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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廳》熱播,關于權臣克倫威爾,原作者有話要說
編者按:英國當地時間1月21日,由希拉里·曼特爾(Hilary Mantel)的“克倫威爾三部曲”之前兩部《狼廳》(Wolf Hall)和《提堂》(Bring Up The Bodies)改編的BBC2新劇《狼廳》開播。對于大多數沒有讀過這部曾獲布克獎的大部頭歷史小說的人來說,直接看電視劇,無疑是了解由英王亨利八世(Henry VIII)和權臣托馬斯·克倫威爾(Thomas Cromwell)及周遭人物織就的歷史大網的方便途徑。


開播后,《狼廳》成為繼十年前的《羅馬》(Rome)之后,該頻道首播收視率最高的劇集。當晚,超過四百萬觀眾守在電視機前收看了第一集。
嚴肅、華麗、復雜,《狼廳》的氣質與原著相似,由《國土安全》的戴米恩·劉易斯(Damien Lewis)飾演的亨利八世陰狠而聰明,馬克·萊恩斯(Mark Ryance)飾演的克倫威爾則多少掃除了史書及畫像上流傳下來的刻板印象,還原了人物本身的魅力。
令人好奇的是,六集迷你劇的長度,能夠塞進兩部大書的多少內容?那些歷史上已經被講述無數遍的故事,又將給我們帶來哪些新的東西?
日前,《狼廳》的作者希拉里·曼特爾在《衛報》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談《狼廳》的創作初衷和講史方法,以及時代背景和人物性格。
全文翻譯如下:


在倫敦城的大英銀行后面,有一條叫奧斯汀·菲亞的街道。盡管冷清又狹窄,它至少能夠窺見一個街心花園——鋼筋水泥都市里養眼的一抹綠色。這個花園屬于德雷伯廳,是都鐸王朝曾經的產業。1530年代,奧斯汀·菲亞是英國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權臣托馬斯·克倫威爾(Thomas Cornwell)的舊邸。克倫威爾富有、有教養、精通多國語言,是當時一眾學者和藝術家們的朋友和庇護者,也是精通政治藝術的大師。
當時,歐洲各地的請愿者們紛紛涌向此處,乞求這位皇家秘書的庇護,甚至只求他漫不經心的一瞥,或者吐出的一個單詞。
托馬斯·克倫威爾是誰?
克倫威爾是一個富有的官員。他在宮廷中有數套房產,在他工作的地方里亦有房產。當時的倫敦還很小,他在郊外另有幾處房產。夏季,他在坎特伯雷還有一處狩獵小屋。在難得的閑暇時光,克倫威爾會坐在他的某座塔樓上俯瞰倫敦的搖曳樹頂,盤算他的那位嚴苛、聰明、又多疑的主人亨利八世丟給他的難題。
托馬斯·克倫威爾是誰?他從哪里來?要找到答案,你必須穿過倫敦西部來到一個叫普特尼的地方。克倫威爾出生于此處的一戶平民家庭,時間是1485年。這一年,博斯沃斯戰役爆發,亨利·都鐸如愿戴上大英帝國的王冠。歷史學家們將這一年視為英國現代史的開端。從此,金雀花王朝、中世紀、舊時代的燭光、羅馬天主教的英國成為過去,英國的歷史翻開了以新興資本為標志的時代,克倫威爾正是這個時代的領頭人。
當然,歷史的變遷遠不止上述的幾句話那么簡單。克倫威爾出生的時候,普特尼的人們對時代的變化一無所知。對他們來說,王朝的更迭只是內戰里的一個普通事件。畢竟,當時的英國貴族們已經為此戰的勝利奮斗了整整一代人;也沒有人料到都鐸王朝的統治將超過一個世紀,并重塑他們的國家。而背后的主要推動力,竟是生于這塊土地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孩。
15世紀末,托馬斯是這個國家里最普遍的男性名字。他湮沒在人群中,直到青年時代因為惹了麻煩才為人所注意。他曾經消失過——可能是因為犯了法,這大概是遺傳自他常常惹禍的父親的基因。托馬斯的父親沃爾特·克倫威爾并非窮人。他擁有一家啤酒廠,并在一家縮絨機廠、也可能是一家鐵匠鋪有點股份。然而這家伙卻常常一腳踏進地獄。他酗酒,暴力,沖動,是一個任何孩子都想要逃離的糟糕父親。
我的小說正開始于15歲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離家出走的前夕。當時,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孩被打倒在地,他的父親沖他咆哮:“快起來!”他覺得自己“死定了”,我的“克倫威爾三部曲”正是從這一刻開始,跟隨他的人生展開,直至四十年后同樣的預感再次盤桓在他的腦海,而這一次卻成真了——他最終在塔丘(tower hill)被砍頭。
對我來說,三部曲就像一個漫長的屏息過程。我想探究的,是在這一呼一吸之間,克倫威爾是如何從一個一文不名的小人物的孩子成為鼎鼎大名的埃塞克斯伯爵的。
“我想把鎂光燈聚集在他身上”
大約在1500年,克倫威爾離開英國,作為法國的雇傭軍赴意大利參戰,并隨軍在意大利參與了政治活動。對于這幾年的黑暗經歷,他用一句話概括:“年輕的時候我是個惡棍”。隨著法國的戰敗,他作為一位佛羅倫薩銀行家的隨從留在了意大利。很快,克倫威爾因為靈活的腦筋和語言天賦獲得提拔。三十歲之前,他已經在威尼斯、羅馬和安特衛普嶄露頭角,成為一個銀行家、實習律師,以及羊毛交易經紀人。當他返回倫敦的時候,正是都鐸王朝的第二任國王——年輕的亨利八世執政的時期。很快,他就得到國王身邊的紅人沃爾西主教(Thomas Wolsey)的賞識。
沃爾西喜歡他,人人都喜歡他。事實上,有什么理由不喜歡他呢?大概是受他流傳下來的嚴肅畫像的影響,克倫威爾一直被塑造成一個悶悶不樂的陰郁形象。然而在他同時代人的眼中,他有著天然的魅力和敏捷的社交手段,并且思想前衛、樂于取悅別人,還非常有趣。他的精力似乎永無止境。
作家尼古拉·舒爾曼(Nicola Shulman)曾寫道:他能夠把一周的工作在一日內完成。他為大主教擔任律師和商業策劃師。主教失勢后,他轉而向國王效忠,并做到了主教做不到的事:幫助亨利八世從第一次與凱瑟琳王后的婚姻中逃脫,并助他迎娶前王后的侍女安妮·博林(Anne Boleyn)。當時的亨利八世堅信,后者能為他帶來傳宗接代的子嗣。
安妮·博林的崛起和隕落是“克倫威爾三部曲”的第二部《提堂》(Bring Up the Bodies)的主題。無論是小說還是改編的電視劇,都以她的死刑作為結束。為何要重寫這些英國歷史上最耳熟能詳的事件?是因為我覺得在這些事件中,有關鍵的東西被遺漏了。在正統的史學家筆下,克倫威爾總是被寫成一個全能惡棍。在歷史小說和戲劇中,他或者缺席,或者出現在不起眼的位置,悄悄做些壞事。但是我想把鎂光燈聚集在他身上。不僅如此,我還希望以他的視角觀察這個國家是如何因為他而重塑的,并展示那些炫目的可能性。

