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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名悲喜劇:民國曾有三位張作霖
1949年10月28日,金門戰斗逐漸平息,胡璉因率第12兵團馳援而聲名鵲起,甚至被人認為拯救了風雨飄搖的國民黨政權。而一個多月后的12月9日,又是胡璉率第235師在四川起義。這不是小說家編造的橋段或讓人腦洞大開的黑歷史,而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因為這兩個胡璉——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是的,國民黨軍隊中有兩個胡璉。一位是陜西華縣人,抗戰時血戰羅店、石牌,內戰時死守南麻,又在雙堆集九死一生,是黃埔四期生中最著名的將軍之一,日后官拜上將之尊。另一位是湖南澧縣人,畢業于黃埔軍校第五期,他作為副師長和師長潘清洲一起率部起義后,便在歷史洪流中銷聲匿跡。

這樣的事情雖然稍顯獵奇,但在國共兩軍中都不罕見。
在1927年廣州暴動的史料中,有一封《給朱斌的信——關于廣州暴動的情形和脫險經過》格外引人注目,因為作者署名“陳賡”。信中談到自己擔任紅軍指揮部的副官,還曾督隊擊潰李福林部的進攻,在起義失敗后僥幸脫險,“一俟稍事休息,仍請選派工作,以便努力黨事,奮斗殺敵”,還多次提及“本校”、“非我同學”的字眼。乍一看,作者應該就是畢業于黃埔軍校第一期的陳賡大將,聯想到他參加南昌暴動后隨軍轉戰到潮汕,進入廣州暴動指揮部工作似乎順理成章。但他能參與1927年中共三大暴動中的其中兩次,實屬傳奇,仔細琢磨,卻全然不是一回事。
寫信的陳賡說他“前在二十四師任連長職,二次北伐負傷,傷痊后去廣州,四軍任賡為該部副官”,葉挺的第24師雖然參加南昌暴動,但這位連長顯然在此前已經負傷離開。而據陳賡大將的自傳和回憶,南昌暴動時他在賀龍第20軍第3師當營長,在會昌戰斗中“負重傷,幾瀕于死”,之后“潮汕戰挫,歷盡艱險潛入上海,傷愈,即參加上海秘密工作”,并未到過廣州。
顯然,兩次暴動各有一位陳賡。大將陳賡聲名赫赫且有自傳存世,對分清“兩個陳賡”很有幫助。關于廣州暴動的著作中,提及副官陳賡時,往往能注明“與陳賡大將同名”。但對其他相對冷門的同名歷史人物,就難免鬧出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西安事變后死難的蔣斌將軍便是其中一例。

蔣斌是西安事變時“西北剿總”的交通處中將處長,之后在“二二事變”中被東北軍少壯派殺害。近年來,隨著對西安事變研究的深入,關于蔣斌的生平記敘也多了起來,這些著作往往如此描述他的一生:
蔣斌,字乃時,福建長樂人,煙臺海軍學校駕駛班第二屆畢業后在海軍服務,官至“永績”艦艦長,因“一直贊同、支持孫中山革命主張……不滿受控于混戰中的軍閥統治”,而由海軍轉向陸軍,考入保定軍校第六期學習,并在軍校畢業后成為張學良的部下,為東北軍無線電事業的發展作出了特殊貢獻。
這類記載為數眾多又繪聲繪色,初看并無不妥。但如果細究,特別是梳理學籍和任免記錄后,卻會驚訝地發現,這里的蔣斌其實是兩個人。一個在煙臺海校求學,長期在海軍服務;一個在保定軍校學習,之后在各派陸軍中沉浮。
由于他倆同名,又同是福建閩侯人,當年就時常被混為一談。海軍的蔣斌曾向海軍部提交申請,改名“蔣彬”,但在陸軍的蔣斌遇害之后又改了回來。可惜,并沒有多少蔣斌傳記的作者注意到這位1946年退役后在上海安度晚年的老人。
兩位蔣斌因重名“海陸一體”,還有兩位謝彬則因重名變成“文武全才”。其中文人謝彬是湖南衡陽人,曾任中華書局特約編輯、湖南大學教授,編寫過《國民政黨史》、《中國郵電航空史》、《新疆游記》等書;武夫謝彬是貴州銅仁人,曾任國軍第85師師長,圍剿紅軍時作戰失利被俘,被日后的開國上將賀炳炎揮刀砍了頭。不少紀實文學將兩者混為一談,將“文”謝彬的著作列于“武”謝彬名下,以佐證“謝彬是國民黨儒將”并借題發揮唏噓一番,用以填充字數。

