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遼寧省政協副主席陳鐵新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落馬，成為十八大以來遼寧省落馬的首位省部級官員。7月30日，據中央組織部有關負責人證實，中央已決定免去其領導職務，現正在按程序辦理。

        據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調查，陳鐵新落馬與其在遼寧朝陽擔任市委書記期間插手土地交易不無關系。

        今年年初，中央巡視組進駐遼寧期間，朝陽市已有數名房地產商遠走國外。澎湃新聞從權威人士處證實，其中兩名房地產開發商已被刑拘。

        陳鐵新在落馬前兩天還曾公開活動。據大連日報報道，2014年7月21日、22日，陳鐵新曾陪同部分全國政協委員，前往大連市專題調研混合所有制經濟發展情況。

        朝陽當地一名退休官員告訴澎湃新聞，陳鐵新在7月22日從大連回到了朝陽。

        該退休官員透露，7月23日，陳鐵新去朝陽市下轄的建平縣指導縣委常委班子民主生活會，并在會上發表講話。另據朝陽一名媒體人透露，當天有記者隨行，但沒有報道。

        上述退休官員還透露，陳鐵新于7月23日回到朝陽，他表示想在朝陽的華府萬國大飯店住一晚，但省里不同意，要求他當晚回沈陽。24日上午，陳鐵新在家中被帶走。

陳鐵新落馬前，數名朝陽地產商曾遠走國外

        官方資料顯示，陳鐵新現年59歲，是土生土長的遼寧人。

        1972年12月至1975年8月，陳鐵新曾有過近3年在遼寧省燈塔縣邵二臺子鄉黑山村的知青經歷。隨后，他進入遼陽化纖公司熱電廠汽機車間，仕途起步于團支部書記。

        1978年3月，陳鐵新進入沈陽機電學院機械系鑄造專業學習，此后又成為遼寧省委黨校第一期青年干部培訓班學員。

        4個月的培訓后，陳鐵新擔任沈陽鑄鍋廠副廠長。此后，陳鐵新歷任共青團沈陽市委副書記、中國沈陽國際經濟技術合作公司副總經理、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沈陽分會副會長、沈陽市政府駐歐洲代表處總代表等職務。

        1996年，陳鐵新的仕途再轉型，從沈陽市旅游局副局長、主持工作的黨組副書記做起，6年后升為遼寧省旅游局副局長、黨組書記。

        2004年，陳鐵新擔任丹東市委副書記、代市長，一年后成為市長。

        此時，在距離丹東600公里遠的朝陽市，時任市委書記宋勇正利用其職務形成的便利條件，在職務晉升、企業貸款、工程承攬等事項上為他人謀取利益。

        2009年10月13日，中央紀委宣布當時已轉任遼寧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宋勇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這是遼寧省自“慕馬案”以來的又一大貪腐案。

        2011年1月30日，宋勇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然而，宋勇貪腐的后果卻沒有震懾住其朝陽市委書記職位繼任者陳鐵新。

        陳鐵新如何從丹東市長升遷至朝陽市委書記的緣由，在朝陽官場內也曾引起了一番爭議。

        朝陽市委一名正處級官員向澎湃新聞透露，當時的市長干得很好，很得民心，是個實干的官員。當時這位市長已經通過考核，正準備宣布接任朝陽市委書記，沒想到第二天就換成了陳鐵新。

        這一說法，澎湃新聞從多名在任及離退休官員處得到了證實。

        自此，這位“意外”的第一把手主政朝陽5年，其間也見證了宋勇從落馬到審判的全過程，最終卻依舊追著宋勇的步子，前腐后繼。

        澎湃新聞在朝陽采訪期間，多名官員、商人、民眾均表示，陳鐵新甚至比不上宋勇。“至少，宋勇在朝陽干了些實事。”當地一位官員說。

        陳鐵新在朝陽的交際圈子里，房地產開發商是重要的一環。

        朝陽方面消息人士告訴澎湃新聞，7月18日晚上，朝陽華燁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石鳳華、朝陽吉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劉帥等6名商人被有關部門帶走。

        朝陽市紀檢部門一位副處級官員對澎湃新聞證實，石鳳華和劉帥已被刑拘。

        其實，在陳鐵新落馬前，朝陽的房地產圈內早已人心惶惶。朝陽當地數位知情人士告訴澎湃新聞，多名開發商在中央巡視組進駐遼寧省之后，遠走國外，待巡視組離開遼寧后，他們才回到朝陽。

