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失樂園》中出演女主角的日本著名演員黑木瞳昨天這樣悼念剛?cè)ナ赖亩蛇叴疽唬?p>

        我深愛的渡邊淳一先生。

        最后一次在一起品嘗紅酒的場景我還記憶猶新。當時如此體貼的招待讓我興奮不已，這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參加您80歲大壽派對的第二天，收到您寄來的賀卡，說對我照顧不周，很抱歉。那個時候您的身體已經(jīng)不太好了，但您一直到最后都一定要保持紳士的一面，那種帥氣讓我深深地感到男子之美。

        此刻，當我聽聞了您的訃聞，我正一個人哭泣。我一遍遍地在回憶起與老師您初次相會時的場景、話語，以及一切，這都已經(jīng)是28年前的事了。渡邊老師對我來說可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覺得這樣說一點也不為過。這些怎么也說不盡的回憶是我今天的課題。

        感謝也好，再見也罷，現(xiàn)在的我……似乎……無法整理出這些完全能表達我心情的辭藻，老師。5月5日黑木瞳

        另一位日本女作家林真理子則說：“他的死如同文壇崩潰那樣的沖擊”。這位與渡邊持續(xù)接觸長達30年的作家說道：“從他上了年紀、成為作家中的泰斗，在作品販賣中，他一直是讓人無法想象的‘長勝將軍’。他對女性、酒及美食都很感興趣，他相信那些都是作為作家所需要的食糧。和渡邊先生在一起，能夠深刻地感受到作為作家的喜悅和快樂。現(xiàn)在的我也曾得益于渡邊先生的關照，現(xiàn)在他不在了，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在以上兩位著名日本女性為渡邊去世扼腕的同時，有一位上海女士也深感悲痛。她就是渡邊的中國經(jīng)紀人王連清。       

        王連清仍然在東京，她告訴澎湃記者：“我守到先生最后一刻。他5年多前患病，但他從不對外人說。直到一年多前，我看到他經(jīng)常去醫(yī)院，他才對我說了得病的事情。之前，因為工作原因，我們每個月都要見面開會。”渡邊淳一在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編輯趙平在2012年還去渡邊淳一家中拜訪過，“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知道他得前列腺癌有一段時間了，那時候，他的腿腫脹得很厲害。2004年和2008年，他曾兩次來中國，與中國讀者見面，去年我們再次邀請他來上海，當時活動都已經(jīng)預備好了。但最后，他身體實在不適合旅行。”       

        王連清說，渡邊淳一先生一生非常低調(diào)勤奮，“幾十年來，他幾乎每天都寫作，一直到去年年底才因為病重離開事務所，但到了家里還一直在寫作。基本上他堅持寫作到了最后，一刻不停。他說過，不工作就沒有力量活下去。”根據(jù)王連清介紹，渡邊淳一先生以前的工作習慣是喜歡睡得早一點，在凌晨起來寫作，然后再休息，之后再工作。“在我接觸他的這段時間里，先生基本上年中無休，甚至在中國的小年夜，他都召集開會。”在生前，渡邊淳一也一直是日本直木獎評委，“《再愛一次》和《孤舟》是先生的最后作品。”       

        在王連清看來，渡邊淳一不只是作家，“他更是一位心理學家。他對心理分析得那么透徹，不同于一般的作家。在日本，他的讀者從年輕人一直到年長者，覆蓋面很大。有人認為，他寫的是情感，因為情愛小說而家喻戶曉。但我認為，他寫的不只是情感，他寫的是人的本性。說他是情感大師，這是很浮表的看法。”       

        同時，在王連清看來，渡邊淳一盡管不是政治人物，但對中日關系卻非常關心，他寫了很多文章反對參拜靖國神社。“他罵小泉參拜靖國神社，但最后小泉說政治家缺乏‘鈍感力’，《鈍感力》這本書后來在日本賣了300多萬本。”       

