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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他曾設計出蓬皮杜中心,最近還重新定義了倫敦天際線

78歲的倫佐·皮亞諾優雅地走入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咖啡廳。
1971年,贏得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的設計競賽是皮亞諾人生的第一個里程碑。“當時,我們還是叛逆的年輕人。”皮亞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回憶道。那時離巴黎五月風暴不久,一腔熱血的皮亞諾和摯友理查德·羅杰斯期望將這個嶄新的藝術中心建成真正屬于大眾的空間。
蓬皮杜藝術中心原本是一處廠房,建筑師直截了當地將大小管道涂抹上斑斕色彩,使其仿佛蟄伏于巴黎優雅古城區的一尊巨獸。該建筑引起了巨大反響,多年之后,《紐約時報》稱其“完全顛覆了建筑世界”,蓬皮杜藝術中心最終成為體現“科技與人文并重”的典范。
倫敦碎片大廈是皮亞諾近期完成的一項重要工程,這棟309米的高樓是現在歐盟地區最高建筑,也定義了倫敦的天際線。碎片大廈位于泰晤士河南岸,塔橋火車站旁,其建成響應了倫敦市長要求主要交通樞紐進行高密度發展的方針。建筑呈金字塔狀,隨著高度增長而逐漸變得細長,最終完全消失在空中。
而眼下,在杭州,他在中國的第一個項目正在建設中。在上海,他在中國的首次大型建筑回顧展也于3月28日開幕。忙碌的間隙,這位普利茨克建筑獎得主、蓬皮杜藝術中心的設計者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www.kxwhcb.com)的專訪。


皮亞諾1937年出生于意大利古城熱那亞,古城環境孕育了他對于建筑最初的熱情。而今,他也長期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合作,致力于在傳統的遺產遺跡保護之外尋求新的發展。

您出生于意大利熱那亞,我們知道意大利有很多古城、古跡。在保護古代建筑的同時,如何維持其活力?
皮亞諾:這個問題是關于維護保存古城的。人類有源源不斷的精力,讓我們不斷發展。有一段時期,人們不怎么關注保護問題。我認為,在中國也面臨同樣問題。我想,要解決古城的更新問題,全世界不可能擁有同樣的模式。這是我們來的地方,這是我們自我認同的出處。中國和歐洲很像,擁有很悠久的傳統,但是同樣有很多事情等待著人們去做。尊重過去留下的傳統,才能為未來設計出更好的建筑。這是一個經典的問題,身為建筑師,總是需要在記憶和創新,尊重和超越之間去創造。
蓬皮杜藝術中心是您的成名作,能談談當時你們的設計理念嗎?
皮亞諾: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我還是年輕人,只有33歲。我的朋友理查德·羅杰斯也不過36歲。我們當時是兩個壞男孩。我們希望在巴黎市中心放置一座反體制的建筑物。當時的巴黎充斥著特別體制化的建筑,特別齊整、嚴謹、嚴肅,給人震懾的力量。但我們期望創作一個建筑物,它讓人們感到驚訝,感到好奇。蓬皮杜藝術中心的背后有一個理念:文化中心不應該是只為精英服務的,同樣為大眾服務,文化場館應當是和人親近的。所以我們設計了一個靈活、開放的空間。
如果你了解當時的時代精神,那是1971年,離巴黎五月風暴僅過了3年。作為兩個年輕人,我們當然也被時代精神所感染。蓬皮杜藝術中心就像一個靈活的、多功能的機器,時至今日,依然運行良好。


