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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作偽連綿不絕,是因為民間認為“正派人”不應斷人財路
近些年中國的書畫市場十分活躍,但是隨之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其中最突出、最尖銳并涉及書畫家(包括家屬)和投資者,即買賣雙方利益的便是書畫市場中偽品充斥的現象。古代的大量偽作已經夠鑒定家們頭疼的了,現在社會上還不斷地制造出新的偽書假畫來。幾乎可以這么說,凡是某位書法家、畫家,只要一有點名氣,也就是說他的作品有了可觀的經濟價值,并進入了市場,馬上就會有偽作隨之面世。
書畫仿作并非始于當今,古已有之。唐代張彥遠所著的《法書要錄》一書中就有一段說及此類事:與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同時期有一個叫張翼的人,專門學寫王羲之的字體。一次王羲之拿著張翼寫的字,端詳良久,才發現不是自己寫的,還說“小子幾欲亂真!”這樣哭笑不得的話。可見張翼臨仿手段之高明。當然仿作的目的不盡相同,有人是為臨摹學習古人的技法,有人是為珍貴古書畫留下一個副本,當然還有不少人是為了謀取利益。張彥遠書中所舉的例子,說明古代書畫仿作乃一個并不少見的現象。

到了明代中期以后,商品經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書法和繪畫作品順理成章地進入市場成為了流通的商品,許多書畫家也以出售自己的藝術品謀生,書畫作品有了經濟價值。由此,書畫作偽的現象就變本加厲,愈發不可收拾,甚至有人以此為業,專門從事這樣的營生,甚至還出現了若干具有地域特點的作偽場所,如行話所稱之的“蘇州片”、“長沙貨”、“河南造”、“后門捯”等等,呈方興未艾之勢。
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中國幾乎是沒有文物市場的,至于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間,所謂“文物”這樣的東西一律變成了“四舊”,燒、砸都唯恐不及,哪會想到它們還有值錢的一天。近些年來,文物拍賣市場日趨活躍,書畫的拍賣價格又呈上升趨勢,古畫且不去說了,價格十分驚人,就連當今的大小名家,行情也頗為看好。由此便出現了眾多假冒偽劣之作,搞得拍賣行當內防不勝防,于是打假呼聲漸高。但是喊歸喊,局面并未見根本好轉,偽作仍然招搖過市。
書畫作偽的現象為何屢禁不止,還愈演愈烈、花樣翻新呢?這里面除去有利益可以獲取這樣的客觀因素之外,在人們的主觀意識上,似乎還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某些禁忌不無關系。
清代龔煒在其《巢林筆談》一書中,曾經提到有所謂“十二戒”之說,這“十二戒”屬于中國民間的禁忌。即意在說明如果犯了這些戒條是“傷陰騭”的,是正派人所不肯干的,也就是說干了這樣的事是犯忌諱的。其中的第四、第九兩戒,“……見人交易,而偶談價值,意非不公也;而賣者之情,急于買者,有難言之隱焉。其所當戒者四也?!艘詿o能濫竽,正于借人包荒,而或出一精察之語,使彼無可容身。其所當戒者九也”。
前一條是說斷人財路,后一條是說破人飯碗,其實是一樣的,都是壞了的事。龔煒認為這些禁戒是“人心風俗之厚薄系焉,亦禍福災祥之機所由伏也”。明朝“吳門四家”之一的沈周,畫史上說他“與物無怵”(清·姜紹書《無聲詩史》)。便有人制作偽畫,冒充他的作品。凡是有人拿了這樣的贗品請沈周題字時,沈周明明看出這不是自己的手筆,但是卻從來不說穿,“欣然為書”,一點也不計較。以上這段故事一方面說明沈周為人的寬厚,另一方面未必不能說是沈周心存禁忌,不愿意說或不便說。但是寫下這段故事的人則是把它作為沈周的高尚品德加以頌揚的,絲毫沒有認為其中有何不妥。

古代有這些禁忌,難道現在就沒有了嗎?其實這些東西,都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糟粕,多多少少積淀在當代人的心中。書畫作偽普遍,卻很少見到有人詳細將作偽者的姓名和作偽的過程用文字記錄下來,將其“曝光”;當今社會中書畫作偽現象又十分常見,同樣也極少見到有人指名道姓說,某某是專門偽造哪位名畫家的,予以揭露。
其實大家心里未必不知就里,或心有顧慮,或心存禁忌,總之不能“刺刀見紅”。筆者就曾聽說,有人對臺灣學者傅申所做張大千作偽畫的專題研究頗不以為然,認為此舉不夠厚道。只要大多數人還存有這樣的心態,書畫作偽的打假,仍然只能是“紙上談兵”。反過來再說了,如果書畫市場沒有了偽品,豈不也砸了鑒定家們的飯碗了嗎? (作者系故宮博物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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