        然而，這些開發商沒有想到，自己最終還是難逃法網。熟悉劉帥的房地產建筑商李慶透露，劉帥本想再次出逃，最后在機場被攔截。

石鳳華：投陳鐵新所好后成功拿地

        在陳鐵新主政朝陽的五年里，石鳳華成為其于房地產界的“寵兒”。

        石鳳華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全家上下八口人，家境困難。高中畢業后，石鳳華就參加了工作，干過擋車工、做鞋工、購銷員、物資公司經理。

        2006年，石鳳華注冊成立朝陽華燁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遼寧省企業信息公示系統顯示，該公司于2006年10月17日成立，其法定代表人為楊德文，注冊資本為800萬人民幣。

        石鳳華是該公司的董事長。一位接近石鳳華的消息人士稱，該公司主要由石鳳華女婿經營管理。

        “聽石鳳華這人說話，就覺得她沒文化，沒有啥學歷。”該消息人士告訴澎湃新聞，“她說話粗魯，說起臟話時口無遮攔。”該消息人士表示，石鳳華為人大方，肯為朋友花錢，這也是其一大特點。

        李慶介紹，石鳳華在成立華燁之前，有另一家房地產公司，多年來有自己的項目。但其在朝陽市名氣越來越大，是在陳鐵新來到朝陽之后。

        “在朝陽，商人和領導交際都是從正常的會面開始，接觸多了，互相了解逐漸加深，商人們就會向領導投其所好。” 李慶說。

        石鳳華抓住了陳鐵新的一大喜好——女人。

        石鳳華在朝陽的北大街上，開了一家名為北海道日本料理店的餐廳，這間看似不起眼的餐廳，在朝陽商人圈子里的名氣卻很大。

        李慶曾在該料理店的三樓用餐。據其介紹，石鳳華把三樓的房間特意裝修成KTV，房內還有一張大床，這是李慶親眼所見。

        朝陽多名商人告訴澎湃新聞，陳鐵新是這家料理店的常客。

        另一個把陳鐵新和石鳳華聯系在一起的項目，是一塊宋勇主政時期用來招商引資的土地。

        朝陽市黃河路與凌鳳街交匯處西南側，有一塊面積為300畝的土地。2012年，高檔住宅小區梧桐苑在此開建。

        在此之前的2006年，這塊地被政府用來進行招商引資。據遼寧日報報道，香港中建電訊集團首期投資10億建設無繩電話機生產項目，該項目于當年7月1日開工。

        李慶透露，朝陽市政府應該港商要求，在這塊土地上建好工廠，購入設備，歡迎其入駐生產，該港商租用這些設備。

        一年之后，該公司生產的首批14400部無繩電話出口到美國。

        不過，李慶告訴澎湃新聞，這個項目僅生產了這一批無繩電話，之后香港中建電訊集團便撤離了朝陽。

        朝陽市政府本想靠這個項目進行招商引資，最終卻損失了一大筆資金，而廠房也自此荒廢在了這塊地上。

        直到2012年底，梧桐苑項目在這塊土地上動工，占地約200畝。該項目開發商即為石鳳華的朝陽華燁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

        近日，澎湃新聞來到梧桐苑，看見該小區占去這塊地的一側，而另一側草木叢生，依舊放置著沒有拆卸的廠房和機器。

        該項目動工后，石鳳華低價拿地的消息在朝陽市不脛而走。

        朝陽的多名政界、商界消息人士稱，這塊地是以每畝130萬的價格賣給石鳳華的，而當時同地段地塊的起拍價格為150萬每畝左右。

        “我當年咨詢了這塊地的價格，一位房地產商告訴我這塊地在那時值170萬到180萬每畝，以180萬為例，石鳳華買這300畝地就少花了1.5個億。”當地一名知情人士告訴澎湃新聞。

        7月18日，是梧桐苑向業主交付鑰匙的日期。就在這一天晚上，石鳳華被有關部門帶走。

        一位朝陽當地知情人士告訴澎湃新聞，石鳳華的遼寧省人大代表職務很快就會被罷免。

劉帥：傍上陳鐵新的有資本商人

        在陳鐵新主政朝陽時期，劉帥成功轉型為房地產開發商，于2010年注冊成立朝陽吉源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

        劉帥于1975年出生于朝陽市龍城區，20多歲創辦了朝陽涼之源熱能設備有限公司。《遼寧日報》曾報道其公司“業務范圍覆蓋遼寧、內蒙古地區，創下了年產值近億元的業績”。

        李慶告訴澎湃新聞，劉帥因為這個公司賺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一位曾與劉帥有過接觸的當地媒體人形容劉帥為人其實不壞，但從劉帥的講話、其念錯的字來判斷，他沒有什么文化。

