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小城，橘香四溢，弗拉門戈舞者在街邊忘我表演著，陽光下人們吃著Tapas聊著天，橘樹下有牙牙學語的嬰兒，有踢球的少年，這樣的午休一直持續到下午5點。對這座城市的鐘愛，就緣起于這橘子樹下的美好光景。西班牙的塞維利亞，是弗拉門戈的故鄉，這里見證了摩爾文明的繁盛，這里鑄就了大航海時代的輝煌，這里是16世紀文學中唐璜、卡門故事發生的地方，這里還有明媚的陽光、熱情慵懶的人們、美味Tapas和西班牙火腿……“多重文化”+“熱情安逸”，是這里給人的濃重印象。      

        筆者遇見塞維利亞，緣于一次歷時16天的西班牙深度游。相比北部繁華的大都市，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地區的陽光小城，反而給人更多驚喜和放松。如此鮮明的城市特色是如何塑造的？我試著從旅途中的點點回憶尋找答案。希望為當下城市建設中千城一面的困局提供一些破題角度。

橘樹是塞維利亞的街景。

        塞維利亞位于西班牙南部，是安達盧西亞首府，西班牙第四大城市。市區人口約70萬，大都市區人口約160萬。1987年，這里的塞維利亞主教堂、塞維利亞王宮和西印度群島檔案館被聯合國科教文組織認定為世界文化遺產。目前，城市主導產業為汽車、機械等。

        將它理解為小城，更多是出于舒緩的城市節奏。這里常年日照充足，人們熱情奔放，城市讓人滿心愉悅和閑散。初到這里，每個人似乎都進入到了“雀躍”的狀態。

        追根溯源，這座城市為何讓人印象深刻？它鮮明的城市特色是如何塑造或彰顯的？古老的歷史是如何與現代生活對話的？人們的生活方式是如何一脈相承的？

交織的歷史骨架

        幸運的是，這座古城雖幾經戰亂，但最大可能地保留了各個時期的歷史建筑和城市肌理。這些歷史的痕跡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疊合交織，成為一個最好的載體，講述這里曾發生的故事。

        西班牙一直游離在基督教世界和阿拉伯世界之間。有人說“歐羅巴止于比利牛斯”，很長一段時間里，這里只是歐洲的蠻夷之地。塞維利亞先后被羅馬人和西哥特人占領；11世紀，摩爾人的一個部落在此建立獨立王國，現存大部分古代建筑系該時期遺物；13世紀，卡斯蒂亞國王費爾南多三世在“光復戰爭”中奪取塞維利亞城，趕走摩爾人，設為都城；15世紀末，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后，這里設立了“印度群島（即美洲）交易之家”，壟斷了西班牙海外貿易，進入塞城的鼎盛時期；19世紀末，在現代工業發展浪潮的推動下，她再次出現生機；今天，它是西班牙南部經濟、貿易、旅游和文化重鎮。

        在塞維利亞，這些歷史真實沉淀于一座座教堂、一個個庭院中。我們看到了城市對歷史基因的尊重和包容。

        首先，塞維利亞的歷史街區內保留了各個時期特色鮮明的建筑。這包括摩爾時代的塞維利亞王宮、光復時代兼具哥特風格和伊斯蘭風格的塞維利亞主教堂、巴洛克風格的西印度群島綜合檔案館、1920年代安達盧西亞風格的西班牙廣場，以及2011年建成的現代景觀建筑塞維利亞蘑菇云（城市陽傘）……歷史最悠久的圣十字街區，保留了完整的古城肌理和緩和的天際線，與主教堂的高聳形成鮮明反差，還原了幾個世紀前的城市空間格局。

塞維利亞主教堂。圣十字街區俯瞰。

        并且，在新城和老城區之間，有大量公園、濱河綠地作為緩沖，很好地保護了老城的視野和景觀。塞維利亞市政府編制的城市總體規劃（Plan General de Ordenqacion Urbana de Sevilla，PGOU）中也非常強調歷史街區的全面保護，框定了列入保護名錄的保護建筑。同時，市政府開展了一項專題研究，研究顯示，在1956年至2009年，古城的肌理和主要街巷格局均未發生變化。

        其次，塞維利亞人的浪漫隨性，更體現于單體建筑中各個時期建筑風格的延續和混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塞維利亞主教堂。教堂原是一座大清真寺，之后被改建為天主教堂，十五世紀被重建為與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倫敦圣保羅大教堂齊名的世界三大教堂之一。教堂在重建時，同時參照了哥特式與穆斯林風格，并保留了原有的橘林和水池。教堂邊的希拉達塔（Giralda）高98米，原為清真寺的宣禮塔，16世紀改建為教堂的鐘樓，因此，在高塔的外立面上，既能看到阿拉伯風格的網格裝飾和馬蹄形窗，又能看到哥特風格的十字拱、飛券和束柱。此外，西班牙廣場綜合了哥特風格，摩爾風格以及銀匠風格等，并融入了安達盧西亞特有的瓷磚裝飾，展現了城市多元的文化底蘊。

主教堂中的伊斯蘭元素。塞維利亞西班牙廣場。

        

鮮活的文化場景

        歷史悠久的城市很多。城市中的文化記憶，是“敬而遠之”地被請進博物館，還是成為人們可以參與其中的生活場景？不同的城市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顯然，塞維利亞選擇了后者。在這里，歷史的骨架下有著鮮活的地域文化，弗拉門戈的舞姿被展現，歷經幾個世紀的老建筑被修繕和改造。這些文化基因的彰顯，體現著當地人對城市文化的珍惜和享受。

