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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戴琳、徐紹峰、魏生會、黃茹月、羅雨倩、李洋洋

圖：由受訪者玉玉、王楓、阿成提供、新浪研究所

指導教師：劉琳

有訓路星火營 出品

3月13日上午11點24分，第一次線下排隊買鞋的玉玉拿到了號，早起久站的疲憊感瞬間煙消云散。

當天是阿迪達斯溢價款“YEEZY BOOST 700 V2 CREAM”線下取號買鞋的日子，10點發(fā)號正式開始。玉玉到達五棵松HI-UP阿迪達斯店是早晨六點，前面已經(jīng)有二十多個人在排隊。

這次大概有七八十個人排隊，發(fā)了四十號左右。玉玉站了四個多小時，但她來的還不算早，因為先到先得的規(guī)則，很多人都選擇夜排，最早的那一波從前一天下午六點就開始排隊了。

愿意為心愛的鞋，排隊到天明、一擲千金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但是排隊買鞋不只是和買鞋自穿的人競爭，因為這款鞋是溢價款，排隊的鞋販子也很多，自穿的只能說占少數(shù)。

成功買到鞋之后，玉玉在自己的朋友圈發(fā)布了一則動態(tài)，這是她每次中簽新鞋后的“儀式”。

圖1：在阿迪達斯店里站了四個多小時的玉玉拿到了號碼牌

                                                                                                                                                                                                                                                                          鞋的信徒

熱愛鞋的人，有個特殊的稱號叫“SneakerHead”。起初，他們只是一個小眾群體，隨著運動尤其是籃球運動的發(fā)展，愛鞋的人越來越多。球鞋也逐漸被賦予更多含義，并逐漸成為獨特的球鞋文化。

把球鞋文化推到極致的是耐克于1985年推出的AIR JORDAN（AJ）系列籃球鞋。這個系列本是耐克專門為喬丹設計定做的，隨著喬丹走紅，這款鞋也成為無數(shù)球迷心中的經(jīng)典。

通常來說，球鞋可以通過線上、線下兩種渠道發(fā)售。現(xiàn)在買鞋主要是通過抽簽直接獲得購買權，排大長隊、先到先得的情況越來越少。

搶鞋非易事，線上會敗也是常事。

現(xiàn)在還是在校大學生的玉玉，于2016年開始買鞋。玉玉最初接觸球鞋是因為喜歡籃球，慢慢地，她逐漸了解并喜歡上球鞋文化。“買的不是鞋，是鞋文化的概念、態(tài)度。”

迄今為止，玉玉大概花了十多萬買鞋，她的夢想就是擁有一面屬于自己的鞋墻。每當有新款發(fā)售，玉玉必定會蹲點搶購，“也不一定買的到，算是一種儀式感吧，參與陪跑也挺激動的。”

為了及時獲取鞋子發(fā)售上架的信息，玉玉在手機里下載了許多監(jiān)控APP，包括探火、盯潮、鞋營、SKR達人等。 她甚至還加入一些收費的監(jiān)控群聊，一旦有SNKRS新品或者突擊發(fā)售的球鞋上架，群內就會發(fā)送關于商品圖片、名稱、價格和鏈接的消息。

圖2：玉玉常用的鞋圈發(fā)售監(jiān)控軟件

玉玉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線上搶鞋的經(jīng)歷是去年11月?lián)屬彊嘀君埮cNIKE聯(lián)名的PMO×Nike AF1“Para-Noise 2.0”。

當天，臨近發(fā)售時間，玉玉拿出所有的設備，還借用室友的手機，在收到NIKE的球鞋發(fā)售提醒后，快速選擇自己的尺碼、輸入密碼、進入排隊序列、切換賬號。很多時候，用戶人數(shù)登錄眾多，商品頁面經(jīng)常顯示無法刷新，或者是在付款界面崩掉。玉玉不斷刷新賬號信息、切換賬號，看到“搶鞋失敗”的信息彈出，再果斷換號，繼續(xù)刷新、查看、登出、換號、刷新。不斷重復這樣的操作直到看到鞋覽圖左下角的價格按鈕變成了“發(fā)售結束”，才最終放棄。可以說，抽簽搶鞋的激烈程度絲毫不亞于搶掛醫(yī)院專家號。

 炒鞋江湖

和玉玉一樣，王楓也是“SneakerHead”的一員。長期買鞋搶鞋，王楓看到鞋市場巨大的利潤空間。2018年，王楓開始接觸炒鞋。當時社會上正值炒鞋熱高峰期，限量款鞋在短時間內價格翻倍的例子不勝枚舉，他利用閑錢通過平臺或者朋友去買鞋、囤鞋，等到漲價之際再拋售。

