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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施“行學教育”的父親:傳統教育只培養應試技能,這沒意義

南京姑娘高山流水
周末奔赴各類補習班,背著重重的書包,帶著小眼鏡埋頭書卷,近年孩子們常以這樣的形象出現。為了能考上重點初中、高中、上學,不少孩子從幼兒園開始,就被教育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于是生活只剩下學學學、考考考。
可卻有這么一個南京的小姑娘,從五歲開始,便跟著父親東奔西跑不上學,從名山大川到古村窄巷,成天讀古詩、看對聯、觀日出、挖瓷片……在很多人眼里,這簡直是“異類”。
小姑娘名叫高山流水,今年十歲,是個童星,從2009年至今參演過近三十部影視劇作品。其父高松是“南京城市記憶民間紀錄團”的發起人,喜歡收藏民俗文物。
“帶孩子邊玩邊學的‘行學教育’理念,是孩子走上演藝路后,大概快六歲時才形成完整的想法?!备咚筛嬖V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自己和妻子都是碩士學歷,對孩子的教育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最初也只是讓孩子在演戲的間隙看看書、拉拉小提琴,后來發現可以將教育融入游歷的過程,且更生動形象。
為了孩子演藝道路的發展,推掉南京安穩的生活,來到北京,在高松看來,“現在孩子對什么都有興趣,那就都去了解。但我堅決不上學,學校教育都是一個模子,不希望孩子過早失去靈性?!?/p>
于是,問題來了,很多人質疑,“行學教育”的孩子和其他孩子有何不同?以后考大學、工作怎么辦?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怎么帶孩子四處游歷?……
對此,高松卻并不擔心,“等孩子有了良好的領悟力、悟性,相信以后做什么都不會差。我對家人有信心?!?/p>
對話高松
“為孩子發展,舉家搬到北京”
澎湃新聞:為何會讓孩子走上演藝路?
高松:那時是四歲多剛參與演出,還不算童星。
就是在類似小孩的舞蹈培訓班上,老師帶他們參加一部電視劇的群眾演員選撥,去了三四十個人,最后好像選中了四個小孩。就這樣第一次參加了群眾演員。
之后,過了半年,這部劇的導演又找咱小孩去演一個串場小角色,當時我們感覺小孩是不是挺有表演能力?其實實際沒什么,就自己投了一些簡歷,看哪有應聘就去唄。就這么連玩帶鬧地就走上這條路。演過一些明星童年的角色等等。演著演著一路就走過來,還挺順利,一直有戲拍。
后來,我們就說別老在南京,北京機會多,就這么到北京來了。
澎湃新聞:因為孩子演戲的緣故搬到了北京?
高松:大概2012年下半年移到北京。其實,我和愛人基本上工作、事業在南京都穩定了,后來一想,為了孩子發展,那干脆一起移到北京。
澎湃新聞:搬到北京后,家庭收入怎么解決?
高松:搬到北京后,夫妻兩人都不工作。都在進行個人當代藝術創作。以前妻子開裝飾公司,我給企業當高管。
傳統意義的收入沒有了,維持家庭開銷主要靠積蓄。
澎湃新聞:現在家里有收入的是女兒?
高松:她那點收入太少,還不夠我喝啤酒的。因為出去拍戲有時收到五千或者一萬元。但在那里待了那些時間,回來算算賬,得的錢不夠,得自己貼。
收入是她有,但要靠她的收入養活不了家。
澎湃新聞:就不擔心費用問題?
高松:不擔心,不考慮。中國人對未來未知的事情總是沒信心,要賺養老金之類的,把所有青春夢想的時間都浪費了,最后也許賺到養老錢了,但很多人還沒賺到,青春也浪費了。在這個過程中,我對自己、女兒、妻子都有信心,不需要擔心。如果我現在不陪孩子了,隨時出去說要賺錢都能賺到。
我們現在在搞藝術創作,這是一個臥薪嘗膽的過程,做到五年十年,收入是一次性收回來的,不是說一個月一個月收。
“決定不上學,老師也支持”
澎湃新聞:孩子對演戲也很有興趣?
高松:現在有興趣了,以前小時候不懂。
可能和我潛移默化的教育有關。小時候我問她,“長大想干什么啊?”她說,“我想當中國小姐?!边^了一段時間,她說,“我想做摘桃的。”后來她又說當醫生也挺好。我就順著她講,“有一個職業特別適合你,什么都能干,就是演員。”
就這么地,開玩笑說是有點忽悠嘛,她就一點點有興趣了。
澎湃新聞:當童星之前,在學校上過學嗎?
