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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分鐘,動畫大師就能變出一個新世界
因為個體審美趣味迥異,喜歡動畫短片的人會因為“我單純不喜歡這種畫風”、“只要概念牛逼就好”、“畫得很好但是太低幼”、“完全看不懂它在說什么”之類的問題發生爭執。但是,萬千短片中,總有你的菜。

奧斯卡獎剛剛建立那會兒,最佳動畫短片獎基本是迪士尼的囊中物,直到約瑟夫·巴伯拉與威廉·漢納讓他們的《貓和老鼠》在傳奇初生的“漢納—巴伯拉時代”(1940-1958),卷走7座獎杯。


《老鼠約翰》(1952年)中,他倆的音樂戰斗(合作)場所更大,從小約翰·斯特勞斯的家一直彈到皇宮,Tom照例手腳并用地把《藍色多瑙河》、《無窮動波爾卡》、《閑聊波爾卡》彈得舒暢愜意,而Jerry則中邪般愛上隨樂起舞。
2006年的《彼得與狼》,再次以動物行徑與不同器樂對位的方式,成功展示普羅柯菲耶夫這部交響童話。



很多人不喜歡皮克斯以領先的CG技術做出來的三維動畫,對他們來說,《紙人》(2012年)或許是個折衷選擇。約翰·凱世首次當導演,把CG三維動畫做出手繪二維黑白動畫的感覺。這種新穎的形式把一段老套的愛情故事變得浪漫有趣。

動畫打動人心未必靠的是大廠牌砸錢,動畫終歸是流動的圖畫,具有獨特美感的真誠作品會出挑。喜歡把經典文學改編成動畫的俄羅斯導演亞歷山大·佩特洛夫,一個人以指尖為畫筆,蘸著油彩,在玻璃板上涂抹出每一幀,在不同玻璃層面上制作背景和人物動物,這樣畫著拍著做了近三年,就做成了《老人與海》(1999年)。

海明威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沒有懸念,沒有意外,畫面有幾分水彩畫的靈動感,精細到做出水波晃動、色澤多變,水影映照到船身和人身,更不用講人魚搏斗的精彩戲了。佩特洛夫運動的指尖所蘊含的情感,完全滲透進油彩,他為當代手繪動畫留下獨門玻璃油彩畫種。
匈牙利人法蘭斯·羅夫茨的《蒼蠅》(1981年)是土黃底色的單色線動畫,他以蒼蠅為主觀視角,以令人震驚的一鏡到底,拍攝了蒼蠅從戶外飛入室內、被捕殺并做成標本的過程。這是一部實體拍攝也很難完成的三分鐘妙作。

除了畫面獨特,動畫的精神內涵也能觸動人心。加拿大導演弗雷德里克·貝克的《種樹的牧羊人》(1987年),畫面非常樸素,似彩鉛描繪,這種風格正契合一個牧羊人以一己之力造出一片森林的故事。

故事來自法國作家Jean Giono1953年的同名小說,牧羊人平安喜樂的性情、不求聞達的奉獻精神、細致踏實的務實行為,都像極了耶穌基督,與他對比的,是不遠處的村莊里為寸土寸金爭戰的罪人們。即便如此,他種植的所謂“自然出現的森林”,不僅改變了這片連戰亂都難以觸及的荒涼之地,而且為此地帶來了人類和睦相處的繁榮景象。
根據同名繪本改編的《神奇飛書》(2011年)用《綠野仙蹤》般的開場,講述了書籍與寫書人的關系,知識傳承對人類的意義,看完不禁會自問,想不想用一世孤獨換一世閱讀時光?

質樸溫情題材也很受短片愛好者歡迎,所謂治愈系作品。
荷蘭導演邁克爾·度德威特的《父與女》(2001年)是幾度大熱的名作,在手風琴、鋼琴等樂器演奏的俄羅斯抒情樂曲《多瑙河之波》陪伴下,女兒常常騎車去河畔守望再也沒有回來的爸爸。

加藤久仁生的《回憶積木小屋》(2008年)連音樂都很日系小清新,暖色調畫面講述的卻是滄海桑田過后的人生寂寞。環境惡化,海平面上升,老人只能一層層加蓋積木屋,為撿煙斗潛入水下,每深入一層,睹物思人,記憶也向前推移,直到在最底層想起與老伴青梅竹馬的快樂時光……“我依然住在我們合蓋的房子里。”

有些動畫導演有令人稱奇的創意,只要有一個概念,他就能從魔術帽里揪出兔子來。波蘭導演薩比格尼·瑞比克金斯基的真人動畫《探戈》(1981年)就是這種你看完會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短片。

