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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羊之年︱1955年:胡適遭批判,譚其驤、楊樹達赴京
這一年的“大事”
度娘說:“1955年是一個平年。在中國是乙未年,也就是羊年。它的第一天從星期六開始。”接著度娘列舉了這一年發生的“大事”,筆者感覺以下幾件比較有意思,選摘如下:
1月31日,中國衛生部黨組向中共中央報送《關于節制生育問題的報告》。
3月29日,國務院發布《關于在邊遠省份和少數民族地區建立收音站的通知》,并撥出1500部收音機給云南、貴州、西康、甘肅、青海、新疆、廣西、內蒙古和海南島建立收銀站。
5月9日,西德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
5月14日,華沙條約組織成立。
7月18日,國務院第十五次會議通過決議,撤消熱河省,將其所轄市、縣、旗分別劃歸河北省、遼寧省和內蒙古自治區;撤消西康省,將其所轄市、縣、自治州劃歸四川省。
7月18日,第一座迪士尼主題公園迪士尼樂園在美國加州正式對外開放。
8月20日,臺灣發生“孫立人事件”。
9月27日,在北京中南海懷仁堂舉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授銜典禮,十位元帥、十位大將由此誕生。
當然,這一年有不少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也有很多嬰兒呱呱墜地。就舉兩個最有名的吧:2月24日,史蒂夫?喬布斯來到這個世界;4月18日,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離世。

日本經濟開始起飛,在現代與傳統之間生活
如果回到1955年,日本百姓大概會很高興,因為國民經濟已經開始起飛,日子越來越好過。日本人重視教育,戰后十年在這方面取得了驕人的成績:高中入學率急劇增加,1955年其入學率為50%,到1970年增至82%,到1980年更增至94%。
不過,在那個“大眾化、官僚化及利潤化的體制下”,日本的本土文化及休閑活動一如戰前,與社區慶典有密切關系。“個人以至家庭的各個重要日子,例如婚假、生日、喪禮等等,都在一個親切環境中慶祝。直到1950年代末,大部分的日本人是在家內出生,接生者不是醫生,而是接生婆,大部分人亦死在家中。婚喪喜慶諸事,通常在農村較大的家宅或寺廟中舉行,很少會在專門為婚喪喜慶服務的商業化場所辦理。”
當然,日常生活還是有各種改良,居住環境也日益“現代”:“睡房與餐廳/廚房空間已區隔開來,桌子亦配上座椅,不必再坐在地板上。小孩們亦可以擁有自己的睡房。在高度成長年代一個典型的核心家庭,丈夫每天都搭火車通勤,由上述種類的家庭到辦公室或工廠上班,工作是全天候的,而且忙碌緊張。太太則會兼差賺外快,但她主要的工作則是照顧小孩,孩子的數目通常不會超過兩個。”
中國批判“二胡”,知識分子“夾著尾巴做人”
這個時期,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大體還能維持傳統。資本主義的東瀛如此,一水之隔的社會主義中國亦然。這一點,我們讀譚其驤1955年的《京華日記》,就能有所體察。
1954年秋天,毛澤東問及吳晗歷史地名的工具書,吳晗推薦了楊守敬《歷代輿地圖》,并建議將此圖加以改進,得到毛澤東贊成。不久,“重編改繪楊守敬《歷代輿地圖》委員會”(簡稱“楊圖委員會”)成立,由吳晗、范文瀾主持,決定聘復旦大學的譚其驤赴京主編。

1955年2月11日,時年45歲的譚其驤乘火車進京。下午1:15開車,次日深夜11:50抵京。先是住在地圖出版社,4月搬到中科院歷史二所宿舍。這一待就是一年半,1956年8月返滬,將近四個月后再次赴京工作。
這一年中科院歷史所開展了批判“二胡”(胡適、胡風)資產階級思想運動,及肅反運動。年初,榮孟源在《中國青年》第2期發表了《胡適這個人》。他在文章中說,胡適繼承了官僚地主商人家庭的遺風,是上海灘上的小流氓、洋奴才,混跡于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是一個賣膏藥的騙子,當上了資產階級和大地主、大買辦的文化領班。
批判“二胡”這出戲,譚其驤在京期間自然也逃不掉。他一抵達北京,2月13日就在地圖出版社副總編輯惲逸群的陪同下,訪問中國科學院第一歷史研究所所長劉大年。誰能料到,不到3個月,5月11日上午譚其驤到地圖出版社,得知昨天下午惲逸群被捕。大約一周前,譚其驤去北京飯店參加九三學社九周年紀念會,聽周揚傳達關于批判資產階級思想的報告。不僅赴會學習,批判的新動態也要了解。據譚其驤日記,5月19日他翻閱了《胡適思想批判》,5月26日看范文瀾《論胡適》一文。一個月后,“上午所中侯所長(侯外廬)作學習報告,指出上星期缺點及今后開展方針。下午開小組會談體驗,回所方知,即參加”(6.28)。很快,余上沅(復旦外文系教授,譚其驤讀暨南大學時的英文教師)、吳歧已宣布為胡風分子(6.30)。7月開始,幾乎每天開小組會,每人檢查。7月2日,譚其驤做檢查報告,說自己“主要毛病為名士、飄飄然、溫情主義,不分敵我、享樂”。
譚其驤:逛公園不再泡茶館
在這樣的思想氛圍下,譚其驤工作照舊,在京生活跟他二十多年前的情景相當。1932年,譚其驤進入國立北平圖書館當館員,負責匯編館藏方志目錄。北平圖書館坐落在北海公園西南,環境優美。譚其驤晚年回憶往事,寫道:“這三年的圖書館生活,確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歲月。”
幾十年后進京,生活似乎基本上還是老樣子,盡管整座京城“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比如,跟李平心等人一同游故宮(3.27);與周有光在都一處吃飯,飯后在大柵欄一帶閑逛,當晚一起看楊寶森唱《罵曹》《洪羊洞》雙折,“相當過癮”(4.27)。過了幾天,又去長安劇院看楊寶森《楊家將》(5.2)。菜根香進晚餐,便宜坊小飲,閩江春吃飯,隆福寺吃鍋貼……
譚其驤愛看戲,到了北京怎可錯過。于是,《京華日記》里留下不少痕跡:四牌樓聽打鼓(5.4);“飯后至市場聽說書,說書者為一舊知識分子,講清史,全本事實,所知甚多,可怪”(5.9);聽上海評彈(5.11);下班后到俞平伯家晚飯,飯后唱曲(5.13);金魚口聽相聲(5.29);“晚應周有光約,赴勞動劇場看張君秋《彩樓配》,演至《評雪訪蹤》時掉點,匆匆即歸”(6.11);與弟弟譚其飛一起,到長安大戲院看贛劇《借靴》《拋花裝病》《斷橋合缽》三折,“前末二折尚佳”(6.26);到珠市口看秦腔《秦香蓮》,“生角王曉云,唱得不錯”(6.28);在天橋劇場看馬連良《十老安劉》,“油滑依然”(8.2)……

