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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布達佩斯大飯店》,體會茨威格的人格信仰及悲劇一生
【編注】:2014年6月16日晚,上海影城方圓一公里堵成了停車場,因為韋斯·安德森的《布達佩斯大飯店》正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上映。此片是美國導演韋斯·安德森的第八部電影長片,于2014年3月在北美上映,并獲得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熊獎評審團大獎。如果安德森的電影《了不起的狐貍爸爸》被認為是向小說家菲茨杰拉德致敬,那么《布達佩斯大飯店》則是向茨威格致敬。

電影《布達佩斯大飯店》的開場是小女孩走進公園將一把鑰匙掛在作家雕像上,然后在旁讀一部叫《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小說。
雕像上掛滿了形形色色的旅館、酒店門房鑰匙。回頭再看這一段時,一幀幀地看那個鑰匙特寫鏡頭,鏡頭從下往上晃過作家雕像上的銘文“In memory of our national treasure”,然后看到了醒目的“Hotel Lutz”房間鑰匙,也許女孩手里的那把才是布達佩斯大飯店鑰匙。布達佩斯大飯店的Logo是兩把交叉的鑰匙——十字鑰匙,繡在酒店侍者的領子上。
在電影中,古斯塔夫逃亡路上得到許多人的幫助,在這段快速剪輯的片段中,這群人都勇敢慷慨地幫助古斯塔夫先生逃亡,他們都屬于一個團體“十字鑰匙協會”,這是一個遍布世界的秘密組織,會員由世界各地酒店員工組成。虛構的“十字鑰匙學會”——這個名字后來成了一本書的名字,這本書還可以在亞馬遜上買到,出版于2014年3月,作者是本片導演韋斯·安德森和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實際上,這是一部茨威格的作品集,還收入了安德森的一篇訪談。
電影結尾處,女孩看完小說離開,一行字幕打上——“本片受茨威格作品啟發”。安德森最精彩的電影《了不起的狐貍爸爸》被認為是向美國小說家菲茨杰拉德致敬,那么《布達佩斯大飯店》則是向茨威格致敬——不只是致敬,用安德森自己的話說,他把茨威格的作品和他的人生融化成了這部電影。在《布達佩斯大飯店》里,韋斯·安德森讓茨威格走入了自己的文學世界。
韋斯·安德森說過他是在6、7年前才開始看茨威格的,因為偶然原因買了茨威格的小說《心靈的焦灼》。“我非常喜歡這本書,然后10多本茨威格的作品就在我眼前了,以前我居然從未關注過。接著我又讀了茨威格的遺作《變形的陶醉》。”《變形的陶醉》直到前幾年才翻譯成英文。
1938年出版的《心靈的焦灼》,是茨威格開始流亡生涯后發表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小說的主題是“同情”,小說里的主角輕騎兵少尉霍夫米勒因為同情而怯懦感傷,“實際上只是心靈的焦灼”。小說中康多夫醫生的同情,是“下定決心耐心地和別人一起經歷一切磨難,直到力量耗盡,甚至力竭也不歇息。(茨威格語)” 茨威格在書里說:“這個世界上最惡劣的壞事并不是由邪惡和殘暴所造成,而幾乎總是因為軟弱而產生的。”
《變形的陶醉》寫于1931至1934年,直至1982年才出版。小說講述的是郵局女孩克里斯蒂娜和男友退伍老兵費迪南的故事。在小說里,費迪南有一段經典獨白,在這里他向克里斯蒂娜解釋,為何在這個時代偷竊——挪用郵局的款項是合理的,他說:“在國家面前我覺得自己是完全自由的。國家對我們所有的人、對我們這一代人犯了大罪,所以我們怎樣做都不過分。我們無論干什么損害國家的事都行,我們,這整個挨整的一代,我們不管怎么干都超不出國家應該給予我們的補償的范圍。如果我去偷,那么,不是國家通過戰爭教會我、迫使我干這種勾當又是誰呢:那時候叫做什么征調,或者沒收,或者像和約里用的字眼,叫什么賠償戰勝國損失。如果我們行騙,那么,我們所以能掌握這種藝術,除了歸功于國家又能歸功于誰呢:是國家對我們言傳身教,只用兩個星期就把人家三代人積攢下來的錢變成一堆廢紙,把人家一個大家庭一百年來的財產,把人家的草地、房屋和天地一股腦兒騙走!在慈愛的上帝面前,我們同國家打這場官司我們是完全占優勢的,不管到哪一級法庭都是我們勝訴,國家永遠還不清欠下的這一大筆債,它永遠無法把從我們身上奪去的東西再如數歸還我們。”這段對偷竊的辯護也是對國家犯罪的控訴,這在納粹興起的1930年代初是不合時宜的。
