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開羅刑事法院11月29日裁定，前總統胡斯尼·穆巴拉克、前內政部長哈比卜·阿德利及其6名助手2011年下令槍殺示威者的謀殺罪名不成立。

        3年前，穆巴拉克作為執政埃及近30年的政治強人成為埃及史上首位接受審判的國家元首。3年后，埃及“革命風暴”峰回路轉，穆巴拉克被釋放，而一手推翻他的前總統穆爾西至今身陷囹圄。

        為什么穆巴拉克會被釋放？

        VOX新聞網在一篇文章中提及，穆巴拉克被釋放不單單是因為政治。在技術上來講，2011年5月，那些將穆巴拉克告上法庭的檢察官們實際上并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一系列書面舉報材料。這也意味著，在法律上這一判決并不能站得住腳。

        “實際上對穆巴拉克的判決始終是政治因素主導”，這篇文章寫道。

        2011年初，民眾因不滿生活境況，也不滿警察的粗暴執法和各種政治腐敗而走上街頭。穆巴拉克被迫向軍方交權，成為“被革命”的主要對象。同年2月，因抗議規模擴大以及軍方的介入，穆巴拉克被迫下臺。雖然穆巴拉克愿意向人民“道歉”，希望以放棄全部財產的方式換取特赦，但情緒激昂的革命者顯然無法接受這一請求。3個月不到，他便因涉嫌貪腐（將天然氣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以色列為罪名之一）以及謀殺被提審。當時，為了迎合高漲的所謂“革命熱情”，法院在次年6月判處穆巴拉克無期徒刑、終身監禁，理由是“他沒有采取行動阻止導致示威者喪生的致命暴力。”

        現在，所謂的“革命熱情”已經沒有，埃及民眾將出身穆斯林兄弟會的前總統穆爾西清理出局，并高票選舉與穆巴拉克幾乎相同的軍事強人、世俗主義者賽西擔任總統。賽西的執政方式不僅與穆巴拉克有諸多相同，甚至重啟穆巴拉克時期的多位執政精英。被穆爾西解除的總檢察長以及大法官們獲得釋放，埃及的法律系統重新回到充斥著忠于政府的官僚的穆巴拉克時代。

        VOX稱，穆巴拉克的判決從一開始就是“政治（politics）”而非“法治（rule of law）”。似乎，穆巴拉克的個人政治命運猶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與革命進程出現了“反周期”波動，革命高潮中下降，革命衰退中上升。

        宣布釋放穆巴拉克是現總統賽西的授意嗎？似乎也未必。

        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運動席卷埃及以來，埃及的政治風向經過了好幾輪變動。2011年，民眾革命將穆巴拉克時期的“世俗權威主義”轉變為“世俗自由主義”。2012年，通過民主選舉，穆爾西在伊斯蘭兄弟會的幫助下上臺執政，并通過一系列措施全面推動埃及的伊斯蘭化。同時，他不僅大赦了5000余名為“支持革命”、推翻穆巴拉克政權而被捕的服刑者，還選擇了稍顯極端的權力重構方式，包括解除穆巴拉克時代總檢察長及任命新人選、宣布調任及任命17名省長等做法，這不僅打破了埃及既有政治權力的脆弱平衡，也讓民眾一步一步地明白了其革命“投機者”的本色。2013年，埃及氣候再次變天，穆爾西遭到審判，穆斯林兄弟會遭到驅逐。靠軍事政變上臺的軍事領導人賽西讓國家重回“世俗權威主義”道路。

        賽西從未公開提及支持穆巴拉克，但其領導的官方媒體卻也公開批評2011年革命的一些領袖、以及2012年上臺的穆斯林兄弟會。賽西也多次公開表示，他為繼承前穆巴拉克時期的兩位軍事強人——阿卜杜勒·納賽爾以及安瓦爾·薩達特而感到自豪。

        由此，只要法官們足夠聰明，他們當然明白現在的政治風向是怎樣的，以及他們在為誰工作。

        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史澤華在一篇文章中表示，正如美國政治學家羅斯金所言，革命是一種“相對剝奪”，緣起于某些群體對社會經濟變革的挫折感。在這一過程中，窮人雖然也會竭力參與，但終究忙于養家糊口，沒有足夠的力氣。革命，更多是無法磨合期望-收益比的精英群體與既有政治權威之間的再次洗牌，知識分子付出“大腦”，窮人投入“人數”。

        史澤華稱，革命最大的問題不是它讓事情轉變得太多，而是當革命結束以后，事情的轉變太少。穆巴拉克在位時，開羅城市貧民還能領到一些政府發放的免費面包，而穆爾西上臺后，僅有的這點福利也被取消了。目前，埃及45%的人生活在每天低于2美元的貧困線下，13%的失業人口中逾七成是15至29歲的年輕人。

        現在，穆巴拉克式的權威政府再次在民眾之間受到歡迎，很多參與推翻穆巴拉克的年輕人同樣參與了歡迎的軍方重新執政、大肆鎮壓穆斯林兄弟會的集會。不管民眾對于穆巴拉克本人態度如何，期望重歸軍事強人統治時期，似乎成為埃及的主流民意。

        也許，對穆巴拉克的判決結果，已不再那么重要，對于86歲高齡且重病纏身的穆巴拉克而言，一個時代已經過去。但因為四年的革命，埃及的社會分裂加劇、失業率高漲、大部分人掙扎在貧困線上，這個國家該向何處去，才是外界值得審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