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清初中國人的歐洲行:黃嘉略娶洋太太,胡若望被關瘋人院
1872年8月11日,經清朝政府批準,在陳蘭彬、容閎的帶領下,中國第一批留學生從上海啟程,前往美國,成為最早一批去美國旅行的群體。
留美之前,中國人的目光多聚集在歐洲。據方豪統(tǒng)計,在同治以前赴歐洲留學者,至少有114人。最早前往歐洲的是廣東澳門(現在為澳門特別行政區(qū))人鄭瑪諾,字惟信,順治七年(1650)前往羅馬,1671年歸國。這一百余人,多數是隨從歐洲東來的傳教士而去。一般會由傳教士引領,然后乘坐返回歐洲的商船,航行8個月左右到達歐洲。他們在歐洲的主要活動范圍相當于今天的羅馬、意大利、法國一帶。
盡管徐霞客周游四方,寫出了著名的《徐霞客游記》,劉獻廷遍訪名山大川、風土人情,留下了《廣陽雜記》。但在傳統(tǒng)中國,能到遠方旅行的人是不多的。且不說中國有“父母在,不遠游”的祖訓,就是旅行本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甚至要自帶馬桶。關于明清時期的國內旅行情況,可以參見“澎湃新聞·私家歷史”《古代旅行帶馬桶,浪跡天涯沒有想象中浪漫》(http://www.kxwhcb.com/newsDetail_forward_1276934)一文。
那么,這些早期去歐洲旅行的中國人會有怎樣的經歷?歐洲旅行對這些黃皮膚的東方人來說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嗎?沈福宗、黃嘉略、胡若望就是其中三位較有代表性的旅歐中國人。
晉見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沈福宗
沈福宗,江蘇人,會拉丁語。康熙十九年(1680)前往歐洲,1694年回國,返回途中死在海上。
在歐洲期間,他曾入里斯本初學院,跟隨比利時傳教士栢應理(Philippe Couplet)游歷法國和英國。在法國期間,他在凡爾賽宮晉見了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用拉丁語回答國王的詢問,并為國王表演用筷子進餐。

沈福宗向歐洲人介紹中國的風俗習慣,說中國人在平地上埋葬雙親,禮節(jié)隆重,且須叩頭,這是歐洲人難以想象的。他展示了孔子的畫像,告訴他們這是中國的圣人,并表演用毛筆寫字,令歐洲人目瞪口呆。他還夸張說中國的學校與救濟院極多,路上不見有乞丐。
游歷英國期間,沈福宗在牛津與著名學者海德(Thomas Hyde)多次交談,內容涉及漢語、中國的地理和度量衡以及圍棋等,大英圖書館至今依然保存著海德與他的談話記錄。海德遺書中有沈福宗的拉丁文通信及“棋譜”、“升官圖”、度量衡制與漢文及拉丁文對照的應酬語。
沈福宗的到來,甚至引起了當地媒體的注意。1684年九月號Mercure Galant 雜志在九月二十五日一篇通訊中對他進行了報道:“他(柏應理)帶來的中國青年,拉丁語說得相當好,名曰Mikelh Xin。本月十五日他們二人到凡爾賽宮,獲蒙皇帝召見,在河上游玩,次日又蒙賜宴。……皇帝在聽完他用中文所念的祈禱文后,并囑他在餐桌上表演用一尺長的象牙筷子的姿勢,他用右手,夾在兩指中間。”

娶到歐洲妙齡女郎的黃嘉略
黃嘉略出生在一個殷實的富戶家庭,父母都是天主教徒,他出生不足半月,便受到洗禮,成為一名天主教教徒。黃嘉略與其他來歐洲的人不同,他從1706年起就定居在巴黎,與一名法國女子通婚,還生了個女兒,最后死在那里,這大概是最早的中法跨國婚姻了。不幸的是,黃嘉略去世時,他的妻子和女兒已經先他而走。
黃嘉略在1702年跟隨法國傳教士梁弘任(Artus de Lionne)到達歐洲。在法國王家學術總監(jiān)讓-保爾?比尼昂(Jean-Paul Bignon)的推薦下,擔任了國王的翻譯。他編寫有《漢語語法》和《漢語詞典》,負責整理國王圖書館的中文藏書。除此之外,他甚至對孟德斯鳩產生了重要影響。孟德斯鳩曾頻繁地會見黃嘉略,聽他講述中國的一切。