炒鞋行當，和炒房、炒股這類投資其實是一個理，講究先囤后拋，看中的不過一個時機。它的開端為限量版球鞋發(fā)售時期，但限量發(fā)售產品只是球鞋溢價的一個因素，其幕后推手還有黃牛、莊家和鞋販子。

真正讓球鞋成為大眾投資品的還有得物、NICE等球鞋交易平臺的出現(xiàn)。像熱門的CLOT×NIKE聯(lián)名白絲綢，發(fā)售原價1499元，發(fā)售第二天在二手平臺上便被炒到上萬。

鞋圈一般有兩級市場。一級市場，來自于品牌和授權經(jīng)銷商，一般有品牌的線上官方旗艦店、官方微信公眾號、線下門店等。二級市場，也就是倒賣市場。主要售鞋渠道包括售鞋APP、賣鞋散戶等，鞋的貨源主要是用戶轉賣的二手鞋和從一級市場中購買的新鞋。

由于抽簽具有隨機性，用戶在一級市場難買鞋，更多人便轉入二級市場。普通買家難以從官方平臺直接購入的稀缺款式鞋類，卻可以從賣鞋散戶手中購入。

王楓是二級市場中的散戶賣家。正式炒鞋之前，王楓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他提前咨詢了早已經(jīng)開始炒鞋的朋友，獲得了相關方面的經(jīng)驗和賺錢的技巧。上手之后，王楓也有意識地通過抖音、虎撲、微博、得物這些平臺學習一些關于球鞋投資的知識和技巧。

除此之外，王楓還加入了球鞋交流群，包括得物、NICE等APP上的鞋圈大佬建立的球鞋投資討論群。從冗雜的群消息中，王楓獲取了很多同行關于球鞋投資的觀點。

王楓炒鞋面向的客戶主要集中在16-28歲，這類群體購鞋需求處于不斷上升的趨勢。在他看來，一雙鞋肯定不值這么多錢，但是品牌的意義賦予以及粉絲的追捧讓鞋的價錢不斷抬高。“大學生，首先自己有一定的經(jīng)濟收入，同時學校里穿球鞋成為了一種常態(tài)，相對于其他群體，他們的需求也比較高。”

王楓通過各種渠道拿鞋，如同行調貨、掃平臺、拿上家貨等，但一般是二手甚至三手購鞋。為了拓寬鞋源，王楓也會從實體店購入有溢價空間的球鞋，提前和熟識的耐克、阿迪達斯實體店里的店員聯(lián)系，預留好中意的鞋款。

囤好鞋之后便是拋售，拋售鞋看的就是一個時機。“炒鞋門檻低，價格透明，即使剛涉及這個領域，不知道怎樣利用時機去抬升價格，通過在平臺比較其他賣家的價格也能估算出一雙鞋的市場價。”

在王楓看來，炒鞋大戶的舉動，能輕易改變一雙鞋的價格，也能改變像他一樣的大多數(shù)散戶的盈利狀況。他們會先預估好某款限量鞋的暢銷色和黃金鞋碼，然后在線上用多賬號抽簽或是雇人到實體店排隊搶貨。只要買斷主力貨品，他們就可以抬高該尺碼的價格，從而帶動其他尺碼的價格上漲。如果一雙限量的鞋被炒鞋大戶壟斷，大戶們就可以選擇在手里壓貨，或者以更高的價格拋出。而當大戶們以更高的價格拋出之后，市場就會跟著他們，以同樣的高價拋出。

炒鞋領域門檻較低，鞋圈魚龍混雜。王楓在炒鞋這條路上也摔過跟頭。

2019年，王楓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一個貨源商，即“上家”。當時他給這個上家提前打了十幾萬貨款，向他購入一批期貨鞋，上家也約定一個月后會將鞋發(fā)給王楓。但是一個月到了，王楓遲遲沒有收到鞋，也沒有收到退款，對方一直以快遞和清關等借口拖欠著。這時，王楓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圈錢圈套——這個上家通過在朋友圈炫耀一些租借的豪車豪宅以及高仿的稀缺鞋類來包裝自己，為的就是騙取信任套錢。報警之后，王楓追回了八九萬。但由于各種原因，匯給“上家”助理的兩萬多塊的貨款還未追回，目前王楓還在通過司法途徑起訴 。

我為鞋狂

和王楓同一年進入炒鞋圈的阿成也是一個賣鞋散戶。不同的是，相比于經(jīng)驗豐富的王楓，阿成只是一個“初級玩家”。他“以販養(yǎng)鞋”，也就是用倒賣賺得的錢來支撐自己買鞋，滿足自己的愛好。