日本情愛文學第一人       

        渡邊淳一在中國被讀者熟知是因為他的暢銷情愛小說《失樂園》以及小說的同名改編電影。《失樂園》的譯者、國際關系學院日語系副教授竺家榮昨天對早報記者說，“當時是書商來找我翻譯的，當時我翻譯的時候就覺得，這個能發(fā)表嗎？也是猶豫的。但是書商認為，這本書在中國大陸出版肯定暢銷，因為當時這本書已經(jīng)是日本超級暢銷書了。當時還為了跟臺灣版拼速度，所以翻譯得很快。”       

        1998年，《失樂園》首次在國內(nèi)出版，竺家榮承認第一版《失樂園》刪了不少，“畢竟當時的社會情況對這部小說內(nèi)容的容忍度還有限。后來，陸續(xù)出了幾個版本，逐漸把刪的內(nèi)容恢復過來。目前作家出版社的《失樂園》是一字不刪的。”2010年4月，作家出版社推出了《失樂園》的全譯本，渡邊淳一為此特意來到北京。對于小說《失樂園》在東亞地區(qū)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渡邊淳一說，“這是一部描寫成熟男人與女人追求終極之愛的杰作。這個故事以我本人的一段感情經(jīng)歷為原型，我認為，寫情愛小說的作者，如果沒有自己的親身體驗，是不可能寫出好的小說的。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人，當我想更多地愛她的時候，會突然感覺到一種近乎死亡的不安。當然書里有虛構的東西，否則不會有這種強度。”       

        渡邊淳一在日本和中國都有大量的讀者，僅正版《失樂園》在國內(nèi)的銷量就有幾百萬冊，每次他來中國與讀者見面，都會吸引大量粉絲。但這樣一個暢銷書作家，在文學上卻很難定位。竺家榮對早報記者說，渡邊淳一的文學地位確實很難確定，“他在中國的日本文學研究界比較冷，只有個別人在研究他。但我個人認為，不是學者對他不感興趣，而是他個人對別人研究自己也不積極，甚至抵觸。那么到底如何定位渡邊淳一呢？我們很容易就能把他放在日本文學的傳統(tǒng)脈絡中，但他本人不愿意這樣被定位，他自己認為，自己的文學是自成一派的。”在竺家榮看來，“渡邊淳一還是繼承了日本文學中的好色或耽美傳統(tǒng)。當代日本作家沒有像他那樣孜孜不倦地寫這樣一個主題，某種意義上他是日本情愛文學第一人。而且在日本的美學傳統(tǒng)中，美的東西與道德無關。”       

        當年在翻譯《失樂園》的時候，竺家榮對這部作品是有抵觸心理的，這部關于出軌的小說出版之后也有很多批評，竺家榮說，“盡管有人批評渡邊淳一脫離現(xiàn)實，超過了人們的道德規(guī)范接受程度，但這是可以討論的。從1998年《失樂園》出版引起爭議，到現(xiàn)在尺度很大的《愛的流放地》出版沒有任何討論，也可以看出中國對情愛的接受程度，也看出中國社會的變化。”       

        渡邊淳一曾多次來到中國訪問，其中2004年和2008年，渡邊淳一兩次來到上海。2004年是因為作品《丈夫這東西》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008年則是到上海來宣傳《鈍感力》。當時在上海師范大學做講演的時候，渡邊淳一說，“我長期關注男女之愛，原因是人生的原點是愛，愛是人一切主題的原點；愛也是沒有國家邊界的，愛的寫作主題是永恒不會衰老的。”       

外科醫(yī)生與專職作家       

        1933年，渡邊淳一出生于日本北海道上砂川町，他父親鐵次郎來自煤礦區(qū)，是一名苦讀有成的高中數(shù)學老師，母親則是當?shù)匾粋€大商家的小女兒，渡邊淳一跟的是母姓。他曾回憶道：“我的父母都出生于明治四十年（1907），母親活潑而善于社交，相較之下，父親是一個自制而沉穩(wěn)的人。 我不知道遠在古老的戰(zhàn)前，父親以何等曲折的心理去扮演入贅女婿的角色。不過，我記得祖母把鄉(xiāng)下土地的絕大部分，跳過父親那一代，直接登記在我的名下。祖母死后，我們成了地主，父親每個月都要去鄉(xiāng)下收地租。”       

