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翼空難副駕駛或屬反社會人格，7條標準可測你是不是患者

澎湃新聞記者黃芳

2015-03-31 16:06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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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亞斯?盧比茨

當地時間2015年3月24日，德翼航空公司一架由西班牙巴塞羅那飛往德國西部城市杜塞爾多夫的空客Ａ320客機在法國南部墜毀，現場150名乘客和機組人員無人有生還跡象。

德國《圖片報》27日報道，德翼航空公司涉嫌蓄意墜機的副駕駛安德烈亞斯?盧比茨6年前曾感到嚴重抑郁并因此就醫。

多名德國檢察官說，警方在搜查盧比茨住處時找到多張病假條，醫生建議的請假日期包含4U9525航班墜毀當天，檢方據此判斷，這名副駕駛隱瞞了病情。

人們猜測，心理疾病比如抑郁癥是他做出駭世之舉的原因。但深圳華科大研究院華和心理?成癮醫學研究所所長、中國心理干預協會理事何日輝在收集盧比茨的有關報道后分析認為，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而非“抑郁癥”才是這次災難的罪魁禍首。

何日輝長期關注抑郁癥研究。2012年，他曾主導救助國內“反抑郁癥歧視第一人”—前IBM員工、抑郁癥患者袁毅鵬。

“單純抑郁癥患者不會危害社會，反而是攻擊自身，比如自殺?！?月31日，何日輝向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解釋稱。

他提醒記者注意，要警惕“污名化”抑郁癥。“一部分抑郁癥患者在常年患病后，有可能患上危害他人的人格改變，多數是偏執型人格改變，但如有傷害他人的行為是有明確指向性的，鮮有無明確指向性的反社會性人格改變?！?/p>

公開報道顯示，在駕駛艙門被關閉，飛機墜落的最后時刻，黑匣子里記錄的盧比茨的呼吸仍然平穩，沒有慌亂或恐懼的跡象。

何日輝認為，根據盧比茨前女友提供的信息，只有一種可能性，盧比茨患有反社會性人格障礙，而其抑郁癥極有可能是繼發于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癥或許是被低估的一種心理疾病。2001年-2002年美國進行了一項大規模的流行病學調查，調查結果公布在《臨床精神病學雜志》上，按照美國精神病學協會制定的診斷標準(DSM-IV)，根據這次的流行病學調查數據，估計有3080萬美國成人（占總人口14.8%）至少患有一種以上人格障礙疾病，其中大概有760萬人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且男性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發病率高于女性。

“盧比茨周密計劃駕機撞山機毀人亡，是由于其反社會型人格障礙驅使，而自己也一起陪葬，是因為抑郁癥?！焙稳蛰x舉例說，類似于挪威“殺人魔”布雷維克，面對自己殺害77人的行為不但沒有任何悔意，反而聲稱，對自己無法殺死更多人感到遺憾?！安祭拙S克沒有患抑郁癥，所以在周密計劃殺害眾多無辜者后，他會設法逃脫?！?/p>

對話何日輝：

澎湃新聞：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有何特征？推測盧比茨和布雷維克屬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依據是什么？

何日輝：反社會型人格障礙（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又稱無情型人格障礙（affectionless personality disorder）或社會性病態（sociopathy），是人格障礙中對社會影響最為嚴重的類型。患病率在發達的國家為4.3-9.4%。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特征是高度攻擊性，缺乏羞慚感，不能從經歷中取得經驗教訓，行為受偶然動機驅使，社會適應不良等。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診斷標準，根據DSM-4(美國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 如果一個人擁有下面7個特征里的3個或3個以上特征,那么這個人在臨床上就足以被診斷為具有“反社會人格障礙”，也有學者概括為“七無”，即無社會責任感、無道德觀念、無恐懼心理、無罪惡感、無自制力、無真實或真正情感、無悔改心。

按照“七無”標準看，根據盧比茨的行為和目前透露出來的一些信息，比如其女友反映：盧比茨是一個精神飽受折磨、性格古怪、善于隱藏內心陰暗想法的人，盧比茨基本屬于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至少他無恐懼心理、無罪惡感、無悔改心（駕機撞山時呼吸平穩，非常冷靜，沒有絲毫恐懼、罪惡感和悔改心），甚至也無真實或真正情感。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患者并不罕見，在我們國家，一些造成重大社會影響、傷害眾多無辜者的犯罪者，多數是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比如廈門公交車縱火案的陳水總；還有震驚全國的山東招遠涉邪教“全能神教”故意殺人案的犯罪者張立冬等人，他們面對審判時也是微笑，沒有絲毫悔意。而他們的表現，尤其是其行為的殘忍，以及面對受傷害者和社會時的蔑視式的微笑，給社會帶來了強烈的沖擊。