您對今日博物館的興建熱潮有何看法?
皮亞諾:我喜歡造博物館,它們是具有魔力的地方。在里面,你可以保存藝術,感受藝術,每一件物體都可以經歷時間考驗。在博物館空間里,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人們可以感同身受。今日博物館所獲得的成功從某些角度來講是危險的。例如,博物館的人流量過大。你知道,享受藝術是一件非常私人化的事情,因此,博物館應該是一個靜謐的地方。
您建設過一些摩天樓,例如新建成的倫敦碎片大樓是歐盟地區最高的建筑。在中國,人們也喜歡建設摩天樓,您有何建議?
皮亞諾:我確實建過一些高層建筑,但并不多。我不認為應該在所有地方都建高樓。這并不是唯一的解決問題的方式。當然,有時候,它確實是一種解決方式。關于碎片大樓,肯·利文斯通(當時的倫敦市長)希望在公共交通樞紐地區(碎片大樓位于倫敦塔橋火車站旁)建立這種高密度建筑,但不希望增加交通的負擔。因此,我們僅設置了48個私人停車位,鼓勵人們利用公共交通。這座建筑就像是一個垂直城市,底部有公共交通,然后還有商業空間,但不是太多,辦公室、餐館、酒店,有公共場所、生活空間、觀景廊。這座建筑非常易于訪問,因此它會被城市所喜愛。通過加強土地的利用率,讓城市的密度得到增加,這種城市的發展方式是可持續的。通過這座建筑物,你可以創造一種密集的混合式生活,一天24小時開放。很多高樓顯得特別高傲、神秘而自私,它們會在下午6點關閉,與城市隔離開來。但這座建筑,它增加了城市的密度,豐富了城市的肌理。當然,摩天樓在一些大都市或許是解決之道,但它并不適于所有場合。
您如何看待現在每一個城市都想要有自己的地標建筑的這種心態?這是今日建筑師的職責所在嗎?
皮亞諾:這個問題涉及到我們職業的倫理問題。我覺得,風格和連貫性之間的區別很重要。我欣賞一個建筑師的連貫性,但如果要談論什么風格的話,我對此表示懷疑。一個建筑師,如果他在學習和實踐當中反復嘗試,不斷累積經驗,這往往會在其作品中體現出一種連貫性。但這并不意味著,你一定要讓自己的建筑具有強烈的個人標簽,具有可識別性。建筑是一次探險的過程。文化、歷史、心理、人類學、地形……你得考量各種因素,這意味著,每一個項目都是不盡相同的。危險的是,有些建筑師往往會在了解具體場地的現實狀況之前,就將自己的印記強加于其中,而并不考慮其與周邊環境的協調性。有些建筑師不善于聆聽具體場地的聲音,而急切地想要推銷自己。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所謂風格,是一種商業化的營銷策略。我并不是一個衛道士,但我認為這樣非常不好。當面對城市時,你必須采取一種順勢而為的姿態,而不能在其中強加一個整形手術,很容易就會破壞城市微妙的動態平衡。
您提到“建筑是一次探險”。1998年,您獲得普利茨克建筑獎的時候也曾這么說過。能談談您的創作方式嗎?
皮亞諾:我喜歡輕質的材料、透明的元素,還有自然光。這些探索會不斷地出現在我的建筑實踐中。建筑是一種藝術,但其社會性非常重要。建筑是公共的,因為它和人休戚相關,它首先為人們擋風遮雨,為社區提供服務。每一個項目,都必須面對這樣的問題:為什么要造這個?人們需要什么?另外,我喜歡把東西一件件安排在一起,正如本次展覽的名稱“漸漸件件”。我是一個建筑商的兒子,我開始做建筑的時候,也是像造房子一樣,一件一件地添加上去。我非常喜歡這種體驗。當然,之后,我開始明白,建筑不僅僅是將東西布置在一起。它是一種有機體,關乎幻象,關乎記憶,也關乎質感。但我依然沉迷于最初的經驗。我喜歡從大的概念考慮到細枝末節,然后再回過去考量,這是一個雙重的過程。


能不能談談您在中國做項目的感受?
皮亞諾:每一個地方都是不同的。但有一些是在中國、歐洲都是相通的。建筑是服務于人的,在建筑之中,人們可以待在一起,分享價值觀。關于建筑,并不難找到共同語言。場地只是要素之一。另一個要素是人。這里的人精誠合作,可以非常迅速地完成一個建設項目。因此,建筑必須具有當地性,與此同時,又有普適性的意義和價值。我希望更多了解中國,這里的文化非常深厚。
您年輕的時候曾經和很多人合作,也在一些建筑工作室工作,當時的經歷對你影響最大的是什么?
皮亞諾:當我年輕的時候,從很多地方吸收了養料。首先是我的家庭,我的父親是一個建筑商。其次,是我出生的地方,意大利的海洋,還有熱那亞這個城市。然后我進了建筑學院,還在很多工作室工作。我有很多老師。但對于年輕人來說,你遇見一個老師,然后你必須跑開,否則你就會停滯不前。你需要大師作為指路明燈,同時,更需要自由,你必須成為自己。我有很多老師,遠遠不止一個。現在我們有一個基金會,全球各地的學生來學習,也包括來自中國的學生。我們不會告訴學生怎么做,他們前來學習,通過自己的觀察,他們會自己選擇、獲取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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