1713年4月25日,黃嘉略在巴黎結婚。結婚后的生活似乎很艱難,他在日記中把這種艱辛記錄了下來:“據說面包價格要猛漲,哎。”(1713年11月11日)“面包價格依然如故,也就是說4蘇,可是肉價很貴。”(1714年1月10日)
跨國婚姻的生活似乎并沒有想象的那么浪漫,黃嘉略的這位太太脾氣相當大,他在日記中有許多關于妻子發(fā)脾氣的記載,“黃小姐‘不肯睡’,怒,怒。”(1713年10月19日)“今天上午,黃小姐‘怒甚’,我們兩人一同去了奧古斯丁教堂,我去看望了吉雍神甫,然后做午飯,可是她不愿意和我一起吃……晚上她還怒。”(1714年1月14日)“她莫名其妙地又生氣了。”(1714年6月17日)然而就是如此脾氣的女子,黃嘉略并沒有把不滿表現出來,只是寫進了日記。
相反,黃嘉略展現出了東方男人的柔情,對妻子貼心入微。“今天上午,黃小姐到她母親家里,我做好午飯等她回來。”(1714年8月8日)在他的日記里,還可以看到他分擔家務,下廚做飯,制作果醬,打掃房間,洗手絹,甚至為太太剪裁衣料,做針線,扮演著典型的中國好男人的角色。
胡若望的神經質之旅
因為史景遷撰寫的《胡若望的疑問?》一書的緣故,胡若望似乎紅火了一陣,可這也只限于學術圈的范圍。胡若望是這些去歐洲的人中最為不幸的一個,他在歐洲過得很不開心,甚至被關進瘋人院。但他又是幸運的,因為最終回到祖國度過了晚年。
胡若望原是一個看門人,因為法國耶穌會士傅圣澤(Jean Francoise Foucquet)迫切需要一個中國人隨他去歐洲,在著實沒有合適人選的情況下,最后這個“幸運”的任務落到了胡的身上。他們之間甚至還簽訂協議:除了包吃包住包船票外,胡每年還能從傅那里領到20元薪資,而胡只需要幫助傅抄寫中國的書籍。
奇怪的是到了法國,胡若望違背協議,拒絕抄寫任何文字。這讓傅圣澤很不開心,以致不愿意再為胡支付薪水。于是,胡若望開始變得癲狂起來,寂寞的時候,有人甚至發(fā)現他跪在花園里,朝著天空高舉雙手,臉上表情扭曲,發(fā)出古怪的呼聲。他非常傷心,房屋里每天都回蕩著他的哀苦聲。
奔跑是胡若望最喜歡的事情,他看到好奇的東西都飛快地去探個究竟,這令傅圣澤煩心不已,以至于乘坐馬車的時候,會用繩子把胡若望和馬車綁在一起,防止他突然跳下車,耽誤行程。當然,傅圣澤曾經產生過想拋棄胡若望的想法。但是每當提起這個想法,胡若望就會完全喪失理智。
胡若望有的時候又特別想引起別人對自己的注意,他會帶著自制的旗子,敲著小鼓到圣保羅教堂,人們受到鼓聲的吸引而注目于他,胡若望似乎特別享受。有時他又愛玩失蹤,甚至單獨離開巴黎去往奧爾良,還驚動了警察局。
后來,當傅圣澤接到去羅馬的指令,可胡若望卻拒絕與其一同前往。為了防止胡若望一次次地闖禍,甚至走失或受到傷害,傅圣澤與教廷大使一致決定將他送往瘋人院。

傅圣澤雖然離開了,可他內心一直牽掛著這位中國青年。最后在各個方面的努力下,傅圣澤決定送他回中國,不過在臨走的時候,胡若望好像又極為不情愿,以致被人塞進馬車,然后送到船上離開了法國。1726年,胡若望終于回到了中國。
胡若望在歐洲的經歷,正如傅圣澤在1725年11月15日給戈維里的信中概括的那樣,“他在路易港騎走別人的馬、持刀揮舞、撞壞貝恩斯家中的房間門扇、在圣保羅教堂講道、冬天睡在敞開的窗戶底下、在發(fā)愿者之家的圣器收藏室里跳來跳去、在冬雨之中一路走到奧爾良。”
回到中國后,胡若望向教廷傳信部的傳教所索要傅圣澤承諾他的五年薪資,向周圍的人訴說自己在歐洲遭到粗暴對待的經歷。領到錢后的胡若望,置辦了華麗的衣服,帶著母親和兒子回到了故鄉(xiāng)。
參考文獻:
1、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臺灣學生書局,1969年。
2、方豪:《中西交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
3、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年。
4、許明龍:《黃嘉略與早期法國漢學》,商務印書館,2014年。
5、[美]史景遷著,陳信宏譯:《胡若望的疑問》,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
6、J.Spence, “The Paris Years of Arcadio Hung”, in Chinese Roundabout, New York, 1992.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