澎湃新聞：德翼墜機事件后，也有很多關于飛行員心理測評的質疑和討論，不管是抑郁癥還是人格障礙，有沒有可能通過心理評估做準確篩查，從而避免患有這類疾病的人從事駕馭公共交通工具等職業？

何日輝： 現在，國外航空公司都已經非常重視飛行員的心理健康狀況。比如按照德翼航空公司母公司漢莎航空公司首席執行官卡斯滕?施波爾的說法，盧比茨2008年開始在漢莎航空位于德國北部城市不來梅的訓練中心接受飛行員培訓，其間短暫休假數月，2012年完成訓練。隨后，盧比茨順利通過了一系列復雜的心理評估和測試，2013年9月正式被漢莎航空聘用。

澎湃新聞：為何心理評估之后還是沒能避免悲劇發生？

何日輝：這就涉及到現有心理評估的局限性，這是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精神醫學的診斷至今是癥狀學診斷，缺乏統一客觀的物理生化指標，而癥狀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隱瞞的。

比如“微笑型抑郁癥”（抑郁癥患者的一種偽裝，試圖通過偽裝成具有開朗樂觀性格的人來掩飾內心深處的自卑和壓抑，這也是一種心理防御）和人格障礙。

現有的心理評估主要包括精神心理專家面談和心理測量兩種手段。一般是先進行心理測量，然后根據結果進行面談，尤其是測量結果顯示有異常的時候。但是，心理測量或者測驗多數屬于自我測評，主觀性很強，即使一些測量設計了測謊功能，如“明尼蘇達多相人格測驗”問卷，但是由于其題目是固定的，因此只要熟悉其題目內容，完全可以作假。即使是精神心理專家面談，若當事人具有很強的偽裝性，也不易發現。所以，現有的這種測驗具有很大的漏洞。

此外，精神心理狀態變化相對較快，現有的心理體檢間隔時間較長，無法及時發現精神心理異常。還包括部分負責評估的精神心理專家對于人格障礙等精神疾病重要性認識不到位，經驗不足。

因此，現有的心理評估手段并不足以及時發現飛行員是否患有精神障礙。而即使發現，現有的以藥物治療為主的生物醫學模式的處理往往也無法徹底治愈。

澎湃新聞：不僅是飛行員，事實上包括公交司機、火車司機、校車司機也面臨同類問題，針對心理評估的局限，你認為有哪些手段和措施可以彌補？

何日輝：以國內為例，交通管理部門應高度重視駕馭人員的心理健康評估，不僅是飛行員，還包括公交車司機、卡車司機、大巴司機、校車司機、火車司機和輪船司機等，對于參與評估的專家要進行專業的培訓，尤其是關于人格障礙的識別。在上述心理測量的基礎上，加用一些較少使用的心理測量尤其是人格測量的問卷，甚至開發出專門的人格測量問卷，嚴格保密。

此外，要加強對駕駛人員原生家庭情況的調查，包括其小時候的行為，更要針對其親密伙伴，如戀人或者夫妻進行詳細調查，多方面了解駕馭人員的心理狀況和行為表現。如果情況允許，對每一個欲從事駕馭事業的人員尤其是飛行員進行神經生理測量，甚至可以研究通過功能磁共振（fMRI）等先進技術進行客觀評估的標準。

另外，應為駕駛人員配備掌握高效心理干預技術的心理工作人員，定期進行心理體檢，發現問題分級干預，必要時住院進行綜合性治療康復；平時組織駕馭人員，通過運動、團體活動、家庭活動和互助小組等多種方式，減輕駕馭人員的心理壓力，將壓力或矛盾及時化解。

還要加強對駕駛人員心理健康教育的實效化，通過讓他們掌握高效的心理調整技術盡量減少情緒劇烈波動的可能性，提高心理健康水平。

鏈接：被奉為診斷反社會人格的權威的 “Cleckley標準”

美國精神病學家Cleckley用了一生時間研究反社會人格，最后將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患者的特征歸納為以下16條：

1．表面迷人和良好的智力。

2．沒有妄想或其他荒謬的思維障礙。

3．沒有其他精神病、神經癥的癥狀。

4．不可靠，沒有責任感。

5．不真實、不忠誠。

6．沒有悔過或自責的心理。

7．反社會行為缺乏充分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