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科技創(chuàng)新中心、改革新高地、開放新標桿……共和國65周歲之際，上海被國家層面寄予厚望。澎湃新聞（www.kxwhcb.com）特聯(lián)合上海多家網(wǎng)媒，推出“上海新高度｜滬上網(wǎng)媒國慶65周年大型采訪報道”。以下是本組專題報道的開篇，近距離觸摸智能機器人的未來。

        不過幾年之前，上海智臻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袁輝還時不時擔心，自己會不會像港片中演的那樣，被高利貸公司拿著砍刀和紅油漆追債。當時，袁輝和他的團隊所開發(fā)的智能機器人項目——小i機器人已經“燒掉”太多錢了。但幾年后的今天，袁輝卻已開始雄心勃勃地謀劃起上市來。

        轉變似乎發(fā)生在一瞬間，袁輝和小i機器人熬到了一個新的時期——中國市場需要機器人的時期。

        根據(jù)國際機器人聯(lián)合會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在代替人類勞動力的工業(yè)機器人領域，2013年，中國市場共銷售工業(yè)機器人近3.7萬臺，約占全球銷量的五分之一，總銷量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一大工業(yè)機器人市場。

        而在模擬人類智力的智能機器人領域，美國、日本、歐洲諸國無一例外，都在為爭奪機器人的大腦而努力。在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近日的采訪中，受訪專家和業(yè)內人士都強調一點——如何讓更多機器人擁有中國大腦，或許將成為把握機器人時代脈搏的關鍵。

        科研技術、高端人才、資金投入、戰(zhàn)略規(guī)劃……在機器人大腦的爭奪戰(zhàn)中，無論哪方面，中國都面臨著挑戰(zhàn)。任何環(huán)節(jié)的短板，都有可能導致中國在機器人時代錯失良機。

        所幸，中國在變，上海在變。

中國市場開始需要機器人

        在袁輝的辦公樓里，澎湃新聞記者看到了小i機器人最大的特長：他能聽得懂人話。

        自然語言處理、語義分析和理解、知識工程和智能大數(shù)據(jù)，這些是小i機器人的核心。舉個簡單的例子，無論聽到“明天我要不要洗車”、“明天熱不熱”還是“明天要帶傘嗎”，小i機器人都能明白，這三個問題其實就是在問明天的天氣。于是，機器人的回答都是天氣預報。

        它的功能還有很多。現(xiàn)在，這個“聰明”的機器人已經被用到了銀行和電商的客服系統(tǒng)，以及政府的服務平臺中，逐漸取代人工客服。小i機器人計劃“入侵”的領域還包括智能電視和汽車。

        但小i機器人接到這些合作訂單，都是近3年左右的事。自2001年成立后的10年時間里，因為一直找不到盈利模式，小i機器人公司始終處在生死一線間。

        袁輝害怕被高利貸公司追債的記憶就發(fā)生在公司最困難的階段。當花完了投資者們最后一筆錢時，小i機器人還沒有盈利。袁輝記得自己站在辦公室中，大聲游說著在座的股東們：智能機器人是一個站在科技最前沿的項目。但所有股東都搖頭，不愿意再給小i機器人任何機會。

        為了不讓公司關門，袁輝不得不四處借款買下公司的所有股權。他說，那段日子，他借錢借到“沒朋友”。沒有“人傻錢多”的“土豪”愿意把錢投到缺乏盈利模式的所謂“科技最前沿”。于是，袁輝借了高利貸。

        直到3年前，小i機器人才迎來轉機。

        上海市軟件行業(yè)協(xié)會副秘書長姚寶敬認為，小i機器人能等來轉機，是因為中國市場已經具備了接納智能機器人的條件。

        就在近幾年，中國服務業(yè)、電子商務等領域飛速增長，企業(yè)對于客服的需求成倍增加。“在這個背景下，小i機器人也找到了自己的盈利模式，把智能機器人用在客服領域。”姚寶敬說。

日本的投入比想象中更大

        就在小i機器人的蟄伏期，2004至2005年間，現(xiàn)任上海交通大學電子信息與電氣工程學院自動化系教授、智能機器人研究中心主任蘇劍波，正作為交流學者前往日本。當時，蘇劍波在智能機器人領域人臉識別系統(tǒng)的研究已經開展了2年。

        在日本的一年半時間，蘇劍波驚嘆于日本各界對于機器人的巨大投入，這種投入讓大批不同膚色的科學家們心無旁騖地為日本人的實驗室埋頭苦干。

        美國、日本、歐洲……在許多發(fā)達國家，機器人已經成為了國家在未來發(fā)展中占據(jù)優(yōu)勢的關鍵砝碼。

        今年6月，安倍政府在匯總的經濟增長戰(zhàn)略中提出了“機器人帶來產業(yè)革命”的指導方針，要將之作為農業(yè)、建筑等人手短缺行業(yè)的勞動力加以充分運用。

