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的頒獎現場，一個瘦小的老頭成為主角，他叫張正祥。

上個世紀90年代，滇池旁磷礦石資源豐富，引來無數商人至此開采，隨著城市建設發展，采石場也一個接著一個。但也正為此，滇池環境日益惡化。

張正祥就來自于云南滇池邊，7歲時成為孤兒，小時候因為沒得吃喝，跑到滇池旁邊的山上過了7年野人生活，但好在滇池里魚蝦“用腳都能踩到”，山上的果子也豐足。他就這樣長大了，直到14歲才回到村里恢復正常生活。

正是這段經歷，讓張正祥視滇池為“母親”。

看著“母親”被破壞，張正祥坐不住了，他把自己的養豬場賣掉了，每天繞著滇池考察，一邊阻止開采，一邊拿著相機去拍照，寫資料向上級舉報。

舉報很快引起了既得利益者的不滿，讓他招致多次暴打。在一次走訪的過程中，張正祥遭遇車禍，導致右眼幾乎失明，右手骨折，現在左大腿上仍留有一條10余厘米的傷疤；妻兒也跟著吃苦，大兒子因為被一次次恐嚇與威脅，嚇得精神出了問題，妻子受不了，帶著孩子離他而去。

不過，最終張正祥的舉報信被關注到，滇池的采礦和采石廠都被關停，產生污染的工廠也被遷走了，滇池得以恢復往日的寧靜，環保問題也成為了滇池的頭等大事。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張正祥成為“感動中國”人物十多年之后，滇池又一次因為環保問題見諸報端。

當采礦場、采石場、化工廠被叫停后，開發商又來了。

今年5月6日，中央第八督察組通報，昆明本土房地產開發商諾仕達在長腰山區域，陸續開工建設滇池國際養生養老度假區項目，打著健康養老產業的幌子，在保護區內建設商品房。這一行為導致滇池長腰山的生態功能基本喪失。

面對這樣的通報，張正祥對市界表示，破壞比公告的還要嚴重，但他已經沒有辦法了。

眾目睽睽之下，在滇池保護區里建商品房的諾仕達，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角色？

01、很難恢復了

這件事情還要從2012年說起。

2012年6月，昆明諾仕達集團與當時還沒撤縣設區，滇池南部水域所在的晉寧縣簽署約220億元投資協議，用3到5年時間，打造“七彩云南·古滇名城”，這個項目一度被列為云南2015年“二十個重大項目”之一。

（七彩云南古滇碼頭）

在2016年，諾仕達就以3.9億的底價，成功拿到了位于晉寧縣晉城鎮新街片區23宗地，共計1329.56畝，其中就有現在被拆的這片區域。

拿地不奇怪，開發也不奇怪，但這塊地其實是只能用來做一些特定項目，并非目前的別墅商品房。

2013年實施的《云南省滇池保護條例》以及2018年的修訂版，2015年發布的《滇池分級保護范圍劃定方案》，都明確規定了滇池保護區范圍以及在各級保護區內都能做什么。

一級保護區，原則上禁止一切新建、改建，如果有必須要建設的，例如環湖濕地、環湖景觀林帶等，要報批昆明市人民政府。

二級保護區的建設相對寬松一些，如果有符合滇池保護規劃的健康養老、健身休閑等生態旅游、文化項目以及公共服務、市政基礎設施項目，在報批之后是可以建設的。

總而言之，在一、二級保護區內，是不允許商品化住宅出現的，諾仕達拿的這塊地里就包含了二級保護區，所以他們就以健康養老為名的項目拿下了這塊土地。但沒想到，這塊地最后被諾仕達變成了商品房。

（2021年1月衛星地圖顯示，長腰山90%以上區域已被開發為房地產項目。圖片來源：生態環境部網站）

翻閱資料可以發現此次被拆的湖景林苑（B區）一期項目當年的公示信息，主要建設67棟地上2層、地下1層的會所。公示信息里，這個項目在環境處置方面均符合標準，發出去的個人公眾參與調查表30份，百分百贊成項目建設，并認為項目建設的有利方面表現在促進區域經濟發展和增加就業機會。

不過從其營銷階段來看，項目就是正規“商品房”。在其官方公眾號里，可以明確地看到湖景林苑B區的建設進展。

張正祥對市界表示，在電視臺的廣告里，這個項目也是常客。

張正祥補充說，他們的國土證、規劃證和施工證等證件都是齊全的，只要有錢，都能把房產證辦下來。

房產證這一點在后來的督察組調查中也被證實。在中央督察組出示的通報里，該項目（湖景林苑B區）某套房屋不動產權證顯示為“市場化商品房”。

（圖片來源：生態環境部網站）

目前，盡管長腰山片區滇池面山二級保護區所有項目已停工整改，但張正祥對此還是又氣憤又惋惜，長腰山只是滇池被破壞的很小一部分，而且拆的都是表面部分，但其實房子有多大，地基就有多大，這些地基是很難拆除的，只能永遠留在那里。