看戲聽書、吃館子、逛舊書鋪,這是譚其驤業余的主要享受。這幾件享受大體還是故都狀態,不過也有發生變化的。夏天上公園,也是譚其驤在故都養成的一個習慣。當年他常去的公園有兩個,一是中山公園(簡稱公園),一是北海公園(簡稱北海)。“凡是到過北平的人,哪一個不深刻的懷念中山公園的茶座呢?”一句話,上公園是故都知識分子的重要消遣。但到了五十年代,譚其驤卻沒有了逛公園的雅興。為何?民國年間,公園是知識分子的休憩之地或公共的樂園,舊友新知,可以在茶座上海闊天空,談至深夜也沒有管。而今,公園有了上下班的時間,下午五點服務員就在茶座邊掃地,泡茶館的興致因此煙消云散,只能散散步而已。
楊樹達:長安居,大不易

這一年,同為九三學社成員的湖南師范學院歷史系教授楊樹達也到京一游。9月22日早上六點半抵達北京,11月24日乘火車返回長沙,在京兩月有余。他這次赴京,似乎是應中科院之邀,看看有無可能留京工作。
這年6月1日,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正式成立。郭沫若為學部主任,張稼夫為副主任,劉大年任學術秘書。6月5日,楊樹達看到報紙登載6月3日國務院令,中科院選出學部委員233人,其中社會科學部委員61人。楊氏認為,“如鄭振鐸、黎錦熙、呂叔湘皆與焉,大概取廣泛主義也。”值得注意的是,原南京中央研究院人文組院士張元濟、柳詒徵、陳達、周鯁生、錢端升、顧頡剛等未能入選這個61人的名單。
據劉大年回憶:“當時提出的人選標準主要有這么兩條:一條是政治的標準。社會科學的政治標準主要是擁護社會主義,擁護共產黨。另一條是學術標準,即在本學科中是否有成績。所謂成績就是看他的著作,以及群眾對他學術著作的評價。根據這個要求,來征求他們認為適合作學部委員的人選來。然后,黨組根據這些意見擬出名單。”
楊樹達雖對這個名單持保留意見,但自己能入選學部委員,應該還是很高興的。入京工作一事,其實早在1953年10月29日就出現在他的日記里。11月6日他收到在京工作的侄子楊伯峻的來信,當天日記中寫道:“中央恐學術傳統中斷,故邀請歷史語言學者入京,從事研究,事由郭沫若主持。據峻所知,見邀者除余外,尚有陳寅恪、顧頡剛云。為學術計,此事至可喜,不關個人也。”等到12月17日,消息比較確定了:中國科學院將成立上古史研究所,郭沫若自兼所長,會請楊樹達等人入所從事研究。
赴京工作,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找房子居住,但“科學院覓屋不易”,楊樹達似乎很猶豫:“余或當以科院名義留湘工作,如此亦佳”(1954.2.11)。不久,就看到科學院的公文,詢問楊的意見。“余云年老不能多受拘束,書籍頗多,房須容納家口六人,以預備令嫻女來京也”(2.26)。

對于北上,楊樹達初聞欣然、繼則猶豫,而陳寅恪態度很堅決。從姚薇元的信中,楊樹達得知,“寅恪以多病辭不北行,舉陳垣自代。且謂寅老不滿意于科學院,謂解放數年,絕不重視史學,至此老成凋謝之際,乃臨時抱佛腳,已有接氣不上之象云云”(1954.3.28)。
回到楊樹達的北京一行。尹達、馮友蘭、金岳霖都曾邀他留京工作,然而,“院既無適當之房見給,看幾處房屋,買屋亦難成就,決作歸計也”(1955.11.9)。而且,整理古籍等工作,“在北在南皆可作也”(11.21)。于是,楊樹達決心返回故里。
數月后,72歲的積微翁駕鶴西去。
參考文獻:
安德魯?戈登著,李朝津譯:《日本的起起落落》,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葛劍雄編:《譚其驤日記》,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葛劍雄著:《悠悠長水:譚其驤傳》,廣東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楊樹達著:《積微翁回憶錄》,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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