        蘇劍波感慨，與日本在機器人領域的投入相比，中國無論在資金還是時間上的投入都顯得太少了。

        “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在包括智能機器人在內的許多科研領域，日本把目標定得更長遠。”蘇劍波說，以他所在的日本理化學研究所仿生控制研究中心為例，一個科研項目的研究周期可長達15年，在第8年時會進行一次中期考核。“而在中國，一個項目的周期往往不到5年，許多甚至只有2、3年。”

        在中國，如果在短期內不能看到成果，科研項目便很難再爭取到研究經費。蘇劍波坦言，如智能機器人等許多科研領域，要短期內出成果，絕非易事。

        不僅是日本政府，日本的企業(yè)也給予了科研足夠的時間和資金。“如索尼等大型企業(yè)，都長期擁有自己的科學家團隊和實驗室，它們并不要求科研成果能直接轉化成利潤，而是更看重未來。”蘇劍波有感于多數(shù)中國企業(yè)對于眼前利益過于看重：“要在某個項目上投資，必須知道它能帶來多少錢，而且賺錢的速度越快越好。”

        不過，蘇劍波最終還是成功地為自己研究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找到了“不計回報”的投資企業(yè)。從2002年研究開始，他找到這個投資人，足足花了7年時間。

        2009年，蘇劍波遇到了一個房地產商，雖然對科研領域并不了解，但這位商人對智能機器人和蘇劍波研究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很感興趣。“不差錢”的地產商豪爽地為這個項目投資了100萬元。更豪爽的是，他甚至不要求蘇劍波帶來產品成果，“錢花光了沒研究出來，也無所謂。”

        或許是沒有壓力更有動力，也或許是研究真的到了成熟期，收到100萬元后不到2年，蘇劍波研究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便取得了產品開發(fā)上的實質性突破。地產商也沒有料到，當初“不計回報”的投資還是為他帶來了回報：人臉識別系統(tǒng)能夠運用到他開發(fā)的住宅項目中。

        如今，人臉識別系統(tǒng)的用途還被拓展到了企業(yè)以及監(jiān)獄。

日美科研實驗室的誘惑

        盡管中國在部分單項中擁有優(yōu)勢，但在整個智能機器人領域，處于國際領先地位的依然是以美國和日本為代表的發(fā)達國家。包括蘇劍波在內的幾位受訪專家都認為，技術是中國與美日差距的一大主要原因，而技術背后的原因是人才，人才背后的原因則是體制保障。

        “智能機器人領域，被國外挖走的中國科學家不少，但愿意到中國來的外國頂尖科學家卻很少。”蘇劍波認為，科學家們遠赴美日的原因，是那里有更頂尖的科研團隊和更寬松的科研氛圍。

        蘇劍波說，自己的日本之行便是被另一個在日本工作的中國科學家叫去的。他提到，許多中國科學家們總是用“科學無國界”來說服自己，與此同時，他們也希望能從國外學到先進的技術，帶回國內。

        然而，不可避免的是，中國科學家們在國內已經取得的科研成果也會流出國門。而在美國、日本和歐洲的各大實驗室中，不少中國科學家貢獻出了自己最高產、最黃金的那段歲月。

        蘇劍波雖然成功地從地產商那里得到了第一筆投資，但他從不認為招商是自己擅長的，他覺得，大多數(shù)科學家和他一樣不善此道。而現(xiàn)實是，在國內，不少科學家卻不得不為了維持自己的科研項目，像個商販一樣吆喝著，四處要錢。

        “在美國、日本等國家，科學家不會有這樣的困擾。”蘇劍波舉例，美國和日本的行業(yè)領軍企業(yè)對其聘請的科研團隊采取3P考核機制，即：Paper（論文）、Patent（專利）和Products（產品）。“只需要在其中一個方面有所建樹便可以。如果科學家認為自己不擅長做產品開發(fā)，他在理論或專利方面取得的成果，會由其他擅長的人去跟進，轉化成可以帶來商業(yè)利潤的產品。”

        正是各種人性化的體制保障和濃重的學術氛圍，吸引著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國科學家前往美國、日本。

