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河南新野縣被判“非法運輸珍貴野生動物罪”的4個耍猴人被釋放后，放棄了上訴的權利，就地掩埋了死亡的一只獼猴，踏上了回鄉的道路。

        9月28日中午，新野縣獼猴藝術協會會長張俊然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4個耍猴人已經平安回到家里，該協會將考慮在判決結果生效后申訴，為自己的會員討回公道。

        9月29日8時20分許，河南省公安廳官方微博@平安中原亦關注了這一事件。微博稱，“連日來，由4名河南省新野縣的猴戲藝人被判刑帶來的這一問題，引發全國媒體關注，坊間爭議很大。一名猴戲藝人說，‘十幾年前，當地猴戲藝人有數萬，現在僅剩四五百人，新野猴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原本傳承就難以為繼，這次判罰真是讓我們擔心，古老技藝，后繼無人’。”

判決結果生效后將申訴

        澎湃新聞此前報道，7月9日，河南新野縣4個農民攜帶自己家繁殖飼養的6只獼猴到黑龍江牡丹江市街頭表演猴戲時，被當地森林公安局抓進看守所，以沒有“野生動物運輸證”為由向檢察院申請批捕。9月23日，牡丹江市東京城林區基層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作出了“4個農民犯非法運輸珍貴野生動物罪，免于刑事處罰”的判決。

        另據《大河報》9月29日報道，耍猴藝人鮑鳳山稱，事發之前，他們表演時，與警方發生爭執。按照鮑鳳山的說法，民警將他們及獼猴強行帶走，“是覺得他們不聽話，要好好教訓教訓”。

        對此是否屬于報復性、選擇性執法的質疑，牡丹江森林公安局刑偵科長陶磊對澎湃新聞表示，本案的執法沒有問題。他說，他們是“在陽光下辦案”，與耍猴人也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如果我們執法過程有不當的地方，肯定瞞不住，我們早就被處理了。”

        張俊然告訴澎湃新聞，他們會考慮在判決結果生效后申訴。至于為何不選擇在判決書下達10天內、判決生效前上訴？耍猴人的辯護律師宋楊稱，上訴的話當事人需要出庭，二審最多需要花2個月的時間，“耍猴人被刑拘和逮捕已經44天了，現在連吃飯錢都沒有了，家里又趕上秋收，哪有時間和財力去爭取這個公平和正義啊。”宋楊表示，判決生效后他會按照申訴程序，繼續為耍猴人討回公道。

        2010年6月，新野猴戲被國務院公布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新野猴戲的歷史淵源可追溯到距今兩千多年的東漢時期。近年來在新野出土的大量漢畫磚上，人、猴、狗在一起狩獵、嬉戲的畫面屢見不鮮。到了南北朝時期，猴戲已在新野盛行。明清時期，新野民間耍猴就已經非常流行。當時，耍猴人多半將這營生作為養家糊口的生計門路代代相傳。

        時至今日，耍猴也是新野1000多個耍猴人收入的主要來源。耍猴人一年之中只在農忙的時候回家，忙完農活又各自外出賣藝。

        令張俊然不解的是，在他眼中老實本分甚至“膽小怕事”的耍猴人，表演“民間一絕”時，現在竟然因“犯非法運輸珍貴野生動物罪”變成了罪犯。

對話新野縣獼猴藝術協會會長張俊然

        根據官網介紹，新野縣獼猴藝術協會成立于2009年7月22日，是中國第一個獼猴藝術組織，也是中國最大的獼猴訓養、表演、管理協會，現有會員2000多名，由新野縣民政局批復、新野縣林業局主管。

“簡直像做了噩夢”

        澎湃新聞：目前4個耍猴人情況如何？

        張俊然：現在4個人剛到家，他們現在還是后怕，簡直像做了噩夢一樣，想到死去的猴子，還是非常傷心。

        澎湃新聞：據你了解，事情是怎么發生的？

        張俊然：這是個例外。聽耍猴人說，是因為牡丹江市森林公安在跟耍猴人發生爭執時，激怒了對方，才被抓進去。因為我清楚我們的人，他們都是老農民，沒知識，看到公安都害怕。

        我是8月1日知道這事，一開始鬧得沸沸揚揚。耍猴人家屬天天到協會來說，然后我決定親自去黑龍江，之后我先到當地森林公安局，他們說當時與耍猴人發生了爭執，并說耍猴的有點倔，說話又不好聽，態度也不好，現在走司法程序。

