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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利:新自由主義的結束和歷史新篇章的開始
編者按:自1990年智利恢復民主以來,對憲法的多次改革并不足以滿足智利社會各階層的愿望,人民對于社會公正的不滿尤為強烈。在5月15日和16日舉行的智利選舉(包括對155名制憲會議代表的投票,以及對市政官員和地區長官的投票)暴露了政府和右翼政黨的慘敗,同時標志著獨立候選人的勝利。正如塞巴斯蒂安·皮涅拉(Sebastián Pi?era)承認,智利人民“已經向政府和傳統政治力量發出了明確的信息:我們沒有與人民的要求和愿望保持一致,我們正受到新的表達方式和領導風格的挑戰”。通過制憲會議起草一部新憲法、實現男女平等、為原住民保留17個席位,并通過將國家的附屬作用變為更大的主導作用來尋求社會公正,這將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信號。智利人民已經意識到了新自由主義的局限和現存政治體制的諸多弊端。現在,他們將以更大的決心和行動力來創造更為公平、包容和開放的社會。
本文作者Ariela Ruiz Caro是柏林洪堡大學的經濟學家,擁有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的經濟一體化進程的碩士學位。她是美洲項目安第斯/南錐體地區的分析員。本文原載于“Counterpunch”。

2021年6月6日,智利圣地亞哥,當地的秘魯民眾前往投票站參與投票。
在5月15日和16日舉行的智利選舉(包括對155名制憲會議代表的投票,以及對市政官員和地區長官的投票)暴露了政府和右翼政黨的慘敗,同時標志著獨立候選人的勝利。選舉結果還顯示,在選舉中,相較于那些“與自從1990年恢復民主以來贏得選舉并在一些任期內掌握行政權力的前聯盟(社會黨、基督教民主黨等)保持一致的政黨”,更為激進的左翼勢力更受選民的青睞。
智利政府和政治與經濟精英們沉浸在他們的泡沫中,與現實脫節,他們無法預料到他們會在選舉中遭受毀滅性失敗,這場對155名制憲會議代表的投票選舉將起草新憲法。聚集在“Vamos por Chile”旗幟下的右翼政黨甚至沒有獲得三分之一的選票,(達成)這一比例本可以讓他們駁回新憲法的內容。他們艱難地獲得了37個席位,占總投票的23%。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右翼的競選開支占到了總競選開支的63%,但這毫無幫助。
155名當選的制憲大會代表的政治構成,意味著在皮諾切特將軍獨裁統治下建立的,并被載入1980年憲法的新自由主義模式的終結。因此,在制憲議會接管后,智利將起草新的《大憲章》,其中國家在地區內的主導作用將取代其原先的附屬作用,以幫助智利減少不完善的市場體系所惡化的、無法緩解的不平等現象。
自1990年恢復民主以來,對憲法的多次改革并不足以滿足智利社會各階層的愿望,其中最主要(的不滿)是關于社會公正。隨著2005年“企鵝革命(Revolución de los pingüinos)”的爆發,這一模式第一次出現了裂痕;而2011年大學生組織的示威活動將裂痕更明顯地暴露出來。然而,2019年10月18日開始的社會動蕩的爆發(36人在其中喪生)導致了它的最終崩潰。
這場沖突的持續性和嚴重性促使人們轉向制憲會議,人們認為這是在維護民主的同時傳達社會需求的唯一出路。為了修改憲法,在全民公投后達成的協議中確立了一些基本原則,如民主共和國的定義、法院判決的效力、國際條約的無形性,以及批準其法案的法定人數需要達到三分之二等。
在2020年10月的全民公投中,近80%的智利人不僅投票贊成起草新憲法,而且贊成通過制憲大會的方式進行,制憲大會的代表已于6月初被選出。制憲大會將于6月15日啟動,將有最多12個月的時間來起草新憲法,然后通過全民公決來批準新憲法,本次公民投票將是強制性的。
