        作為一個較資深的港片控，我發現TVB港劇和香港電影的發展勢頭和問題幾乎是平行的。在《寒戰》上映的2012年，TVB出了一部同樣是反恐題材的劇集《飛虎》，和《寒戰》一樣也是在大行業青黃不接的情況下叫好又叫座，并且續集很快就進入了籌備階段。

        三年后，前后半年不到的時間里，《飛虎2》和被稱作是“《寒戰》續集”的《赤道》又相繼面世，命運又是出奇的一致——套用一位網友在我《飛虎2》劇評里的留言“前后兩部的距離是北京到香港的距離”，如果按一般地圖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劃分，那這個“北京到香港”的距離應該是直線下滑。

        《飛虎2》和《赤道》的毛病又是出奇的一致——情節離奇、格局宏大、演員造型拗得很有腔調，但故事又虛又水。我把這種“弱智化”根源歸為法治精神的缺失。

        法治精神，事實上是所有香港警匪影視劇都貫徹的核心理念，是一切警匪劇破案需要遵循的基本框架，并不一定是為了倡導“主旋律”或者“構建和諧社會”。但除了《飛虎2》將“香港是個法治社會”作為人物的臺詞以每集一次甚至數次的頻率出現（這又和缺乏章法的劇情形成鮮明的對比），大部分的時候觀眾常會在觀影的過程中將樂趣集中在猜謎和推理上，而忽視這一重要根基。

《飛虎2》演員造型拗得很有腔調，但故事又虛又水。

        《寒戰》好看在哪里？李文彬（梁家輝飾）為了營救被綁架的兒子，不顧警察高層的身份，沒有經過利益避嫌就擅自介入“寒戰”行動的指揮，親情與法理的沖突，這是一層矛盾；同為警務處副處長的劉杰輝（郭富城飾）為了阻止李文彬的越權行為而與他在“寒戰”行動進行奪權，警務人員為了維護司法公正，當然也可能是為了權力斗爭，而發生內部沖突，這又是一層矛盾；還要算上追捕綁匪的過程中，各種追蹤、竊聽，警隊高層被告發有貪污行為后，如何在法律體系內進行取證和自保等等，這些都跳脫不出“法治”的倫理框架。

《寒戰》中，梁家輝與郭富城的內部沖突十分激烈。

        警匪劇里的主人公所面對的最大的困難在哪里？難在按照章程辦事，沒了章程，想怎么來就怎么來，這總像觸犯了政治正確的最后一道底線一樣，怎么看都有點怪怪的。如何在法律體系內打擦邊球也是警匪片中人物智商的體現，早前在紅得發紫的TVB劇集《潛行狙擊》和《使徒行者》都已經證明了這點。也因為依法辦事障礙重重，才讓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帶的Laughing哥紅了那么多年。

從電視劇到電影，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帶的Laughing哥紅了很多年。

        再看看《赤道》中這起跨越了數個國度的軍火走私案中，兩個破案最重要的關鍵節點：節點一，張家輝飾演的警隊高層李彥明憑借自己多年的辦案經驗（此君在片中的口頭禪之一就是“入職快二十年了”），某日靈機一動，單槍匹馬找到了顧美華飾演的改行開餐廳并深藏功與名的老牌軍火商，告訴她，他覺得重犯“赤道”和她有關，并給她看一條手機影片，告訴她：“你孫女在我們手上，如果希望她安全，請乖乖和我們合作。”

        我對香港法律不熟悉，不知道香港警方與線人或犯罪嫌疑人在未向有關部門備案前，該如何進行私底下的交涉，但憑借我還算豐富的觀影經歷，極具大boss潛力的老牌犯罪分子在執法人員這明顯有失偏頗的執法舉動面前，不但沒想到要去投訴對方（常看港劇的親都知道這是犯罪分子耍警察的常用手法之一，犯罪分子也是懂法律的），還瞬間淪落為弱勢群體。

        節點二，不用說，就是那槽點多多的結局——“歌神”張學友扮演的那位被請來協助破案的物理系教授才是真正的“赤道”，這是完完全全的偶發事件，無論跟智商、推理還是法治精神都沒半毛錢關系。但倘若編劇寫劇本的時候，對于相關法律程序的案頭工作都做得像《寒戰》一樣嚴謹，讓案情沿著法律的框架走的話，《赤道》也不會有這種束手無策的天馬行空。

張學友飾演協助破案的物理系教授肇志仁。

        至于《闖入者》，我認為也是有些被過譽。在已有的影評所提到的那些，比如該片體現了時代對個體命運的作用、一位老者對生命的反思，我都不反對，但撇開時代背景因素，單獨把主人公老鄧（呂中飾）的性格拎出來看，她其實就是個雙重標準的兩面派。

        作為闖入者，她可以肆意干預兩個兒子的生活，而當兩個兒子覺得她需要保護，她卻害怕被干擾而拒絕他人闖入自己的生活。同樣的自相矛盾還體現在她作為母親如何面對自己的子女，以及她作為子女如何面對自己那位年邁的母親上。

        如此自私的老鄧，她又怎么從心底里自發懺悔反思自己對老趙一家所作出的傷害呢？在老鄧那古怪的性格如此鮮明的情況下，那位闖入她屋子里的男孩的身份與動機反而顯得不痛不癢，還有那戛然而止的結局，是不是許多創作者都喜歡把故事沒講完稱之為“開放式結局”啊？

老鄧（呂中 飾）闖入了兩個兒子的生活，又拒絕他們闖入自己的生活。

        《闖入者》打的是“懸疑片”的旗號，這片里也有很多不合邏輯、語焉不詳的地方，比如老鄧人身受到威脅，報警之后影片卻鮮有警方介入調查的情節，事實上讓警方介入調查，不失為把故事深挖的一種方式，當然創作者或許有自己的敘事方法。

        除了《闖入者》，曾斬獲柏林金熊獎的《白日焰火》同樣打著“懸疑片”的旗號，但是死個人連DNA都不驗、憑借一件工作服和一張工作證就確定死者身份也是夠草率的。因此我依然覺得，中國影壇雖然懸疑片越來越多，但智商總高不起來，很大程度還是和缺乏法治精神有關。畢竟詭計可以山寨，法治精神卻不是喊口號就可以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