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落下帷幕的第87屆奧斯卡頒獎禮上斬獲最佳改編劇本的電影《模仿游戲》讓世人走近了阿蘭·圖靈，這位傳奇性的數學家和現代計算機之父。人們不僅了解了其幫助破譯納粹Enigma密碼，加速二戰結束的事跡，也知道了他曾因同性戀而獲刑的經歷。近日，圖靈的家人發起倡議，呼吁英國政府赦免近5萬名和圖靈一樣因反同性戀法案而被指控為“嚴重猥褻罪”的人。

“每個人都應該被赦免”

        盡管現在將英國戲稱為“腐國”是家常便飯的事，但在六十多年前，同性戀在英國被認為是有傷風化的傾向，同性間的性行為也是違法的。1952年，被譽為“計算機科學之父”和“人工智能之父”的阿蘭·麥席森·圖靈，就因“嚴重猥褻”獲罪，原因是他猥褻一位19歲的少年。判決給予他兩個選擇：監禁兩年或是接受化學閹割，圖靈選擇了后者，于是他被注射了能導致陽痿或男性女乳癥（即在男性身上出現乳房組織腫脹）的合成雌性激素。兩年后，41歲的圖靈因啃食含有氰化鉀的蘋果身亡，警方判定其為自殺。

        2013年12月24日，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簽署了對圖靈的赦免，并立即生效，不過當時即有抗議者指出應將赦令范圍擴大到所有被波及的受害者。據粗略統計，共有4.9萬人因為這條舊法獲罪，其中仍有1.5萬人在世。

        英國當地時間2月23日，圖靈的家人向唐寧街10號，也就是英國首相府邸，發出了一份超過50萬人簽名的請愿書，要求赦免4.9萬同圖靈一樣因同性戀而獲罪的人。請愿書上這樣寫道，“偏狹的法規帶給他們的不只是無緣無故的羞恥，還有肉體和精神上的可怕折磨以及因冤獄而蹉跎的歲月。”

        在這份4.9萬的大名單中，就有赫赫有名的愛爾蘭作家奧斯卡·王爾德，他在1895年獲罪被判兩年勞役。

        因在電影《模仿游戲》中飾演圖靈而獲影帝提名的“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也于1月發表公開信稱，“英國過去反對同性戀的法案，讓一代同性戀和雙性戀者生活難耐。現在，是包括劍橋公爵夫婦在內的年輕一代領導人來正視這一歷史，不再允許它繼續存在了。”

        威廉王子和凱特王妃的一位發言人則指出，王子夫婦將不會對此發表公開言論，這一提議應由英國政府提出。

        “說實話吧，每個人都應該被赦免，這是顯而易見且合乎邏輯的。”圖靈的侄孫女Rachel Barnes在接受VICE新聞采訪時說，“所有人都受到同樣的對待，我不理解為什么他們僅僅把圖靈豁免了。”

因為貢獻杰出而被“洗白”？

        Rachel Barnes的“不能理解”也許并不難解釋。圖靈獲罪時，除了接受化學閹割外，他還被剝奪了其機密工作的許可，這也就意味著他不再能為政府高層工作，而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英國通信部工作。

        盡管根據英國的《公務員保密法》，圖靈必須對他在布萊切利園（位于英格蘭米爾頓凱恩斯布萊切利鎮內的宅第，二戰期間曾是英國政府進行密碼解讀的主要地方）所承擔的工作絕對保密，甚至連圖靈的父母也都不知道是他們的兒子發明了“bombe”（二戰時期的一臺高級計算機，主要用于密碼破譯），但他對于二戰的杰出貢獻仍在其逝世的二十年后廣為人知。

        前英國首相溫斯頓·丘吉爾曾評價圖靈“為盟軍在二戰中的勝利作出了獨一無二的最大貢獻”。

        關于赦免圖靈，政府層面的努力始于2009年。彼時的首相戈登·布朗發表聲明稱圖靈遭受的待遇是“駭人聽聞”的，應給與他“正式的道歉”。然而布朗的司法部長麥克納利勛爵（Lord McNally）卻拒絕了翻案的請求，他的理由是圖靈“確實因當時被認為的罪行而合理獲罪。考慮到圖靈當時已經認罪，死后特赦并不恰當”。

        這次不成功的翻案，反而激起了人們關于赦免某些歷史審判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的進一步的討論。事實上，到2009年止，英國政府已經碰到了好幾起實質性的先例可供遵循，比如曾有超過300名因患有戰斗應激反應（也稱炮彈恐懼癥）的士兵因被指控“開小差”或“膽小怯懦”而被處以槍決，而一戰期間的其他罪行則在2006年被一同赦免了。

        終于在2013年圣誕夜當天，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簽署對圖靈定性為“嚴重猥褻”罪的赦免，不過這份赦免令只“洗白”了圖靈一人，卻絲毫未提及數萬名遭受同樣待遇的人。

同性戀在美國是叛國，在英國需要治療

        在因同性戀被判罪的人中，有一位名為Billy Clegg-Hill的前陸軍上尉。1962年他因“有傷風化”入獄。審判的法官隨即要求對其進行“治療”同性戀的醫療指導，而Clegg-Hill就是在“治療”過程中不幸去世。作為治療的一部分，醫生會在Clegg-Hill面前展示一些男性的照片，與此同時對其注射一種名為阿撲嗎啡的催吐藥物。“這種方法是為了讓他將裸體男性的身體和惡心的感覺聯系在一起。”他的姐姐后來在接受BBC采訪時說道，“不幸的是，醫生未給他及時補液導致其因缺水中風而死。”

        判定圖靈有罪依據的是1885年英國刑法修正案第11條，該修正案的措辭相當含糊，任何男性之間非插入性的性行為都被廣泛包含在“嚴重猥褻”的定義中。

        據圖靈傳記的作者、牛津大學數學家安德魯·霍奇斯（Andrew Hodges）所述，1951年，保守黨人溫斯頓·丘吉爾當選英國首相，那一年前后英國法庭曾釋放了一大批因嚴重猥褻而獲罪的人。“上個世紀50年代早期，同性戀作為一個少數群體，無論應不應該被特別關注，都是一個公共議題。”霍奇斯對VICE新聞說。

        霍奇斯補充道，英國政客此舉是受美國影響，1950年代麥卡錫主義開始盛行并對同性戀實施壓迫，無論男同還是女同都被認為意志薄弱，易被勒索，會對國家安全造成隱患。同性戀甚至被視為“共產黨”或“叛國者”的同義詞。在著名的“薰衣草恐慌”期間，許多同性戀者或被斷定為同性戀的人從政府職位上都遭到解雇。

        同性性行為直到1967年才在英格蘭和威爾士得到合法化，而這種合法也僅限于21周歲及以上的男性之間的性行為。2001年，這一年齡界限才被推到16周歲——同異性戀一樣。

        “我陷入了我早就料到的麻煩之中，”圖靈在1952年服罪前不久寫給其友人，也是數學家的Norman Routledge的信中表達出了他的困惑。“毫無疑問這件事會讓我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不過對于改變我也很茫然……你在困境中的朋友，阿蘭。”

        霍爾奇則認為，圖靈對于這一法案的態度是明確的，“他認為‘嚴重猥褻’的法案該改變了，因為這實在是荒謬。”

        霍爾奇還指出圖靈經常在他的計算機實驗室中“肆無忌憚地談論自己的判決”。“他毫不避諱地談論，即使身旁的人都想要扭頭假裝沒聽到。因為他絲毫不以此為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