高松:以前上過幼兒園,加一起差不多半年吧。
女兒小學一年級時,正好沒有戲,就把學校的手續辦了,買了校服和教材,上了一段時間的課。之后戲就沒停,一直請假,那時還在南京,后來到了北京,不可能回南京上學了,干脆就不上了。到北京就一直也沒有上。
澎湃新聞:學校當時是什么態度?
高松:當時我去學校也和老師、校長談了,他們都支持、放心。他們認為如果我們夫妻倆工作不正常,沒學歷沒文化,那不行。但我們夫妻是研究生畢業,她媽媽教語文英語,我教數學和其他的。老師也就放心了。很理解很支持,現在也都成了好朋友。
大家都互相關注著,孩子到哪兒了,我發個微信,校長、老師都會回復。
澎湃新聞:會不會擔心以后考大學參加應試教育無法適應?
高松:如果必須要上大學、參加應試教育,那肯定得按現在學校的教育來進行。實際不是的?,F在藝術特長生或者在某一領域有突出貢獻的人,也不是傳統“考”進大學的。所以這不是問題。
而且如果真正達到一定水平,或者超越了一般水平,需要上大學嗎?比如民間手藝傳承人等。上大學無非是為了再次塑造,提高社會生存能力、社會地位,方便找工作,如果一個人社會生存能力有了、機會有了、常識有了,還需要大學嗎?
現在大家盯著的目標太相同了,都認為大學畢業要去找穩定的工作,或者開公司賺大錢,這沒有意義。人的目標不應該只是這個。當一個著名的木匠、中醫、評書演員……都可以是目標。
在這個寬泛目標的前提下,是擁有文化素養、技巧靈活、個人綜合素質。但這些反而在傳統教育里并沒看見,傳統教育只培養應試技能……我認為這是沒意義的。
我不要求孩子數學、語文有多少分,只要她會,并能摻雜在一起、融合貫通。我不要求她當數學專家。
這種思路和現行體制、和我同學們的孩子完全不一樣,大家的目標需求不一樣。所以我采用的方法是,堅決不能上學,因為上學出來都是一樣的(孩子),像做出一個個一模一樣的磚塊一樣。我們不要做磚塊,要做一灘爛泥或者一個小木頭棍,是有個性的。
“行學,改變看事情的角度”
澎湃新聞:行學的想法是何時形成的?
高松:不算太早。就是孩子走上演藝路之后,大概快六歲時,才形成了完整的想法,敢說是“行學”。
原來就是玩兒,也就一路帶著書本、小提琴,走哪兒就打開來看一下、學一下,初期是這樣的。后來發現,行學是事、物和人之間可以產生關聯的。咱也是邊走邊探索,一點點對行學的理念清晰起來。
澎湃新聞:您怎么理解“行學教育”?
高松:行學,就是在行為行動上和過程中學習。她今后不是刷牙、起床改變了,而是看事情的角度改變了。對花兒草兒有感情了,以后是不是能寫小說詩歌,我不知道。但她已經把人的本性、人類東西產生了。
我也接觸了很多現在的小孩,他們在研究誰是班長,誰是學習委員,誰是大隊長。我就問“以后想當什么?”一個孩子說,“我想當學校大隊長,我能管所有的學生?!蹦憧?,這已經開始權力斗爭了。這樣教育的小孩,真性情已經沒有了,說得不好聽,完蛋了,還談什么創新創造、藝術文化科技、諾貝爾獎?
保持原真性是保持人原本的心靈、心性。最基本的,該哭該鬧該撒該笑,這種本能的意識要覺醒,然后再去引導。而不是一上來就給訓練成一個樣的。我們永遠不做毀壞社會的事兒,我們只做我們應該做到的事兒。就這么個出發點。
澎湃新聞:“行學教育”這幾年都去了哪些地方,為什么去這些地方?
