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令人心動的offer》官宣第三季的聚焦點將從律師行業轉到醫生行業，在微博引起了廣泛探討。

“國產職場劇太差了，希望多出優質職場綜藝填補這一空白。”這是《令人心動的offer》播出后，有觀眾對國產職場綜藝寄予的期許。

2019年，國內首檔律政職場觀察類真人秀《令人心動的offer》，以及國內首檔聚焦經紀公司的真人秀《我和我的經紀人》的播出，帶火了職場綜藝這一新賽道。2020年年底至今，《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奮斗吧！主播》《花樣實習生》《藍莓孵化營》《初入職場的我們》《閃閃發光的你》等多檔職場綜藝接連播出。

雖然產量迅猛增長，涉及職業領域也從法律拓展到了電商直播、互聯網營銷、金融等多維度，但國產職場綜藝卻沒有問世一部神作。不僅《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口碑直線下滑，《奮斗吧！主播》《初入職場的我們》《閃閃發光的你》等節目的豆瓣評分都剛過及格線。

“假大空”、“專業性不夠”、“太娛樂化了”、“販賣焦慮”、“沒有人性關懷”等評論，充斥著大多數職場綜藝的評論區。由此來看，中國職場綜藝似乎走上了職場劇的老路，職場劇中“掛羊頭賣狗肉”、“過度強調精英價值觀”、“忽視職場個體”等創作雷點，國產職場綜藝如今又都踩了一遍。

“娛樂至死”與職場綜藝的違和

國產職場綜藝重蹈覆轍的第一點，在于忽視了專業性。

近幾年，國產職場劇最為外界詬病的，是它們的“掛羊頭賣狗肉”。如《完美關系》《安家》等職場劇，無一不在宣傳中表示要“呈現真實的職場生態”，但事實上，職場僅是背景板，《完美關系》講述的是霸道總裁與傻白甜的愛情，《安家》女主雖為房產中介，但故事重心卻停留在原生家庭、婚外情上，與職場無關。

如今，不少國內職場綜藝也大有跑偏之勢，典型案例便是《奮斗吧！主播》。這檔綜藝的官方定位是“跨界主播職場競技秀”，內容設定是歷經三個月對黃奕、葉璇等25位明星主播進行競技養成和直播實戰考核。但是，節目中僅呈現了一些直播行業的基礎知識及原理，“賣貨”也僅是“虛假的主線”，“真正的主線”實則是女明星之間的“互撕大戰”。

《奮斗吧！主播》的項目發起人為楊天真，她選擇從如今發展如火如荼的直播帶貨切入，視角是新穎的。但從外界反饋來看，觀眾更希望在節目中看到直播經濟中，商家、平臺、主播間的復雜利益經濟鏈，看到千萬流量和百萬銷量背后的主播生存圖鑒，而并非復刻版的《乘風破浪的姐姐》。

此外，定位“互聯網職業競技”，以“直播技能和短視頻創作”為考察主線的《藍莓孵化營》也和《奮斗吧！主播》面臨同樣的問題。觀眾評價普遍是“短視頻沒創意”、“節目過于娛樂化”、“導師缺乏專業度”。

《奮斗吧！主播》《藍莓孵化營》的問題，在于未能讀懂觀眾需求，從而搞錯了節目定位。

觀眾若想看“明星互撕”，《花兒與少年》《乘風破浪的姐姐》都是更好的選擇，觀眾若想捧腹大笑，《快樂大本營》《王牌對王牌》的娛樂觀賞性也更高，上述節目都比《奮斗吧！主播》《藍莓孵化營》更具看點。從制作層面而言，職場綜藝固然不能缺失噱頭和娛樂性，但專業性，才是一檔職場綜藝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不管是職場劇還是職場綜藝，只要打著“職場”的名號，就要做到對職場的尊重，這也是觀眾的硬性需求。

職場劇可以擁有較大的藝術創作空間，相比之下，綜藝形式則要求職場綜藝更為真實、專業、客觀，不管是從法律、金融、直播等哪一細分行業切入，都要做到對真實職場生態的呈現，輸出有價值的干貨。