重名也能涇渭分明
有重名者被“合體”的實例,當然少不了反過來的情況。由紅軍“投敵叛變革命”的楊遇春,在一些工具書上便成為兩個人:一位是“歷任紅軍模范少先師師長、紅35師師長”的紅軍指戰員,另一位則是擔任廬山游擊指揮官和交通警察第3旅旅長的國民黨將領。
其實,同名的軍政人物,哪怕活躍在同一時期,如果分屬陣營完全不同、活動地域距離較遠,還是能分得清清楚楚的。
龍云,貴州錦屏人,曾任紅軍的團長和師長。1934年在與國民黨軍隊作戰中負傷被俘,一年后遇害。劉英,江西瑞金人,曾任紅軍的師政委和軍團政委。抗日戰爭爆發后,任新四軍第1支隊參謀長、浙江臨時省委書記等職。1942年被國民黨軍隊逮捕后犧牲。

而在國民黨陣營中的龍云,自不必多說,云南昭通人,滇軍首領。劉英,江西贛縣人,官至少將師長。這兩位“龍云”和“劉英”都是能夠分清楚的。只是不知道國軍的龍云和劉英閱覽報章,發現自己的名字赫然位于被“槍決”之列,會作何感想。
同樣,當國軍的少將整編旅長李達(浙江新昌人)在瓦子街被解放軍宣布擊斃后,時任中原野戰軍參謀長的李達(陜西眉縣人,開國上將)看到己方戰報后又會有什么想法呢?這件事情,研究哲學的中共一大代表、武漢大學教授李達也許可以給他一點開悟吧。

更有意思的是抗戰時期的“胡冠軍”,他們一個是沈陽籍的國軍少將師長,一個是上海籍的偽軍上校團長,重名也就罷了,偏偏彼此防區十分接近,經常發生戰斗。兩軍開打時,經常把部屬給弄迷糊,這到底是誰在打誰呢?不僅如此,就連友軍也糊涂,這“胡冠軍”到底是哪邊的?是真有偽軍呢,還是胡冠軍叛變了?更讓人想不明白的是,這兩位在此情況下竟然還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直堅持使用原名到最后。
在北洋政府時代,有三位軍官都叫張作霖。其一是雄踞東北后來在皇姑屯被日軍陰謀炸死的東北王,其二在鄂軍做到少校副官,其三在保定軍校做到上尉連長。總算后兩位都不出名,要是成功上位的話,不知道日后的文史小清新們會給張學良編排出幾個爸爸。
改個名字不稀奇
兩個重名的人碰到一起,在工作、生活上都會很不方便,總有一位需要改名。曾任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長的陳沂,原名佘萬能,參加中共后一直以筆名“陳毅”行事,真名反而沒有幾個人知道。抗戰中期他到山東擔任魯西日報社社長、中共山東分局宣傳部長,為了與新四軍代軍長陳毅區分開,便將名字改為陳沂,一直用到去世。但陳毅軍長本人不以為然,曾對陳沂說:“同名有什么不好?俄國不是有大托爾斯泰、小托爾斯泰嗎?咱們就不能有個大陳毅、小陳毅!”“沂”、“毅”雖然字形不同,但發音相近,黨內還是有不少人對他倆以“大小陳毅”相稱。

這是因為與自己人重名而改名的,還有因為與敵人重名而改的。開國中將劉昌毅的原名是劉昌義,有一次戰斗后審問俘虜時,他問對方指揮官是誰,回答是“劉昌義”,未來的劉中將大怒,“我是劉昌義,他怎么叫劉昌義”,又聽說那位劉昌義竟然還當過漢奸,于是怒而改名為劉昌毅以示區別。

早在北洋時期,軍人重名的現象十分嚴重,名列官方任免記錄的“張得勝”就有十多位,這些“張得勝”們如果沒能查到明確的生卒、籍貫、學歷,根本分不清彼此。再如廣東軍官黃金福被政府晉授陸軍步兵少校后,直隸軍官黃金福也得到同僚接連不斷的祝賀,由于兩人當時職務官階都差不多,直隸黃金福自己都將信將疑起來,后來才發現全是誤會。
有鑒于此,國民政府定鼎南京、開始建設軍隊時,就著力改變這一現象。1934年6月頒布《陸軍軍官佐任官暫行條例施行細則》后,規定現役軍人不得重名。如果重名,則由資淺或職低者改名,以此方式來逐步杜絕烏龍現象。著名將領黃百韜、張雪中等人,都是重名之后奉命改名的實例。
但是由于國民政府名下軍隊數量龐大,派系龐雜,管理上各行其是,難免會出現漏網之魚。比如中央軍有新編第6軍中將軍長李濤,晉綏軍則有中將高級參謀李濤。中央軍第87師有一任師長叫黃炎,但還有一位姓黃名炎者擔任獨立第6旅旅長。

張作霖時代的東北陸軍第18師名不見經傳,但當代人翻閱該師軍官名單時一定不會感到陌生,因為這里有第74軍兩任軍長王耀武和張靈甫(后者還保留著張鐘麟的原名),也有敢于“亮劍”的李云龍,甚至還有“天王”劉德華和“非著名相聲演員”郭德綱。筆者當年抄錄文獻至此,也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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