        談到文化，不得不提西班牙的國粹——弗拉門戈。這項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完全融入安達盧西亞地區的日常生活：在學校，它是學生必修的課程；在街頭，它是即興的表演；城市的各個角落，都有相應的文化藝術中心。

        城市里集聚了創意文化產業持續發展至關重要的發展要素——創意人群，其中包括弗拉門戈青年表演藝術家、培養人才的藝術學院教師，以及相關從業者。例如，我們走訪的記憶之家（Casa de la memoria）是一座坐落在老城中心的文化藝術中心，本身就是一處16世紀的傳統塞維利亞庭院，同時還是弗拉門戈的歷史博物館。中心與30多位獲得國家和國際獎項的青年演奏家、歌唱家和舞蹈家聯系，每周安排演出。演出營造最傳統純粹的氛圍，不使用麥克風和調音器，令人感受最原汁原味的熱情。

記憶之家。

        另一個讓人們可以參與其中、與歷史對話的案例，是西班牙的Parador古堡酒店。這是一家國營酒店集團，旗下93家酒店都是由廢棄古堡改建而成，既為旅客提供了獨一無二的體驗，又為這些古堡的修繕提供資金來源。其中距塞維利亞最近的一家，位于城東約30公里的Camona。酒店由一處14世紀阿拉伯宮殿改造，保留了阿爾卡薩巴的建筑特色，為游人體驗本土文化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場所。

古堡酒店。（圖片來源：古堡酒店網站http://www.parador.es/es ）

        塞維利亞鮮活的文化場景還有很多。其中包括：存放塞萬提斯和哥倫布手跡的西印度群島綜合檔案館；主教堂內的唱詩班和祈禱室；老城內舉行婚禮儀式的市政廳；遍布老城的16-17世紀庭院；長期舉辦各類城市展覽和文化活動的美術學院、職業教育學院；以及由歐洲第一座香煙廠、僅次于埃斯科利亞修道院的西班牙第二大公共建筑改建而成的塞維利亞大學。

        

本真的開放空間

        我時常會想，以一個外國人的視角所看到的城市，和本地人看到的城市真的一樣嗎？我們來到別人的城市，走走停停，可能也只是看到一個個景點而已。而塞維利亞恰恰利用綜合的活力空間，提供了一個真實的視角，即便是游人，也能感受到最本真的小城生活。這些空間集中演繹了當地人的生活方式。

        最典型的代表莫過于位于老城中心的塞維利亞蘑菇云（城市陽傘）。該建筑于2011年建成，長70米，寬50米，高26米，是全世界最大的木建筑，也是一個功能綜合的活力場所。

蘑菇云。圖片來源：塞維利亞蘑菇云官網http://www.setasdesevilla.com/

        城市陽傘共有四層：地下為Antiquarium，展出在此發現的羅馬和摩爾遺址；一樓為中央市場和活動平臺，為當地人的大型集會和演出提供理想場地，包括2010年世界杯集會活動和大型音樂會等，同時，平臺上提供各種兒童活動設施、運動設施等，是市民們日常休閑絕佳場所；二樓和三樓為全景露臺和餐廳，在景觀平臺可俯瞰整個古城，遠望主教堂和王宮。這里既有生活在此的本地人，也有到此一游的游客。        

        反觀塞維利亞的總體規劃，其中土地利用部分也非常強調開放空間的引導，專門將“水電設備、開放空間、基本的交通基礎設施”劃為一類，并在城市中進行網絡化布局。在這些開放空間中組織了慢行網絡，如人行和自行車通道網絡。隨處可見公共自行車、有軌電車、專用通道、休息場地等設施。即便在游客密集的老城，這些設施也毫不縮減，成為展現本地生活狀態的放大鏡。        

        聚焦古城，還可以發現，各類運動場所、博物館、商業設施以及學校等設施在老城內仍密集分布，并未因為空間局促和歷史街區保護而失去生活設施和氛圍。相反，均質化的設施布局，令老城的生活環境和設施配套十分便利，既保留了本真的生活氣息，也為游客和本地人之間建立了充分的接觸機會。

        

結語        

        對歷史的包容、對文化的珍惜，還有對生活的熱情，都融入這熱情似火的橘子。筆者想到這畫面，就回想起這里溫暖的陽光和熱情的人們。        

        作為一名規劃師，我不免想到，我們自己的城市特色應如何營造？上海同樣擁有悠久的歷史、多元的文化，以及具有活力的人群。然而，快速的發展建設，有時不禁令人疑惑，城市的根在哪里？我想，城市的基因應印刻在城市的街巷之間，用最真實的生活講述城市的獨有魅力。        

        尊重建筑。歷史建筑和傳統肌理，是一座城市前世今生最好的講述者，是人們閱讀城市的最佳載體。彰顯上海歷史的歷史街區、歷史建筑和傳統建筑樣式是保護的重點。        

        煥發文化。文化遺產不只是被展示，而應時刻跳躍在人們的生活中。只有可參與其中的文化體驗，才能展現鮮活有力的人文特色。        

        引導活動。城市特色需要被人們所感知和接收，我們的城市需要各種綜合的公共空間，將城市特有的生活方式展現得淋漓盡致，也為旁觀者提供一個觀察體驗的途徑。

        

        （作者系上海市浦東新區規劃設計研究院規劃師。除特別注明來源外，照片均為作者自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