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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疑歷史教科書:收復伊犁李鴻章功勞最大,卻被埋沒了
緣起:李鴻章在中俄伊犁交涉中的作用
近讀韋力和拓曉堂兩位先生合作的《古書之媒》(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其中拓先生的一段話讓我頗感興趣。他曾在國家圖書館(原北京圖書館)善本部工作,其中的一項任務是整理近代名人手札。在整理的過程中,他讀到李鴻章、曾紀澤等人的未刊手札,并依據這些罕見的材料撰寫論文:
其中有一篇就是1988年發表的《李鴻章與中俄伊犁交涉芻議》,討論李鴻章在《中俄伊犁條約》談判過程中的作用。以前我們認為是曾紀澤到俄國去談判,交涉伊犁問題,然后把伊犁給要回來了,將功績都說成是曾紀澤的,說曾紀澤是大功臣啊,但看了國家圖書館的這些書札后你就會發現,曾紀澤不過是一個四品小官,他如何能左右當時這樣的一個大局呢?其實他左右不了,背后的決策人和牽動他在前臺當木偶的人實際上還是李鴻章。所以看了那個書札之后,我就寫了一篇文章說其實李鴻章在里面才是最重要的,在曾紀澤去俄國交涉伊犁問題之前,李鴻章就給他定了三條路,上中下三策都定好了,曾紀澤不過是走了中策,在這里面就有一條。以往為什么會忽略這個問題呢?一是《李文忠公文集》收錄的書札部分并不多,遺漏了很多;二是收錄過程中,在不多的情況下又做了大量裁剪,就把很多信息給屏蔽掉了。(《古書之媒》,第175頁)

據此,筆者查到《李鴻章與中俄伊犁交涉芻議》一文發表于《江淮論壇》1988年第6期,署名“拓荒”(即拓曉堂)。此外,1990年第2期《文獻》刊登了“拓曉堂輯錄”的《李鴻章關于中俄伊犁交涉的未刊書牘四件》。
由《芻議》不難窺知:1880年曾紀澤出使俄國,改議《里瓦幾亞條約》,重新簽訂了《中俄伊犁條約》,成果索回了一些重要的界務、商務等方面的權益。在此交涉過程中,除了曾紀澤大智大勇的斗爭,左宗棠鼎力支持外,身為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扮演了至為重要的角色。第一,李鴻章在戰、守、談判重點三方面對曾紀澤都有影響和支持;第二,曾紀澤與俄國人談判時李鴻章對曾氏的指示及李氏在消除不利輿論、爭取國際支持與籌劃海防上具有重要作用;第三,李鴻章在此歷史事件中也有消極面。
可以說,整個交涉過程貫穿著李鴻章的外交方針及具體意見,而曾紀澤很大程度上是李鴻章的代言人。
困惑:歷史教科書怎么不提李鴻章
然而,令人困惑的是,不少現行歷史教科書和一些專著對此“不聞不問”。下面是筆者調查的結果。
先說初中歷史教材,現在采用較廣的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國歷史》(2001年初審通過,2006年3月第二版)。八年級所用的《中國歷史》上冊在“左宗棠收復新疆”的子目之下提到了曾紀澤赴俄與之“據理力爭”,但未見李鴻章的蹤跡。
再說高中教材,在實行新課標之前,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國近現代史》采用最廣(2002審查通過,2006年12月第二版)。涉及《伊犁條約》的敘述中,著重表彰了左宗棠與曾紀澤的功勞,對李鴻章只字未提。
新課標之后的高中歷史教材有多個版本,其中采用較多的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版(2004年初審通過,2007年1月第三版)、人民出版社版(2004年初審通過,2009年6月第四版)、岳麓書社版(2004年初審通過,2011年7月第三版)三種。其中人教版、岳麓版并未提及《伊犁條約》。人民版雖講到中俄《改訂條約》(即《伊犁條約》),然只說到左宗棠之軍事貢獻和曾紀澤的外交努力。
另外,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的《高中歷史》(2008年8月第一版)第五分冊(實驗本),主要用于上海市。此冊在“沙俄趁火打劫”子目下只提到沙俄通過中俄《伊犁條約》割占中國領土,亦未提及李鴻章。
以上是中國大陸的情形,再看臺灣的情況。
陳志奇《中國近代外交史》(南天書局,1993年版)是臺灣“部編大學用書”。此書認為,曾紀澤所簽之《圣彼得堡條約》(即《中俄伊犁條約》)終于把崇厚闖下的大禍,“可算是挽回了十之七、八”,并未提及李鴻章的作用。王仲孚主編之《歷史(上)》(康熙出版社,2002年8月修訂2版)涉及中俄《伊犁條約》處,僅提到曾紀澤,亦未提及李鴻章。
接著看看大學的中國近代史教材。中華書局版《中國近代史》(1979年初版,1994年第4版)涉及到《伊犁條約》的部分,左宗棠和曾紀澤仍是主角,而未提及李鴻章。高等教育出版社和人民出版社2012年聯合出版的《中國近代史》,中俄伊犁交涉部分提到的也是左宗棠和曾紀澤的功勞。

教材如此,研究論著如何呢?
先看大陸的論著。雷頤在《李鴻章與晚清四十年》(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中認為,李鴻章通過曾紀澤表達了他對外一貫息事寧人的意思,但并未提李鴻章對曾紀澤的指示。該書也未用到拓曉堂輯錄的未刊信札。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主編的十卷本《中國近代通史》(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三卷涉及《伊犁條約》,基調仍是左宗棠的軍事部署與曾紀澤的外交斡旋,亦未提及李鴻章。
董叢林《刀鋒下的外交:李鴻章在1870—1901》(東方出版社,2012年版),全書不曾涉及李鴻章與《伊犁條約》的關系。
楊俊杰《中俄伊犁交涉清廷成功原因探析》(《黑龍江史志》,2014年第2期)仍目李鴻章為妥協派,而未介紹其積極作用。
上面是大陸的研究狀況,港臺和海外又如何?
劉廣京、朱昌崚合編的《李鴻章評傳》(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有一編專門寫李鴻章的外交,但并未論及《伊犁條約》。徐中約的《中國近代史》(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雖談及中俄《伊犁條約》,但未及李鴻章的是非功過。
美國著名漢學家史景遷的《追尋現代中國:最后的王朝》(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2001年版)被北美地區不少高校當作教材。該書在“晚清的新動亂”一章中,提及因曾紀澤的談判而簽訂的《圣彼得堡條約》,對李鴻章只字未提。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作為“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文獻叢刊”的《李鴻章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亦未收入拓曉堂所輯之四通未刊書札。
拓曉堂論文發表距今已有27年了,就鄙見所及,尚未發現有力的駁文,也不曾見正面回應的論著。對此,我們不能不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現行的歷史教科書和相關研究還在老調重彈呢?
附表 備注:各教材、論著在伊犁交涉部分是否提到《伊犁條約》、曾紀澤、左宗棠、李鴻章,以“√”代表是,“×”代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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