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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優專欄:體面和不體面的死亡
近代西方的死刑方式的演變,基本上遵循了減少痛苦、增加人性化的趨勢。以絞刑為例,分為勒死和縊死,勒死因為太過殘忍和無法做到規范化而逐步被淘汰。縊死卻在一些偶發事件的推動下,經歷了不斷的改良以致形成了標準化。
早期的縊死并沒有太多講究,繩子往脖子上一套,向空中吊起來的可以,或是讓犯人站在梯子、凳子等物體上,然后撤去腳下物件也行。多數死囚即刻斃命。不過,確也有少數死囚出現了掛在空中,反復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烈景象。縊死的人多數又會出現失禁的情況,想來的確無法直視。究其原因,絞刑通過阻斷頭部血液供應、窒息、脊髓損傷、刺激頸動脈感受器引起心跳驟停等多種機理,單獨或者是綜合的作用,來達到終結生命的目的。可是,這一進程會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包括死囚的耐受能力、頸部肌肉的強度、頸部受力的強度,甚至是絞索打結的方式和位置,從而導致了執刑過程中的不確定性。
行刑者在多年的反復實踐中發現,死囚的自由落體高度能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其死亡的方式。曾經親見墨爾本老監獄二樓保留完好的一座絞刑架,當地面上的活門開啟后,死囚將墜向一樓,巨大的沖擊力使其頸椎脫位或者骨折,伴脊髓損傷而達成速死。絞架旁破碎的頸椎骨骼標本證明了它們的主人當年曾經在此求得解脫。然而墜落的高度也不是越高越好,當死囚自重較大,絞索太長,導致頸部所受沖擊力過大時,可能會出現身首異處。直到20世紀初,英國才制定了關于絞刑的執行規范,根據死囚的身高、體重套用公式可以得出合適的絞索長度,可以在減少死囚痛苦的同時,讓他們獲得相對體面的死亡。
薩達姆可能是近年來依據該公式處死的人中較出名的一位。
同樣是終結生命,大屠殺的時候要講究低成本、高效率,上述方法明顯就不合用了,納粹的毒氣室、日寇的萬人坑就是些明顯的例子。不過比起紅色高棉,他們的想象力未免還是差了一些。
早年去柬埔寨旅游,我特意去參觀了金邊的大屠殺紀念館。這里原本是所學校,赤柬時期,學校被改造成為一座集中營,原本的教室被磚塊隔成一個個小間,小到無法讓一人平臥,囚犯被銬在墻上而無法逃脫。每間審訊室的墻上都掛著一張受害者被各種處死的照片,他們都是當年越南軍隊攻入集中營時被匆匆殺害而來不及掩埋的最后之人。這里的刑具五花八門,從棍棒刀叉到手術器械,從設計精巧的斷頭臺到普普通通的一個木盆。木盆?對,就是一個大木盆,注滿水后,將囚犯倒掛在上方,努力抬頭可以將口鼻露出水面,勉強呼吸,不過時間久了,自然也就力竭溺斃了。骷髏墻內那些頭骨上的孔洞和裂痕提示死者生前曾經受了石塊或者棍棒的暴力擊打,幸存者繪制的油畫描述了當年煉獄般的場景。
紀念館內最使我震撼的莫過于未及銷毀的數千張死難者的檔案照片。他們屬于不同的民族,來自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信仰,不過當他們掛著編號牌留下人生中最后一幅影像時,卻無一例外都有著同樣空洞絕望的眼神。
紅色高棉統治時期,柬埔寨人口的非正常減少在100萬到300萬之間,對于一個當時僅有700多萬人口的國家來說近乎一次自我滅絕。赤柬曾自認為承擔了領跑世界革命的任務,結果卻是一頭栽入了用百萬同胞尸骨壘起的不測之淵。
我們的導游老張,是位華僑,早年也是名赤柬戰士,只是當他為著理想浴血奮戰的同時,他在金邊的太太以及三個兒子卻僅僅因為是少數族裔(華人)而遭到了清洗,都死于棕糖樹葉(形狀近似棕櫚樹葉)割喉,這也是當時一種比較常用的屠殺方法。老張直到戰后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家人了。“不過,至少他們沒有被送到集中營忍受折磨。”老人最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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