高松:選擇地方時有兩種考慮,一種是去一些古城、遺址,比如去泰山也是為了學習和泰山相關的文化,這是主動的。還有一種是順路的,拍戲拍到哪兒,我就順便把當地的歷史梳理一遍。
第一種我選的基本是名山大川,和中國歷史文化直接相關的。五岳、故宮、孔廟……把這些都走遍的話,中國歷史上的小說、吟文、詩歌基本都能包括。
到目前為止,城市走了三四十個,省份是十一個,村落達到兩百三十多個。
而到當地拍戲如果沒有歷史底蘊的話,就只能去景點看看。還會去一些沒拆遷的老城區、古城遺址、古村落,我們以這些為主。因為以保存性來看,以后會越來越少。我們在看的過程中,要給未來留下一個檔案,這是我的工作。跟女兒無關,但也無意中影響了她。
“培養悟性,興趣雜一點沒關系”
澎湃新聞:您工作比較特殊,這對“行學教育”也有幫助?
高松:這可能會有,我現在在做的是中國城市記憶工作室,專門收集、記錄城市變遷中慢慢消失的文化。
但不絕對。我想把我的經歷變成通用的范本,并不是說別的孩子做不到,而是誰都能做到?,F在有網絡,一搜索什么都有,但前提是要有興趣。很多東西我也不認識,馬上用手機搜索,然后裝成很懂行的樣子說,“寶貝,爸爸告訴你這是什么……”
興趣才是關鍵,要看父母有沒有興趣和責任。現在獲得知識的方法太簡單了,不存在我學過歷史、做相關工作這樣的借口。
澎湃新聞:其實不少家長也思考過換種方式教育孩子,卻常常礙于各種條件的限制,這對家長自身要求比較高?
高松:不對。中國家長普遍受儒家文化思想影響。儒家文化講究人的品質是論、言,不講究行動。自己不講究做,希望別人去做。
中國家長全是這個思想,整天就想如何讓孩子教育好,讓孩子有個性,但我沒機會、沒條件啊,說著說著,十年過去了。沒有人真正去身體力行。
為什么我說是行學。行學,就是走一步到那兒,就能學一點東西。比如我和孩子看到一朵花就會說,“你看那小花是不是有點困了、蔫了,它早上起來媽媽沒叫它。”實際上我是在說女兒早上沒起床、沒精神。開始女兒聽不懂,久了以后她就感覺,“爸爸,你是不是在說我?”
澎湃新聞:能支持你們這樣跑來跑去,您家庭經濟條件還不錯?
高松:在網上,關于這個問題有很多人提出質疑,都說“有錢人真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其實,我要說,如果“有錢人真好”的話,那有錢人多的是,但(行學)這種情況有出現嗎?如果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和前一個問題一樣,這么多人有好的經濟基礎,現在我們是不是能決定上層建筑和文化?這一點關系沒有。
一家三口日常生活費是兩三千,到外頭去了,會很豪華嗎?不還是自己拿鍋拿盆做菜,或者上個小吃店,并不是花很多錢,而是大家有沒有勇氣去做。
澎湃新聞:“行學教育”的孩子和其他孩子有何不同?
高松:感覺(女兒)比別的孩子靈性、悟性高。有時給她講故事,一點就通。
其實在各行各業領悟力高是好事兒,做一個工作別人一點就懂。我就怕女兒沒有靈性、悟性。我教她所有東西都不是量化的,不希望她小提琴考多少級,也不希望她數學考多少分。
就數學問題來說,你有思辨、思考,有對數字的概念就好。這方面,我覺得努力沒有白費。在推理、鑒別、猜想、滲透上,她做得還不錯。甚至她和我說,“我的理想是當一個超級大偵探。”我問為什么?她說,“當偵探多牛啊,能分析研究?!奔热凰羞@個需要,我就和她扮演偵探游戲唄。
小孩有時候真正要學什么、愛什么并不清楚,等她到了十五六歲,真正知道喜歡什么了,再學唄。她真正有了這種悟性,學什么都不會差。
澎湃新聞:孩子興趣過于廣泛,會不會擔心學得太雜、注意力太分散?
高松:我也沒有非得讓她學些什么。她什么都喜歡、了解,都懂一點也不錯。比如以后當個主持人也好,說什么都可以談上一句。當時為什么想走演藝這條路,因為她老問我一些怪問題,我說如果都想干,最適合的就是當演員。
雜就雜,我喜歡她越雜越好。咱也不是說非得演戲或者當主持人,我最終希望她能做公益組織的文化使者。完全是和公益事業有關,不是去做具體的問題管理或者生意之類的。希望她能一步步努力,把社會閱歷攢足了,然后看能不能做一個關心公益事業的人員。這是我自己瞎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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