人們的期望是巨大的。議會將就政治制度和政府系統、權力下放、多民族地位、憲法法院等政府機構的運作以及經濟發展模式等基本問題進行辯論。他們將就這一領域討論一系列議題,包括中央銀行的自主權、結束私有化、實施全民醫療保健、將衛生和教育部門從市場的影響范圍中撤出,以及結束私人資助的養老金制度(AFP)等等。同樣地,議會將尋求重新思考生產方式,以提高其總價值,擺脫單一的采掘主義經濟,恢復自然資源,并將水納入公共所有(資源)。
瓦爾帕萊索省的當選省長羅德里戈·蒙達卡(Rodrigo Mundaca)指出:目前,憲法中為裁決水問題而建立的法律體系允許水的私有化和商品化,從而侵犯了人們使用這種基本資源的權利,而這種資源本不應該被私有化。他警告道,水市場掌握在礦業公司、房地產開發商和大型農業企業手中,導致了小農和大量人口無法獲得這一資源。
一部更具包容性的憲法
負責編寫新憲法的制憲會議將在性別平等的布局下運作,這將保證男性和女性的平等參與。這樣,智利就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男女平等參與制定憲法的國家,為其他國家奠定了基礎,也為解決歷史上被推遲的問題:如同工同酬問題,照顧未成年人、老年人和無行為能力者的負擔分配,以及婦女平等獲得權力提供了機會。
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駐智利代表馬塞拉·里奧斯(Marcela Rios)說:“這是世界女權運動出現后的第一個憲法(制定)程序......因此,這一領域的議程將是核心性的和創新的,它可能為拉丁美洲和世界帶來有趣的結果,因為我們將看到當女性與男性坐在一個平等的競爭環境中,為一個社會編寫新規則時會發生什么。”
男女的平等參與是由于選舉制度提供了糾正機制,以避免某一性別的代表過多。然而,在這種情況下,為保證平等代表權而進行的修正對男性有利。必須為配額讓路的是女性,因為她們是投票中的大贏家。根據智利新聞網站Ciper報道,如果不實施性別均等調整,女性成為代表的比例將高于男性:(代表人數)分別為84人和71人。
智利營銷和輿論公司Cadem的主管羅伯托·伊西克森(Isikson Cadem)解釋了這一現象:“兩性均等機制不僅創造了擁有平等議會的需求,而且還鼓勵了選民去選擇女性代表而非男性代表。在許多地區,女性不得不將其配額讓給男性?!?/p>
另一方面,在議會代表的選舉中建立了一個機制:為土著人民的代表保留了17個席位,這是一個重要的行動,有助于拉丁美洲土著社區的融合。
在智利,制憲會議將包括國家承認的十個土著群體。馬普切人將是具有較高代表性的民族,擁有7個席位。艾馬拉人將有2個席位,其他群體,如拉帕努伊人、蓋丘亞人、迪亞基塔人和雅岡人等,將分別有1名代表。

2021年5月16日,智利圣地亞哥,選舉工作人員在選舉結束后清點選票。
拒絕傳統政黨和獨立候選人的勝利
不僅僅是聚集在“Vamos por Chile”下的右翼政黨遭遇了失敗。在“Apruebo”旗幟下組成的中左派表現得更差(ex-Concertación和其他),只獲得了25個席位(占16%的選票)。這一聯盟被“Apruebo con dignidad”所超越,該聯盟由共產黨、“Frente Amplio”(一個在2011年大學生抗議活動后成立的政黨團體)和其他小團體組成。該聯盟獲得了28個席位(占18%的選票),它代表了制憲會議中第一支反對力量。
代表自1990年以來統治智利的政黨:“Vamos por Chile”和“Apruebo”所取得的微弱成果被獨立候選人的成功所抵消,無黨派候選人獲得了48個席位(占到了31%的選票)。如果在48個席位之外,我們再加上40個由政黨(主要是左翼政黨)分配的代表席位,那么獨立代表在將起草新憲法的議會人數中占到56.8%。
對于歷史學家加布里埃爾·薩拉查(Gabriel Salazar)來說,即使沒有看到結果,獨立候選人的大量參與也代表了一場“歷史性的地震”。他說,在這次選舉中,兩種沖突交織在一起:一方面是政府和反對派之間的沖突,他稱之為“傳統沖突”。另一方面,是公民或人民主權,與書面法律和圍繞并闡述該法律的政治階層之間的沖突。獨立代表們代表著人民的主權,他們表達了對當前政治制度和傳統精英的拒絕。根據公共研究中心(CEP)的民意調查,在2021年4月,只有2%的公民對政黨表示信任。