“我炒鞋的初衷并不是勢利，只是通過自己的投資獲取一定的利潤，稍微補貼一下日常開銷。”阿成把炒鞋稱為他的投資，他直言，“炒鞋就像炒股”，判斷拋售的時機是個玄學，除了明顯的季節(jié)變化因素外，完全依靠個人直覺。

2019年冬天，阿成囤了十幾雙“椰子”。當時阿成對炒鞋市場正處于一個摸索階段，于是選擇了穩(wěn)當?shù)姆绞健诙举徣胂奶煨瑴蕚湓谙募镜官u。“其實賺的也不算特別多，每雙大約賺到了500塊錢”。他以均價2200元購入ADIDAS YEEZY BOOST 352 V2 BUTTER，最后平均每雙賣了2700元。

阿成回憶道，在賣給私人買家之后，這雙鞋還漲了不少。但是由于他擔心自己的個人判斷不太準確，沒撐到最后，就把這款后來售價一度上漲到4000元的鞋賣了出去。

到了“炒鞋”初具規(guī)模的時候，阿成開始20雙起批發(fā)，由于銷售渠道不足、鞋類長時間的積壓以及初入的信譽等原因出現(xiàn)虧損，直到去年阿成才回本，每個月能掙四五千的生活費。

圖3：炒鞋三年的阿成所囤積的部分鞋

 “炒鞋也不是遍地黃金，賺錢和虧錢都是常事，被當韭菜也沒什么特別的。”阿成在炒鞋路上因為過于急功近利也摔過跤。

2019年9月27日，NICE發(fā)布聲明《NICE好貨對部分用戶違規(guī)買賣處理辦法公告》，針對出現(xiàn)的個別商品閃購價格不合理做出處理，將涉及違規(guī)操作的用戶賬號全部封禁，并關閉閃購功能。該項措施直接導致市場崩盤，阿成等在閃購寄存鞋的炒鞋者遭受重創(chuàng)。

閃購的交易模式把球鞋變成一種虛擬貨幣，交易雙方不需要看到鞋子，直接平臺買賣，球鞋可能原封不動便會被交易上百次，價格浮動極大。最初，阿成抱著玩一玩的跟風心態(tài)參與閃購，以8000元買入一雙限量AJ，沒想到之后價格一路狂跌，最后不得不拋售。

阿成說道：“虛擬炒鞋就像是賭博，追求快速利益容易被割韭菜，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用時間換取漲價穩(wěn)妥一點。” 炒鞋和炒股、炒比特幣等并沒有本質區(qū)別，這一類投機性行為的市場走向，拼的就是眼光和運氣。

圖4：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發(fā)布關于“炒鞋熱”現(xiàn)象的簡報

2019年10 月16日，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發(fā)簡報指出：國內球鞋轉賣出現(xiàn)了“炒鞋熱”，“炒鞋”平臺實為擊鼓傳花式資本游戲，各義務機構應高度關注，采取有效措施切實防范此類風險。11月7日，央視財經(jīng)頻道《正點財經(jīng)》也點名批評NICE閃購“云炒鞋”。

今年四月初，在得物App上，發(fā)售價為1499元的李寧韋德之道4銀白款，售價被哄抬至48889元，漲幅高達31倍，且除了42碼有貨外，其他碼數(shù)都處于斷貨狀態(tài)。

這是自3月以來，國內炒鞋市場的新動態(tài)——炒鞋的風向標一時之間從NIKE、PUMA等國際品牌鞋轉向國貨鞋。

“國產球鞋談不上喜歡不喜歡，貴了大家自然都會喜歡，然后搶購。”韋德之道抽簽發(fā)售前一天，阿成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則助力抽簽的動態(tài)。

4月8日，針對“炒鞋熱蔓延至國貨”這一話題，中國經(jīng)濟網(wǎng)發(fā)表評論：“其實，提價并非李寧、安踏等品牌的官方行為，也不是交易平臺趁火打劫，而是一些想掙錢的個人賣家試圖把“炒鞋”變成暴富大生意。對于這些明目張膽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不管其戴著什么樣的面具，監(jiān)管部門都應堅決予以打擊，線上平臺應及時予以清理，絕不能讓投機者得逞。”

“越熱越炒、越炒越熱”，這是鞋圈目前的怪象。

“近期的愿望是擁有OW AJ5黑白蟬翼。”鞋圈混亂，玉玉買鞋的熱情并沒有因此被澆滅，她依舊為建造屬于自己的鞋墻這一愿望而計劃著。

虛高的鞋價、一擲千金的購鞋者、各懷心思的炒鞋者，共同造就了當下的鞋圈經(jīng)濟——看似熱鬧，實則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