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 war never changes…or war, war has changed?        

        2014年底，這些年憑著《紙牌屋》又重新大紅大紫一把的凱文·史派西乘著第三季尚未問世的空檔，在風靡全球的電子游戲《使命召喚：先進戰爭》中客串出演了一位威風不亞于“下木”的大反派。游戲中，這位反派作為全世界最強大私人軍事公司“阿特拉斯”（Atlas）的老板，擁有超越美軍的強大的軍事實力，壟斷了高科技的軍事產業，最終野心膨脹進而向以“民族國家”為代表的舊秩序悍然宣戰。這個初聽上去“腦洞大開”的劇情設定，卻有現實中的原形。那就是大名鼎鼎又或是“臭名昭著”的黑水公司（Blackwater）。        

       

黑水公司：“反恐戰爭”時代的劃算生意

        “反恐戰爭”如火如荼之時，如日中天的黑水公司麾下的“準軍事人員”數以千計，除了裝備有常規槍支彈藥外，還擁有直升機隊、飛艇等重型裝備，甚至還研發了自己的裝甲運兵車。無論是伊拉克，還是阿富汗的各個戰場，幾乎都能見到黑水公司武裝人員的身影，時常擔負那些連美軍都望而卻步的艱巨任務。

        在巴格達最危險的日子里，負責美國大使布雷默安貼身保衛工作的并不是特勤局的特工，也不是美國陸軍或海軍陸戰隊的大兵，卻是一群“身穿卡其色馬球衫、米黃色背心上插滿彈夾、手持M4卡賓槍”的黑水公司雇員。若大使走出使館大門，除了這些安保人員外，還會有一架黑水公司的直升機在空中監視四周的一舉一動。

        雖然五角大樓為此付出了一張2130萬美元的支票，但在時任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看來能有黑水公司這樣高效、專業的私人軍事公司來接大使安保這個“燙手山芋”便已是非常劃算的“生意”。        

為什么是黑水公司？

        黑水公司的“高效”與“專業”自有淵源。其創始人埃里克·普林斯（Erik Prince）就是美國海豹突擊隊的退伍老兵。1997年，他在北卡羅萊納州創立黑水公司，起初業務是為警察、軍隊提供射擊訓練服務。“九一一”事件后，美利堅用兵阿富汗、伊拉克。

        盡管拉姆斯菲爾德曾面對世界媒體信誓旦旦表示“美國有能力同時打贏兩場戰爭”，但殘酷的現實卻把強大的美軍拖入了無窮無盡的消耗陷阱。早已廢除義務兵制的美軍，不得不面對人力資源短缺的窘境。而這恰恰成為了黑水公司“爆炸式”發展的絕佳機會。面對戰后伊拉克與阿反恐 富汗的嚴峻局勢，兵力捉襟見肘的五角大樓，自然轉而向黑水這樣的私人軍事公司來“購買服務”。

        另一方面，雖然這些私人軍事公司也以“愛國為榮”，但“生意是生意”，他們的開價并不低：當年那些在巴格達“如影隨形”貼身保護美國大使的黑水公司保安的日薪是600美元。不過，與那些擁有“正規編制”的美軍士兵，美國政府不必負擔這些“人力派遣”戰士額外的人員福利開支，例如退伍補助、傷殘津貼、撫恤金等等。

        除外高效、專業且無后顧之憂外，對于聯邦政府的官僚來說，雇傭私人軍事公司還有“統計學”上的偉大意義。因為這些陣亡的公司雇員并不計入美軍官方的傷亡統計，而且還能名義上減少美軍在伊拉克或阿富汗的直接軍事開支，讓國會和納稅人“喜聞樂見”。于是，如此“物有所值”的私人軍事公司不可避免地開始了自己的野蠻生長。        

黑水公司的巔峰：20萬雇傭兵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外包戰爭”

        2007年，黑水公司達到了業務的巔峰，向全球十幾個國家派遣了近2500名提供軍事服務的雇員，而公司人才數據庫里還有多達5萬名退伍特種兵和警察隨時可供調遣。在整個伊拉克與阿富汗戰爭期間，共有超過20萬名私人軍事公司的雇員伴隨美軍東征西討。至美軍宣布正式撤出伊拉克前，美軍與私人軍事公司雇員的人員比例近乎1比1，稱之為“外包戰爭”也毫不為過。