《令人心動的offer》第一季之所以能成為國產職場綜藝中，為數不多豆瓣評分突破8分的存在，便在于它的聚焦點始終在職場生存和個體成長上，如節目通過網絡暴力侵權事件、喬碧蘿直播打賞事件等課題對法律行業特殊性的科普；對實習生和導師們工作能力、人格魅力的挖掘；對實習生在合作競爭中的磨合、在導師指導下的反思與自省的呈現。

《我和我的經紀人》也是一個代表案例。雖然有不少人認為，這檔節目仍在為明星立人設，但其確實探討了諸多經紀人行業客觀存在的問題，如當明星與經紀人成長速度不匹配時是否要更換搭檔，如蕭條大環境下經紀人如何自處等，這都是關乎經紀人職場生存的議題。

如今，職場綜藝仍處于“題材藍海”階段，除了法律、互聯網、電商、廣告營銷、金融等已被挖掘的領域，還有不少值得職場綜藝聚焦的行業。但是，即便切入視角再新鮮，如果創作者不能在內容企劃上將重心放在“職場”本身，那職場綜藝依然難以建立獨特競爭力。

令人疲憊的“精英價值觀”

國產職場綜藝重蹈覆轍的第二點，在于過度販賣“精英價值觀”。

在國產職場劇中，主角永遠都是某一行業的精英人物，近幾年，職場劇的精英人設也愈發“內卷”，如《歡樂頌》中，主角安迪是紐約歸國的高級商業精英，《精英律師》中，主角羅檳曾多次獲得法律界的“奧斯卡獎”。

這些角色往往日理萬機、穿著光鮮、儀表不凡、滿口理論，且永遠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對普通職場人來說，此類精英人物就如鏡花水月，觸不可及且難以共情。

如今，“精英價值觀”在國產職場綜藝中也體現得淋漓盡致。2021年播出的《閃閃發光的你》，被稱為金融版的《令人心動的offer》，節目中篩選的實習生大多數為留學生，剩下的基本也是清華、北大學歷起步，這是《閃閃發光的你》被吐槽配置內卷的主因。

“把最優秀的一小波別人家的孩子，拉到屏幕前制造云焦慮和話題性，繼續拉升集體焦慮的水位。”有觀眾道。

誠然，《令人心動的offer》第一季中也不乏高學歷實習生，但節目并未引來“販賣焦慮”的質疑，原因之一在于《令人心動的offer》第一季在人選上并沒有過度內卷，原因之二在于節目做到了“解構精英”，讓觀眾看到了選手的特性、專業度，以及名校學生應有的修養。

相比于《令人心動的offer》，《閃閃發光的你》聚焦的金融行業比律師行業的認知門檻更高，畢竟普通觀眾對金融行業的了解都是有限的。節目如果能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呈現金融行業是最理想的，但現實是，《閃閃發光的你》對金融背景的呈現流于形式且包裝過度，無形中加大了觀眾的認知難度，導致觀眾很難看到選手的真正實力。

與此同時，節目將更多篇幅放在了實習生個人情感刻畫上，這也壓縮了選手專業性的呈現空間。因此，縱然《閃閃發光的你》挑選的都是“真精英”，但卻沒能通過成熟的企劃將這些精英的水平和魅力傳達給觀眾。內行看不到門道，外行看不出熱鬧，最終只能落得一個“高材生帶來的內卷徒增焦慮”的評價。

如果說，《閃閃發光的你》是因內容企劃失敗導致精英價值觀懸浮，那《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口碑下滑，則源于錯誤的“精英價值觀”輸出。豆瓣熱評中，有觀眾直言，《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所傳達的價值觀，本質上是一種“自負、傲慢、虛偽的精英主義”。

《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合作的是君合律師事務所，在不少觀眾看來，君合的律師骨子里充滿了傲慢和無處不在的雙標，如節目中，他們會因為“海歸“、名校光環”給王驍更高的排名，而面對華東政法大學畢業的丁輝，他們就苛刻了很多，甚至先入為主認為丁輝在給客戶的回信中署名“史欣悅律師團隊”，是有意討好上司的行為。

法律是嚴肅而冰冷的，但人是有溫度的，《令人心動的offer》第一季清楚認識到了這一點，但第二季卻徹底忽略了。

在觀眾看來，《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強化競爭的出發點可以理解，但價值觀出現問題是難以容忍的。“這個節目有的只是讓人感官不適的滿滿的階級優越感，它傳達給觀眾的理念就是面對階級固化，普通人再怎么努力向上爬都沒用。”