導演安德森承認,《布達佩斯大飯店》“偷”了茨威格的這兩部作品。在電影中,古斯塔夫面對卑微的隨從“Zero”被一次次凌辱,他都不會軟弱或熟視無睹,他會奮起保護他,與強權爭辯,最后為此丟了生命。而茨威格本人則被國家放棄,國家以人民的名義焚燒他的著作。古斯塔夫先生即便真的是偷了那幅D夫人留給他的“蘋果男孩”也是無罪的,況且只有他能欣賞到這幅畫的美和價值。D夫人代表的那個貴族階層或者那種生活方式、那種教養和優雅,已經被后代摧毀、偷竊。
電影中湯姆·威爾金森和裘德洛扮演的作家,他們都是講故事的人,他們從不同的側面表現了茨威格的形象。在電影一開始,湯姆·威爾金森扮演的老年作家在講述故事的時候,他的孫子拿著一把玩具手槍亂跑,老作家對孫子喊了一聲:“停!停!別那么玩了!”重看電影時,看到這個鏡頭,感覺是茨威格在對酣戰中的歐洲吶喊。
安德森也說了,主角拉爾夫·費因斯扮演的古斯塔夫先生就是根據茨威格來塑造的,他還說,“在看《昨日的世界》時,我被書中如此多的被遮蔽的現實震驚和觸動。茨威格書中有許多對自己生活片段的描述,有一些我們也用在了電影中。在讀到《昨日的世界》之前,我們其實對他生活的時代所知甚少。”古斯塔夫先生身上則集中體現了茨威格的人格、信仰及其悲劇的一生。
古斯塔夫先生即便快要掉下懸崖,都要吟誦一首詩歌。別不可理喻,只是我們離“昨日的世界”太過遙遠。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有一個細節描述了曾經的維也納,他說,當時維也納的日報是刊登詩歌和哲學作品的。茨威格和他的朋友們每日在咖啡館里聊天、創造劇本。茨威格形容那是安全的世界,不需要身份和護照,即便門童也能吟誦里爾克的詩。
二戰時,茨威格輾轉來到巴西,但是他的朋友們在歐洲,他的讀者在歐洲,那些偉大的藝術、音樂也在歐洲。茨威格的歐洲都被野蠻毫無理由地摧毀了。而這也是《昨日的世界》所想表達的。茨威格和第二任妻子在1942年于巴西服毒自殺。在某種意義上,古斯塔夫必須去死。在電影最后,古斯塔夫先生被納粹毫無理由地處死了,火車窗外是一輛輛坦克,這個死亡是一場浩劫的開始,到最后,死亡成了日常。
布達佩斯大飯店位于朱波羅卡共和國(the Republic of Zubrowka)這個虛構的中歐國家,可為什么用了匈牙利首都的名字?在《昨日的世界中》,茨威格寫道,在一戰中他坐火車從前線返回時經過布達佩斯。他寫道:“我在回家途中乘坐的那趟傷員列車拂曉進入布達佩斯。我立即向旅館奔去,我需要先睡上一覺,因為在車廂里,唯一的座位就是我的箱子,我一直睡到大約十一點,因為我實在太疲倦了;我趕快穿好衣服去吃早飯,可是我剛走幾步之后。就一直有這樣的感覺:我得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看是不是在做夢。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早晨還像春天,中午就已經是夏天了。 布達佩斯是那么美麗,而且也從未如此無憂無慮。”曾經的布達佩斯大飯店也是如此。
除了片尾致敬茨威格,韋斯·安德森還說過,“我也讀了一些看上去和這部電影沒有任何聯系的作品,比如漢娜·阿倫特的《耶路撒冷的艾希曼》,這本書看上去和電影的關聯微乎其微,但是書中對歐洲各國如何面對納粹,和整個歐洲如何陷入混亂的絕妙分析卻是引人入勝,內米洛夫斯基的《法蘭西組曲》也是如此。某種程度上來說,所有這一切就構成了現在這部電影。”

德米特里(阿德里安·布洛迪飾)

D夫人(妝后的蒂爾達·斯溫頓飾)

ZERO(托尼·雷沃羅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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