把這個“克倫威爾世界”的大門向更多人打開
為此,我必須讓自己適應那些空落落的房間。在那里,地板布滿塵埃,土耳其地毯在富人房間里的桌面上熠熠生輝。我必須為自己的想象力穿上新鮮的亞麻、厚實的羊毛、錦緞、和鉆石,讓自己的味蕾適應都鐸王朝甜辣的烹調方式以及冬天的魚干和夏天的水果餡餅。我亦不得不生活在一座有城門的封閉城市。這座城市被寺院包圍,一長串高貴的房子沿泰晤士河而建。在這里,河流是重要的“高速公路”,而所有的河面上只有一座橋。這座橋上還會時不時懸掛幾顆高貴的頭顱,他們來自那些為亨利八世工作、或者嫁給他的人。要留神吶,一不小心你就會腦袋落地。
當我寫順了之后,我很樂意把這個“克倫威爾世界”的大門向更多人打開。我的前兩部克倫威爾小說《狼廳》和《提堂》經由麥克·波爾頓(Mike Poulton)的改編被搬上了舞臺。如今,它們又被改編成了一部六集迷你劇。人們問我:“看到你筆下的人物在屏幕上‘復活’,感覺是否很奇怪?”我嘴上不說,心里是這樣想的:“他們又幾時‘死’過呢?
克倫威爾、亨利八世、以及他的妻子們的故事既關乎政治和宗教沖突,亦與羞恥、欲望、以及女性權利的神秘建立有關。在那個時代,女性前所未有地進入權力的核心。書中、劇中的人物已經成為今日之我們的傳統中的一部分。他們存在于民間故事和神秘傳說中。你可以重塑他們,并選擇他們與史實對接的方式。我的方法是讓小說圍繞史實展開,然后任由想象力帶領我的筆端。
總有那么一些空房間,是史料的光無法照亮的。事實總是最棒的,只要能夠得到它們。當我無數次地檢視亨利八世和克倫威爾的人生,我對自己說:“你是無法拼湊出一個故事的。”或者即便我可以,人們也不會相信我。
克倫威爾是一個把運氣用到極致并且會創造運氣的人。當他還是個男孩的時候就失去了家和自己的語言。后來他重建了一個家,深愛的妻子和女兒們卻先后死去。他的伯樂——主教沃爾西并不是一個光彩的角色,并帶著壞名聲進了棺材。受傷卻未被摧毀的克倫威爾繼續敏捷、頑強、不抱幻想地往上爬。
正如他在第三部小說中所說的:“每個投機者都曾把賭注下在我的身上。”他是個思想現代的人,我們自認能夠理解他。然而他解決問題時候的野蠻手法還是讓我們屢屢汗毛倒豎。在我目前所寫的第三部中,他正快要成為克倫威爾勛爵,通往個人權力的高峰,而國王對自己一手造就的強大勢力開始有所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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