或許，真實的職場比《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所呈現的殘酷上百倍，但真實不意味著正確。

作為面向公眾的文化節目，職場綜藝對精英的定義不該是狹隘的，不該一味將精英與成功學、職場厚黑學等理念捆綁。同時，職場綜藝的價值導向也應該是正向的、正義的、公正的，刻意強調精英文化只會為觀眾帶去焦慮和負能量。

缺失的個體關懷與人性關懷

國產職場綜藝重蹈覆轍的第三點，在于缺乏溫度。

《閃閃發光的你》的豆瓣評論區，高贊評論里有這樣一段話：“少了人性關懷是真的，一個導師當面說實習生作，一個看到小鮮肉就兩眼放光，一個炫耀自己讓實習生自動離職，這就是金融高管的真實面貌嗎？”

缺乏人性關懷的，并非《閃閃發光的你》這一檔國產職場綜藝。在《奮斗吧！主播》中，知名網紅兼項目顧問雪梨向明星主播傳授經驗時，表示自己的心得之一就是不斷在直播間里提醒粉絲買買買，利用命令式購買的技巧讓更多粉絲去消費。

有觀眾直言，這一片段將直播行業最丑的一面硬生生推到了臺前。

可以說，多數國產職場綜藝都完美詮釋了何為“沒有情誼、都是生意、都是利益”。它們即沒有展現出正確的職場價值觀，沒有找到有溫度的落點，也忽視了一個個在職場中努力生存的個體，忽視了鏡頭前的觀眾需要在職場綜藝中獲得治愈和鼓勵的現實需求。

2019年播出的韓國職場綜藝《新職員誕生記：好人》，在豆瓣評分高達9.4分，這檔節目中同樣呈現了殘酷的職場競爭，但它的底色是溫暖的。

節目中，成熟的律師會向后輩傳道受業解惑，在實習生晚交作業時給出“下次可以先問前輩超過規定時間是不是沒關系”的真誠建議，節目中，那些成熟的律師也不會擺弄資歷，反而會向后輩坦言“自己也存在壓力和職場困惑”。

殘酷與溫暖，打擊和鼓勵，是可以在職場綜藝中共存的。《新職員誕生記：好人》中，實習生李周美為客戶提供法律咨詢時犯了原則性錯誤，對此感到十分沮喪的她獨自躲在茶水間痛哭，但不久，李周美便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心態，不僅對咨詢內容進行了重新整理，也就此向成熟律師進行了討教、學習。

這一細小的片段，既呈現了個體剛踏入職場后面臨的困境與落差，也為觀眾帶來了積極的職場成長觀。這樣的職場綜藝，才能做到令人反思和學習，做到讓觀眾從中收獲能量與價值。

《令人心動的offer》第一季之所以能成為“神仙綜藝”，也源于節目對個體的關懷，以及落點的溫暖。節目中，實習生李浩源許愿“十年后，我會成為全國揚名的法律人”時，彈幕很多人直言看哭了，可以說，這檔綜藝真正感染觀眾的并不是實習生身上名校、學霸的標簽，而是他們代表的一個個努力、認真、踏實，有夢想、有目標的個體。

雖然國產職場綜藝起步不久，但它似乎很快陷入了套路化創作中，開始過度強調“精英”、“成功學”、“殘酷”、“利益”等元素，刻意放大這些元素是可以為節目帶來話題與噱頭，但卻難以打動人心。

《新職員誕生記：好人》里有個片段，因為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實習生李時勛的情緒一度焦慮又緊張，當他終于提交任務走出辦公樓后，給妻子發了這樣一條短信：“現在我有點想哭，就是一切都好累啊，親愛的也餓了吧？”妻子回復他：“我餓了沒關系，歐巴那么累我很傷心。”這一段看哭了無數觀眾。

面臨真實的職場重壓，人們會彷徨、會失意、會受挫，這是避無可避的現實，但或許是為了生活，或許是為了理想，或許是為了家人，大多數人都在咬緊牙關繼續前行。

李時勛與妻子的短信，戳中的正是當代職場人內心深處的辛酸。這種無聲又具有力量的細節，是國產職場綜藝應該去挖掘、去呈現的，也是職場綜藝該有的人性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