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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帆札記〡暢想2016:中國的G20議題
上次見到Miles Kahler教授的時候,他還在加州大學桑地亞哥分校。去年,他轉入在華盛頓特區的美國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華盛頓的人們聽說他是從桑地亞哥遷來的,個個都很詫異——怎么從那么好的地方搬到了這里!
Kahler教授是一位國際政治學家,著名的《國際組織》雜志的編委,曾在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斯坦福大學等機構做研究。他主要研究全球治理,尤其是國際金融。Kahler教授苦笑著說:“桑地亞哥當然很漂亮,但待久了就覺得乏味,除了沖浪,沒什么事情可做,要是研究國際政治,還是得來華盛頓。”
的確,如果要研究國際政治,華盛頓是最好的地方之一。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政治震動,最終都會波及華盛頓。你可以坐等各國政府官員、學者過來報告情況,這是個喧鬧的政治大集市。不過,話又說過來,這也是我不太喜歡華盛頓的地方。這里除了政治就是政治,政治確實很熱鬧,但跟看戲一樣,閉幕了之后不免感到虛幻和落寞。要是讓我在華盛頓和紐約之間選,我肯定選紐約。要是讓我在紐約和波士頓、或是硅谷之間選,我更愿意選波士頓或硅谷。
這是閑話。言歸正傳。我和Kahler教授坐在杜邦環島邊的一家面包店,Le Pain Quotidian。窗外陽光明媚,正是要上課的時間,一群群大學生們匆匆忙忙地穿過馬路,像士兵們穿過封鎖線一樣,趕去課堂。
我跟Kahler教授講,自己正在跟蹤G20議題。中國在2016年要舉辦G20峰會,怎么提出既重要又新穎,而且務實的議題,是件費神的事情。我陸續約了一批研究國際經濟和國際政治的美國學者,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在我看來,經濟增長議題是最重要的。在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之后,G20升格為領導人峰會,在最初的幾次會上,各國都能齊心協力,共同抵抗金融海嘯的肆虐。當風暴逐漸消散,首腦們就開始同床異夢,全球失衡成了核心議題,各國互相指責,誰的儲蓄太多,誰的消費太多,誰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爭得面紅耳赤。
2014年澳大利亞主辦的布里斯班峰會再一次把經濟增長做為核心議題,提出了2%的增長目標,即在2018年之前,使G20整體的GDP額外增長2%以上。注意,這并不是說提升經濟增長率2%,不過是讓經濟總量擴張2%,遠遠稱不上一個雄心勃勃的目標。但不管怎樣,2%增長目標的提出,讓經濟增長重新成為G20的核心議題。
Kahler教授微微一笑。他說,澳大利亞人的風格是事無巨細,全都列出來,結果各國政府都把自己已經做了的事情,當做要去做的事情報了上來,很難評判到底誰干了什么。與其這樣,不如讓每個國家各報三個自己的創新政策,這樣反而更容易監督。
Kahler教授注意到中國對投資問題的重視,既有“一帶一路”的宏大設想,又有最近關于亞投行的外交勝利。他認為這是美洲國家應該向中國學習的。南美國家如巴西,曾經經歷了意外的商品價格上漲,從中賺了不少錢,巴西人把這些錢用來消費。當然,他們的政府也做了不少扶貧的工作,在初級產品價格上漲時期,巴西的收入不平等問題有所緩解,但他們沒有把這些錢用于投資,到現在不得不自食其果。美國的基礎設施建設也很落后,如果中國投資于美國的基礎設施建設,并非異想天開。日本當年投資美國引起很大爭議,中國現在在美國的投資還沒有那么顯眼,遇到的阻力相對不大。
怎樣才能更好地利用G20的平臺,推動全球經濟治理改革?Kahler教授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第一,中國應該想辦法推動全球貿易談判的進展。WTO的多哈回合幾乎熄火,巴厘島協議由于印度的反對也無疾而終,正在進行的區域貿易協定談判也陷入困境,美國國會就是不通過貿易談判的“快軌”授權(TPA),眼見TPP就要被長期擱置,甚至永久擱置。
中國應該利用G20的機會,倡議重啟多邊貿易談判;印度政府已經換屆,或有能夠被說服的可能;或是采用迂回的策略,在比如《信息技術協定》(ITA)等議題上尋找破冰之處。中國也應該積極呼吁,層出不窮的區域貿易協定之間應該能夠互相協調,不能變成畫地為牢的敵對陣營,比如可以建議加強WTO對區域貿易協定的監督。無論如何,在全球價值鏈的時代,中國、美國和歐洲是價值鏈上的三個重要節點,推動全球貿易的健康發展,是各方利益的交匯點。
第二,Kahler教授最近在研究全球金融安全網,所以對國際金融改革比較關注。當我提及,周小川行長發展金融基礎設施的倡議時,他非常認同和支持。他也注意到,G20中的新興市場國家對金融監管的參與程度正在提高,有可能在議題設定上發揮更大的積極性,比如要更注重影子銀行的監管,而非僅僅關注對復雜的金融衍生產品的監管。
第三,Kahler教授講到,中國和印度等新興市場國家的民眾對全球化的印象更為積極,而美國和其它發達國家的公民對全球化的態度更加消極。1999年在美國西雅圖的WTO會議期間,爆發了大規模的反全球化運動。最近,這種反全球化浪潮略有回落,但對競爭的擔憂仍然普遍存在。
Kahler談到,除了客觀存在的收入再分配效應,民眾反對全球化,更多地是出于不安全感。尤其在美國,失業救濟和醫療保險制度都不完善,越來越多的低收入階層成員,甚至中產階級成員感到自己被邊緣化,處于無助的狀態。要想讓全球化運轉得更好,要回到“國際政策”,即不是全球統一標準,而是允許各個民族國家有更多的政策空間,更好地為其公民提供適宜的保護。當人們感到更有安全感之后,才會更積極地支持全球經濟的發展。
明天,我會在華盛頓的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所(CSIS)開會,上海國際問題研究所是主辦方之一,會議的主題也是G20議題。下周我要到加拿大的渥太華開會,會議的主辦方是加拿大的全球治理創新研究中心(CIGI)和土耳其經濟政策研究基金會(TEPAV),討論的也是G20議題。下周繼續為您報道會議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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