中國企業(yè)已著手組建實驗室

        現(xiàn)實如此無奈，好在中國正在轉變。

        蘇劍波說，中國已經有企業(yè)認識到了長期孵化科研技術的重要性，目光變得更長遠，這種轉變已經可以看到。

        在財經類暢銷書《浪潮之巔》的第一篇，作者對美國AT&T公司早在1925年便成立的研發(fā)機構——貝爾實驗室，有著大段詳盡的描述：

        “由于AT&T公司從電信業(yè)獲得了巨大的壟斷利潤，它拿出了產值的3%用于貝爾實驗室的研發(fā)工作。在很長時間里，貝爾實驗室的人總是用‘無須為經費發(fā)愁’這一條理由來吸引優(yōu)秀的科學家到該實驗室工作，這使得貝爾實驗室不僅在通信領域長期執(zhí)牛耳，而且在射電天文學、晶體管和半導體、計算機科學等領域領先于世界。”

        “那個時代進入貝爾實驗室的人是很幸運的。如果確有才華，他可以成為業(yè)界的領袖，甚至得到諾貝爾獎、香濃獎或圖靈獎。即使是一般的研究員和工程師，也會有很好的收入、可靠的退休保障及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

        ……

        從AT&T到IBM，再到微軟，國外大型企業(yè)通過設立實驗室、聘請頂尖科研團隊，以此維持企業(yè)在一波又一波科技浪潮中，始終立處不敗之地。這已被歷史所證明。

        而隨著一批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企業(yè)的崛起，受訪者普遍認為，在即將到來的機器人時代中，中國的大型企業(yè)或將有所作為。

        華東師范大學計算機科學技術系系主任賀樑舉例，從百度最新推出的百度大腦項目便可以看出，中國企業(yè)已經把發(fā)展目光投向了智能機器人。而百度的做法與AT&T、IBM、微軟等國外巨頭如出一轍，不惜重金設立科研實驗室，聘請頂級科學家。

        賀樑認為，根據(jù)歷史的規(guī)律可以預測，中國企業(yè)的發(fā)展戰(zhàn)略也將改變。未來，愿意投入資金和時間孵化智能機器人領域科研成果的中國企業(yè)將越來越多。

        除了寄希望于中國巨頭企業(yè)的“大而全”的投入，在姚寶敬看來，中國在智能機器領域突破的另一條途徑是，在部分商業(yè)領域找到發(fā)展智能機器人產業(yè)的突破點。“應用的驅動能帶來最大的市場。”

被外國機器人包圍，你能接受嗎？

        但受訪專家都不否認，智能機器人產業(yè)最大的爆發(fā)點并不在商用，而應當在民生領域。也正是因此，讓智能機器人擁有一個中國大腦，尤為重要。

        “智能機器人進入家庭的時代很快就要到來，10年，或許只有5年。”袁輝覺得，如果我們所有的生活都完全被來自美國和日本的機器人控制，這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在睡覺時，都有外國機器人在盯著你，能接受嗎？”

        袁輝和他的小i機器人團隊正在做一件事：和蘋果公司打官司。這場長達2年的專利權之爭令“小i”以及擁有中國大腦的機器人成為了外界關注的焦點。

        2011年，伴隨著蘋果iPhone 4S同時發(fā)布的還有一款名為siri的語音機器人。袁輝和他的團隊比對后認為，siri的技術和小i機器人極為相似。

        2012年6月21日，小i機器人向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專利訴訟，要求蘋果公司停止侵權。隨后，蘋果公司向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提出，宣告小i機器人專利權無效的請求。經過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的二次口審，最終得出維持小i機器人專利有效的判決。

        之后，蘋果又將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告上法庭，但北京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過兩次審判，依然維持小i專利有效的結論。

        這場專利權爭奪戰(zhàn)至今還沒有結束，蘋果公司又向北京高院提起行政訴訟。按計劃，10月20日，該案將在上海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進行第四次正式開庭。

        “我打這個官司就是想向外國人證明，中國不是只會復制，中國有創(chuàng)新。”袁輝說，機器人何以不能植入中國大腦。

        正在到來的機器人時代將是中國的機會，事實上，這件事已經令包括美國在內的發(fā)達國家備感壓力。

        2013年3月，美國白宮科技政策辦公室發(fā)布《從互聯(lián)網(wǎng)到機器人——美國機器人路線圖（2013）》白皮書，其中有這樣的一段敘述：“我們所看到的是，中國也將使用機器人技術，在這事情發(fā)生之前，我們才有機會將制造業(yè)帶回美國。”

        中國的機器人“軍團”正在崛起，在新的時代中，上海以及中國許多城市，都將面臨新的挑戰(zhàn)。

        “上海是中國最接近未來的城市！”姚寶敬對上海充滿信心，他相信，上海擁有著大量的金融企業(yè)和商業(yè)企業(yè)，未來的發(fā)展必然需要人工智能代替大量人力。

        “我們不必總糾結于上海為何失去了馬云。”姚寶敬說，與其總是懊惱著沒有留住馬云，不如想想，如何才能不錯過下一個時代的風云人物。

        機器人的時代來了，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