右翼政黨不僅在制憲會議的選舉中被擊敗,而且在地區政府首次舉行的市長和議員選舉中也遭遇了失敗。他們失去了345個城市中的50多個,議員的數量同樣迎來了減少。在第一輪選舉中,他們沒有贏得16個地區政府中的任何一個。在全國1800萬居民中700萬人居住的圣地亞哥首都大區的選舉中,他們的候選人卡塔利娜·帕羅特最終位居第三?;浇堂裰鼽h的克勞迪奧·奧雷戈(獲得了25%的選票)和自由陣線的卡里娜·奧利瓦(獲得了22.6%的選票)將爭奪該大區的領導人的位置。
在16個地區政府中,只有兩個地區政府在第一輪中出現了明確的結果,而且都落入了獨立候選人的手中。人民陣線的羅德里戈·蒙達卡(Rodrigo Mundaca)在瓦爾帕萊索上臺,豪爾赫·弗利斯·阿農(Jorge Flies A?on)在馬加蘭斯上臺。剩下的地區政府將在6月13日的第二輪選舉中被確定。右翼政黨在這場競爭中沒有發揮重要作用。
相反,共產黨和自由陣線在邁普、比尼亞德爾馬、努諾阿和圣地亞哥等重要城市取得了勝利,共產黨的伊拉西·哈斯勒(Irací Hassler)贏得了圣地亞哥。此前,共產黨人從未在該市掌權,甚至在薩爾瓦多·阿連德(Salvador Allende)的人民團結(1970-1973)政府期間也沒有,他們曾是該政府的一部分。
在制憲會議和地區政府及市政當局選舉中,中左派也被共產黨和自由陣線擊敗。在這種背景下,這個聯盟的總統候選人之一埃拉爾多·穆尼奧斯(Heraldo Mu?oz)宣稱,ex-Concertación黨已經死亡,并在很久以前就被埋葬了,這在本次選舉中得到了證明。
此外,塞巴斯蒂安·皮涅拉(Sebastián Pi?era)承認,智利人民“已經向政府和傳統政治力量發出了明確的信息:我們沒有與人民的要求和愿望保持一致,我們正受到新的表達方式和領導風格的挑戰”。按照同樣的思路,他說,行政部門的職責應該是“關注并謙遜地傾聽人民發出的信息,努力做一切必要的事情,更好地解釋和回應所有智利人的需求、愿望和希望”。
這不過是空口大話罷了。第二天,他的政治聯盟投票反對擬議的“超級富豪稅”,該提議旨在對超過2200萬美元的富豪州實施稅率為2.5%的一次性征稅。該政治聯盟還拒絕了對大企業額外增加3%的稅收。一項估計表明,該稅種產生的資源將部分用于資助緊急普遍援助基金,該基金將使該國最貧窮的家庭能夠滿足大流行病帶來的衛生和流動限制。
對哥倫比亞和秘魯的警告信號
可以預見的是,智利的事件將成為該地區許多政府反思自身的一面鏡子。特別是哥倫比亞和秘魯的政府,它們多年來一直將智利的模式視為“綠洲”和值得效仿的榜樣。通過制憲會議起草一部新憲法、實現男女平等、為原住民保留17個席位,并通過將國家的附屬作用變為更大的主導作用來尋求社會公正,這將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信號。
哥倫比亞是該地區第二大經濟體,伴隨著最嚴重的不平等,貧困率高達42%,其4月28日爆發的、無休止的社會動亂已經造成50多人死亡,數百人受傷;與伊萬·杜克的政府達成協議的希望渺茫。離總統選舉還有一年時間,來自左派組織“人道哥倫比亞(Colombia Humana)”的預選候選人古斯塔沃·彼得羅(Gustavo Petro)有很大的機會成功。
在秘魯,對新自由主義模式的不滿在4月11日變得切實可見。在第一輪總統選舉中,來自更激進左翼的秘魯自由黨的候選人佩德羅·卡斯蒂略(Pedro Castillo)老師意外獲勝。他在第二輪選舉中的對手藤森慶子在媒體和經濟力量的支持下未能超越他。在6月6日的總統辯論中,經濟模式和對憲法的修改成為了核心主題。
在智利,距離總統和國會選舉只有六個月,距離初選僅有兩個月的時間,六月初的選舉結果勾勒出了下屆政府的政治傾向。根據新的公共研究中心的民意調查,皮涅拉總統的支持率只有9%,是他第二個任期內的最低。相反,最近的選舉結果促進了對來自共產黨的賈尼爾·賈杜(Janiel Jadue)和自由陣線的加布里埃爾·鮑里克(Gabriel Boric)的支持,兩位總統候選人將在7月18日的初選中相互對決。除了這些國家的選舉結果之外,新自由主義模式似乎無法提供任何其他東西??梢钥隙ǖ氖?,智利已經翻過了這一頁,它將開始書寫其歷史的下一個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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