        2013年3月時，五角大樓在阿富汗境內部署了高達10萬8千名私人軍事公司雇員，數量首次超過正規美軍數量。美國政府每年為換取高效、專業的私營軍事服務，需要付出1380億美元的巨資。“反恐戰爭”成了名副其實的“外包戰爭”。私人軍事公司承包了從后勤保障、安全保衛到前線支援作戰的各項業務，甚至參與中央情報局、國家安全局的機密情報工作。

        根據《華盛頓郵報》2010年的報道，在美國情報界獲準接觸絕密信息的85.4萬人中，竟有多達26.5萬人是提供私人軍事服務的從業者。單是中央情報局便有來自114個不同私人軍事公司的雇員為其服務。2011年，蘭德公司的研究人員還專門寫了一本闡述私營軍事公司如何提升美軍作戰效率的專著——《可以雇傭的勝利》（Victory for Hire）。

                

Molly Dunigan, Victory for Hire: Private Security Companies’ Impact on Military Effectiveness, Stanford Security Studies, 2011.        

麻煩來了：“黑水公司不是雇傭兵！”

        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神通廣大如黑水這樣的私人軍事公司難以避免地陸續遭遇了諸多麻煩。早在2003年伊拉克“虐囚事件”中，黑水公司便已牽扯其中。2007年9月16日，黑水公司保安在保護美國國務院車隊時，向人群集火射擊，槍殺了8名伊拉克平民并擊傷13人。此外，黑水公司通過伊拉克、約旦黑市走私武器的傳聞同樣甚囂塵上。

        面對國際輿論的壓力，美國政府不得不“忍痛割愛”提前中止與黑水公司的合同。而埃里克·普林斯則一再對媒體宣稱：“黑水公司不是雇傭兵！”誠然，根據《日內瓦公約》與聯合國《反對招募、使用、資助和訓練雇傭軍國際公約》的內容來看，黑水公司確實很難被認定為雇傭軍，因為原本的認定條件就非常苛刻。在國際法領域中，大部分觀點都認為這類書面上的定義在實踐中根本難以運用。

                

        盡管可以高舉文件，理直氣壯地宣稱“黑水公司不是雇傭兵！”，但在之后兩三年里埃里克·普林斯仍不得不疲于應付各類指責和司法調查。他覺得自己被美國政府里的官僚與政客出賣了。在他看來，黑水公司扛下了政府和軍方眼中的臟活累活，卻又被政府拋棄。        

平民勇士：黑水公司的辯護

        2009年，普林斯辭去黑水公司總裁，次年干脆徹底將公司出售，離開美國遠走高飛去了阿布扎比。2013年，沉默許久的普林斯出版了回憶錄《陰影中的軍隊：黑水公司和他平民勇士》，為他自己和黑水公司進行了一次總辯護。這份遲來的辯護詞是否有效暫且不論，卻也再度引發了相關議題的激烈討論。

               

        實際上，黑水丑聞東窗事發之初，聯合國就已經通過了一份由國際紅十字會提交的國際諒解協議——《蒙特勒文件》以及與之配套的《私營安保公司國際行為守則》。該協議針對武裝沖突期間各國以及私營軍事公司所需履行的國際法義務進行了規定，以防止違反人道主義的暴力行為。截至2013年底共有46個國家和兩個國際組織加入了該協議。

        不過，這些文件卻并無法律約束力。當下的現狀正如聯合國人權理事會雇傭軍問題工作組主席安東?卡茨（Anton Katz）所言：“歸根到底，有的國家反對制定任何有關私人軍事公司的國際框架，有的國家支持建立一個具有約束力的國際公約來應對這個新現象。有的國家嚴格區分雇傭軍和私營軍事公司，有的國家則把他們完全視為一回事。”

         

        2012年9月11日，“九一一”事件整整11年后，美國駐利比亞大使史蒂文斯遇襲身亡。埃里克·普林斯在回憶錄中曾這樣寫道：“黑水公司的運營策略隨便你怎么評價都行，但是只要有我們的人在執行任務，沒有那位國務卿得在多佛或者安德魯斯空軍基地露面，去迎接殉職外交官的遺體！”

        如今的黑水公司已經改名為“Academi”，普林斯也改行做起了物流生意。但是，私人軍事服務的產業卻在繼續膨脹。預計至2016年，全球私人軍事服務的整體產值將高達2440億美元。目前，已有意見認為私人軍事公司應在國家維和行動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尤其是當越來越多的國家不愿派遣維和部隊的時候。       

        

        對此前景，游戲《使命召喚》倒也有過預言。凱文·史派西飾演的“霸道總裁”則曾有那么一句擲地有聲的臺詞：“阿特拉斯是國際注冊的私人公司，我們出兵，不需要國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