“原來像海綿一樣能蓄水防水的長腰山已經不在了。”

02、“不讓一滴污水流入滇池”

其實，這不是諾仕達第一次被督察組指出違規。

在2016年7月第一輪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2018年第一輪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回頭看”時，諾仕達都被點名批評過。

但諾仕達集團還能以健康養老產業為名，在滇池旁邊建起了商品房，除背后的原因讓人深思外，也讓外界將目光轉移到了這家公司的創始人任懷燦身上。

（任懷燦[中]）

“在我們這里，‘不讓一滴污水流入滇池’是寫入諾仕達企業的一道鐵則，誰也不敢違反，包括我任懷燦在內。”誰能想到這是一片狼藉的制造者——任懷燦在過往的采訪時說出的一句話。

在侵占事件發生之前，任懷燦是窮苦大山里出來的孩子，通過自己努力走上人生巔峰。

任懷燦是云南文山人，1951年生于農村，幼時家貧，少年時期便立志，“哪怕是種一畝地，別人收獲600公斤，我也要種出一噸來”。專科畢業后，他先做了部隊電影放映員，后來又輾轉到文山州土產公司。

而從跨入商業系統開始，任懷燦便展現出非同一般的頭腦。

1981年，任懷燦任職的文山州供銷社綜合門市部，主要經營日雜用品，賣的是鍋碗瓢盆、鋤頭把，但他仔細觀察發現，當穿西裝成為流行的時候，做襯衫生意一定錯不了。

敢想敢干的任懷燦便只身前往江蘇，說動了當時的襯衫大王步鑫生，發了四個集裝箱的貨，賺了一大筆差價。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1983年，他還倒騰過一次“牡丹牌”收音機。

等到1992年下海潮開始后，40歲出頭的任懷燦便順理成章成了第一批“下海”干部。

任懷燦跟滇池的緣分，也從此開始。他近30年的創業歷程，從滇池怡心園餐廳到南亞風情園，從滇池西岸金寶山到呈貢七彩云南第一城，乃至七彩云南·古滇名城，一直都是貼著滇池而生。

對外接受采訪時，任懷燦總是說：“諾仕達和滇池，是彼此見證了相互的向好發展、美麗成長。”

諾仕達也從原來僅有5萬元資產、7名員工的小企業，變成旗下擁有多家公司、10000多名員工的“納稅大戶”。

可以說，滇池孕育了諾仕達和云南富豪榜上的任懷燦。任懷燦也曾出資舉辦“拯救滇池”環滇采訪等活動，表示“必須以感恩之心來回報滇池”。

而承建“古滇名城”也同樣如此，他“不單純為追求企業利潤而來”，而是借此為“讓滇池變清”的過程貢獻一份力量，為世界奉上一張來自云南的名片——我就是七彩云南，從這里看見古滇。

（諾仕達“七彩云南 古滇名城”項目規劃）

一直以來，任懷燦都以正面形象示人，在面對媒體時，任懷燦講得最多的，也是自己的“志向”。

他會講述自己是從一個云南省文化廳干部，為響應號召，率先“跳到海里面”；講自己如何下定決心，不留退路，辭去了職務；他創業是為了完成一個夢想，這個夢想就是實業報國。

03、雙面任懷燦

如今，滇池畔的長腰山假借開發健康項目開發房地產的事實被揭發，任懷燦的正面故事估計很難講下去了。發生這件事情對于陌生人來說很意外，但對于更熟悉諾仕達的人來說，可能在意料之中。

根據中國證監會網站信息，任懷燦與兒子任劍崢均有加拿大永久居留權，女兒任劍媚則有美國永久居留權。

此外，任懷燦還曾牽涉進一起“官商勾結案”。中國裁判文書網顯示，2013年9月，諾仕達集團董事局名譽主席任某某行賄云南省國土資源廳副廳長林耘某248萬元。

另外，拋開創始人身上的一些風波，圍繞在諾仕達身上的爭議也并不少。

除了在云南本土的產業怡心園餐廳、南亞風情園、七彩云南孔雀園等，諾仕達還有一些其他產業。

其旗下的七彩云南翡翠是云南省知名翡翠品牌，在北京的各大商場里很容易找到門店，旗下的慶灃祥茶樓更是把門店開到了北京的金融街。

（北京中國國際珠寶展上，七彩云南翡翠玉鐲展示）

此前，諾仕達在新三板還有一家上市公司“七彩云南”，涉及茶業生意。這家公司曾深陷炒茶傳聞。

有意思的是，任懷燦對外曾提到，2007年云南普洱茶遭到了一次非理性炒作，但七彩云南卻選擇了規范化生產，保質保量不提價。他還借此強調了“商業要有‘商德’”。

過去的事情撲朔迷離，但無可置疑的是，諾仕達的確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了用于環境保護的滇池。作為公司創始人任懷燦，無論如何都沒法置身事外。

參考資料：《閱讀昭通·群山丨古滇復興記》，昭通日報，冉隆中

（作者丨楊李，編輯丨胡劉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