故事的場景就是一間屋子,男孩跟著球翻窗戶進屋,再帶球出去,他不斷重復這一動作,后面出現抱嬰兒的女人、小偷、放東西的男人、做作業的女孩、修燈觸電摔倒的人、穿衣服的裸女、酒鬼、做愛的男女……
每個人都在平行空間里互不相干地做重復動作,高峰期有20多人共處一室,接著,一個個悄然消失。倒數第二消失的是撿球的男孩,他的球被躺在床上祈禱的老太太撿到——看似沒有關聯的人竟產生了關聯。而這間屋又好像集中呈現了循環發生著的人類生活史,而這一切在探戈舞曲節奏下居然顯得和諧有序。
諷刺人類貪欲的《平衡》(1989年)、隱喻探尋真理之艱辛的《追尋》(2001年)、笑看人生贏家的《蒼蠅一分鐘的生命》(2008年),其創意都能讓觀者產生微妙的思維快感。
有創意的藝術家中,不乏風格和概念的先鋒者。克里斯·蘭德雷斯的致敬傳記短片《瑞恩》(2004年),向世界重新介紹了這位啟發了一代動畫人卻如流星般隕落的加拿大昔日大師雷恩·拉金,并以同病相憐的目光看待他,畢竟“餓倒在街頭”是所有文藝從業人士畏懼的惡夢。

瑞恩的《牧神午后》(1965年)、《行走》(1969年)、《街頭音樂》(1972)等作品仿佛是專為詮釋音樂而繪制的充滿新奇想象的圖畫。
以《街頭音樂》為例,片中的物體不斷從一個形態轉化為你難以預料的另一個形態,比如一只單色線條貓漸變到彩色蝙蝠再漸變到紅身紫眼怪猴;當一只鷹兩秒變成人,你已經忘了它最初只是一條形態不規則的封閉線圈……

這種來源于迷幻體驗的動圖效果,可以在很多后世作品中看到關聯,比如長片《迷墻》(1982年)里的動畫片段,還有瓊·格勒茲的《蒙娜麗莎下樓梯》(1992年)。格勒茲直接在攝影機下用顏料創作,以類似《街頭音樂》的漸變方式在7分鐘內展現了據說有30多位世界名畫家的作品。
下面介紹兩位風格cult的動畫大師。
一位是捷克的楊·史云梅耶,傳說中你要么視為天才、要么無法接受的動畫人。
以《對話的維度》(1982年)為例,第一部分中,以你能想到的任何事物,食物、刀具、螺絲、書本等碎塊構成的三個“人”,彼此吞噬,吐出,殘渣又重組為人,直到分不出你我的纖維細化成泥,泥人們又繼續自相吞噬;第二部分,一對泥人男女,相愛,融合,分開,多出來的泥塊成為彼此用來攻擊對方的武器。

第三部分,一模一樣的兩個泥人頭,先是各自吐出物體,另一方滿足需求,比如一方吐牙刷,另一方抹牙膏,隨后次序變亂,卷筆刀削皮鞋,再后來,面包對打,黃油對抹,最終兩敗具傷。
內涵呢?盡管史云梅耶作品中的政治批判意味并不少見,但民族、愛情、家庭等世間事,大抵如此。
另一位也是捷克導演,吉利·巴塔,他或許受過史云梅耶的影響,并把木偶劇引向暗黑方向。《吹笛子的男人》(1985年)引入的老鼠活體畫面,把這個流傳已久的懲戒童話發展到噩夢的地步,卻吸引了審美重口的觀眾。

《被遺忘的俱樂部》(1989年)里,被遺棄的破舊人體模特們,每日重復著規律的人性生活,他們有的做飯,有的撥破豎琴,有的洗澡,最好玩的是有個男人還偷窺隔壁的美女……而這生活又是脆弱的,一只外來野貓都能打破這循環,更不用講新送來的新潮模特們開狂歡派對了,兩派惡戰后,竟重組上對方身上的元素,彼此共存下去。這里對市井生活、新舊交替的描摹和諷喻非常到位。
《失去手套的世界》(1982年)讓運動的手套們表演了一把卓別林、布努艾爾、費里尼、斯皮爾伯格等人代表的電影史,相當精彩。

看了這么多不同國家的優質動畫短片,請不要忘記我們國產老動畫片也有過輝煌時代。其中特偉團隊的水墨動畫《牧笛》(1963年)和《山水情》(1988年)代表著國產動畫尤其是水墨動畫的最高水平。

《山水情》的人物、場景設定是國畫大師吳山明和卓鶴君做的,音樂則是優美雋永的古琴民樂,氣質飄逸清新如詩,整體是格調很高的藝術作品。漁家少年與老琴師之間的故事,散發著中國古文人的高潔情操之美。于壯美山川之間悟得琴技真諦的少年,在懸崖峭壁上以琴聲送別師傅的場景,讓短片在人心最愉悅最滿足的時分完結。
除特偉老先生,此片還有剛剛去世的馬克宣擔當導演,他與徐景達(阿達)共同執導的《三個和尚》(1981年)、《超級肥皂》(1986年)、《新裝的門鈴》(1986年),也都是內涵兼具諷刺與幽默,畫風兼具簡約與明快的短片佳作。老一輩動畫師皆已西去,《山水情》正是送別中國動畫最美時代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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