        9月13日開庭，我在現場， 4個人都戴著手銬，當時真的很生氣。

        澎湃新聞：有沒有找政府部門協調？

        張俊然：我跟縣林業局反映了，最后也反映到省林業局，但（河南）省林業局說事情已經出省了，沒辦法。

        澎湃新聞：案子的結果出來后，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張俊然：耍猴人沒有文化，膽小怕事，該少事就少事，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所以就放棄了上訴。但我們考慮在判決結果生效后申訴。

        澎湃新聞：這件事給新野猴戲藝人帶來什么影響？

        張俊然：當然有影響，現在他們都不敢出去了，大部分人很擔心，一些人在觀望。馬上就國慶了，秋收也已經結束，家里的農活干完了，不出去也沒有別的事做。

即使沒有運輸證，還會繼續上街賣藝

        澎湃新聞：這次4個耍猴人被判“非法運輸珍貴野生動物罪”，是因為沒法出示“野生動物運輸證”。為什么猴子有飼養證，卻沒有辦理運輸證呢？

        張俊然：猴子都有省林業廳頒發的馴養繁殖許可證。它們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經過很多代馴化后都沒什么野性，像我們的財產一樣。但是辦理運輸證卻有困難，每去一個地方都要提前讓當地林業廳向河南林業廳發函，通過了才能辦理，十分麻煩。雖然有規定，但耍猴的都沒辦過，他們在外面那么多年也沒人管沒人問。

        澎湃新聞：這件事發生后，耍猴人還會繼續云游表演嗎？

        張俊然：出事后，我們和當地林業部門想了一個辦法：由縣委牽頭，到各地公園景區去簽合同，邀請耍猴人到他們的地方演出，幫我們辦運輸證件。這事情撮合起來可能有一點困難，行不行還不知道。

        但是即使沒有運輸證，很多耍猴人還會繼續上街賣藝，明天就要出去100多人，馬上就是國慶節了，要出去表演。

經常被城管、警察攆走

        澎湃新聞：新野猴戲近況如何？

        張俊然：不太好。現在他們大城市都不敢去，去城鄉結合部比較多。因為在馬路邊找空地表演，經常被城管攆走。有的人認為耍猴是虐待動物，也會打110，警察也會把耍猴人攆走。

        另外，由于現在年輕人都不愿意干，隨著老藝人的年齡增長，有的技術就失傳了。由于耍猴藝人在外不被別人尊重，賺錢也不是太多，生活也沒有保障，經常露宿街頭對身體也不好。現在的老藝人，有很多都得風濕了。

        澎湃新聞：有人質疑耍猴是虐待野生動物，您怎么看？

        張俊然：很多人不理解耍猴，以為是虐待動物，以為拿起鞭子是打猴子。其實，耍猴的把自己的猴子當成小孩一樣對待，他們要靠這個養家糊口，不舍得打的。你看著他們拿著鞭子打猴子，是表演的需要，是假打，不是真打。

        猴子都是祖傳家養的，從小就跟著人，都好多代了，野性不多了。野生動物指在野外生存生長繁殖的，我們這種屬于人工馴養。

        在我們這還有十幾家養殖場，平均每一家養兩三百只猴，都是正規的。最大的養殖公司養殖1000多只猴子，用來做實驗、調配種源，或者觀賞。

        據我們縣志記載，耍猴在秦漢的時候就有了。早十幾年，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在從事這個事情，最多的時候有一兩萬人。在我們縣汽車站，從早上拉倒晚上，耍猴人都拉不完。有的人坐不上車沒辦法，只能步行走到火車站，搭火車去遠方表演。

        澎湃新聞：你是會長，有沒有考慮過以后這些耍猴人的出路呢？

        張俊然：出路就是到景區里，比如農莊、公園里簽合同表演，按照景區員工的待遇每個月發工資。像張家界、千島湖、宜昌三峽、海南猴島、武當山，只要景區有耍猴表演的，98%以上都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