        李慶認為，這位“沒有什么文化”的商人身上還有個顯著的特點：膽大，敢下賭注，“他若想與誰成為朋友，就敢在他身上砸大錢”。

        李慶告訴澎湃新聞，陳鐵新只結交大老板。他舉例說，在有眾多商人參加的會議上，陳鐵新只看重大公司的董事長，連經理級別的人物也瞧不上。

        而這直接影響了朝陽的經商氛圍：有資本的商人能夠從陳鐵新主政氛圍下得以繼續擴張，而想尋求發展的小公司卻難獲機會。

        劉帥就是有資本的商人之一。

        在宋勇主政期間，劉帥就已積累不少資本。在之后陳鐵新的主政時期，劉帥獲得了陳的青睞，其事業更是攀上了頂峰。

        在宋勇時期，劉帥主要干了兩件大事。

        其一，是收購朝陽市國有面粉廠——朝陽面粉廠。據面粉廠原職工對澎湃新聞回憶，2006年左右，在宋勇主政時期，朝陽面粉廠和旁邊的朝陽市第二糧庫以1億多元的價格賣給了劉帥。

        上述單位原職工告訴澎湃新聞，這兩個廠共有1800畝地，市值在當時至少值3億元。李慶則表示，收購的價格不到1億。他認為，劉帥之所以收購面粉廠，是為了給自己圈地。

        劉帥收購面粉廠后沒多久，就遣散了所有員工。上述原職工透露，之后面粉廠不再進行生產。

        之后，劉帥開始向房地產商人轉型。2007年，劉帥開發建設了紫金苑住宅小區。

        陳鐵新主政朝陽后，劉帥在2012年一年間，便連續推出了紫金莊園小區和萬商國際城市廣場兩個項目。

        2012年6月26日，朝陽市舉辦“2012中國商業地產高峰論壇（朝陽）暨萬商國際城市廣場項目發布會”，該論壇由朝陽市委、市政府主辦，朝陽吉源房地產開發公司是主要承辦方。

        公開報道稱，時任朝陽市委書記陳鐵新等親切會見了與會專家和代表，其中一位代表即朝陽吉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劉帥。

        根據公開資料，萬商國際城市廣場項目被稱為東北地區最大商貿項目、遼寧省重點商貿項目和朝陽市委、市政府的一號工程項目。

        該項目占地約1000余畝，總建筑面積約200萬平方米，總投資25億元。

        萬商國際城市廣場地處朝陽市龍城區八里堡，屬于政府為改造城中村而引進的一個大型房地產項目。

        一名曾在劉帥項目中做過的工程隊老板對澎湃新聞稱，政府提供了優厚的政策，在2007年就已吸引了多家房地產開發商競爭這塊地。

        上述消息人士稱，因劉帥剛開發完紫金苑住宅小區，手頭資金并不多，屬于多家房地產商中實力最弱者，卻在最后從陳鐵新手上拿到了這塊地。

        這一說法從李慶處也得到了證實。他補充道，最終劉帥拿下了這1000余畝地。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朝陽日報》曾于2012年7月12日刊登廣告稱：“2012年7月8日備受市場和業內關注的東北首席超百萬平方米一站式城市綜合體——萬商國際城市廣場，在朝陽人民萬眾矚目下耀世登場，公開認籌。據悉當日現場來訪客戶2000余人， 交納認籌訂金一億多元……”

        李慶告訴澎湃新聞，這絕不是真實的情況。在朝陽市，大多數百姓并不相信劉帥這個項目能夠成功。“這個項目的大多數業主是工程隊老板。劉帥把工程費用以市場價格換算成房子，算是工程隊的工錢。”李慶說。

        李慶表示，在朝陽，這是地產商與工程隊老板慣用的交易方式。因而，他認為朝陽樓市房價虛高，入住率卻一直很低。

        這個現象，從宋勇主政時就已經浮現出來。李慶總結認為，宋勇當年已經給朝陽的發展定下基調：大肆拆遷，例如他主政時期進行的北大街改造，而這條街的改造工程也是他落馬的原因之一。

        之后，陳鐵新在朝陽繼續進行大規模城市建設和房產開發，直到2013年1月，其當選遼寧省政協副主席離開朝陽時為止。

        朝陽市2013年政府工作報告顯示，2012年，朝陽市通過爭取上級扶持、土地出讓收益、發行城投債券等，共完成基礎設施建設和環境改造投資525億元，是上個5年的2.1倍。“5+1”新城拔地而起，城鎮化率升至43.6%。

        “5+1”新城是指燕都新區、朝陽縣新縣城、北票市臺吉新城、凌源市濱河新城、建平縣紅山新城、喀左縣河南新城建設。

        這一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顯示，僅2012年，“5+1”新城建設中便新開工項目110個、面積533萬平方米。

        “朝陽已經把孫輩兒的房子都給蓋完了。”李慶如是說。

        （應采訪對象要求，李慶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