        從中學開始，渡邊淳一就喜歡文學，但最后讀的卻是醫(yī)學院。“高中二年級的時候我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曾為她喜為她悲，但最后還是被她甩了。自從那以后，我就打算用文字來描寫女性，所以我從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寫小說了。”1958年，他從札幌醫(yī)科大學畢業(yè)，1964年任教于母校整形外科部，同時在一家礦工醫(yī)院中執(zhí)手術刀行醫(yī)。1963年獲得醫(yī)學博士學位，1966年就任整形外科講師。10年從醫(yī)經(jīng)歷讓他熟悉了愛的力量：“面對一個將死的病人，最好讓他的愛人在身邊，緊握他的雙手，只有愛可以戰(zhàn)勝對死亡的恐驚。”在擔任整形外科講師的同時，渡邊淳一也執(zhí)筆寫小說，他1956年便加入了同仁雜志《庫力瑪》，1965年描述腦部手術的第一人稱心理分析小說《死化妝》獲新潮同人雜志獎，這是他一生獲得的第一個文學獎。       

        1970年，渡邊淳一發(fā)表《光與影》，文章描述兩個軍人因主治醫(yī)生采取不同的治療方案而發(fā)展出兩段完全不同的命運，最終贏得了直木獎。同年，渡邊淳一所在大學的附屬醫(yī)院進行了日本第一例心臟移植手術。當時渡邊淳一懷疑被摘除心臟的那位患者并沒有真正的腦死亡，因此就對當時所在的醫(yī)院進行了批評。為此，他被迫離開醫(yī)院，決定去東京專職寫作。       

        窮困潦倒的渡邊淳一和在酒吧工作的裕子同居一室。這期間，他一邊寫作一邊在一家醫(yī)院做醫(yī)生。《無影燈》就是依據(jù)這段經(jīng)歷創(chuàng)作的。這部長篇小說是他頭一次在周刊雜志上連載作品，1971年連載了一年，反響甚大，匯成單行本，和小松左京的《日本沉沒》、有吉左和子的《恍惚的人》并世暢銷，二十五年間三度改編為電視連續(xù)劇。1969年，他又推出描述日本第一位女醫(yī)生——狄野吟子的傳記小說《花葬》，寫作前的考據(jù)工夫則詳載于他另一篇雜文中。1980年，《遙遠的落日》為渡邊淳一贏得吉川英治文學獎，這是一部談世界級細菌學家野口英世的作品，這部作品以考據(jù)的翔實和寫作的功力為世人稱道。這一時期的渡邊淳一作品以醫(yī)療、歷史、男女戀愛作為題材。

《失樂園》電影“太過甜蜜”       

       1995年9月1日開始，渡邊淳一在《日本經(jīng)濟新聞》上發(fā)表長篇連載小說《失樂園》，引起轟動，單行本于1996年出版。小說描寫了一段男女的婚外戀情，并被翻拍為電影、電視劇，“失樂園”一詞還成為當時的流行用語。電影和小說都獲得巨大成功。電影版于1997年上映，次年獲得多項日本電影學院獎。但渡邊淳一曾坦率表示，那些改編其小說的電影大都不成功，認為電影太過于甜蜜反而削弱了小說中想批判的東西。“小說《失樂園》主要描寫的是社會婚姻制度和情愛的矛盾，愛情一旦步入婚姻殿堂就會消退，那如何保持愛的巔峰？也許只有在愛的頂點一起死亡。但電影似乎拍得太甜蜜浪漫了，這和我的批判初衷有區(qū)別。”在根據(jù)他小說改編的電影作品中，渡邊淳一唯一感到滿意的是《愛的流放地》。無論電影版還是小說原著，《愛的流放地》在性愛的尺度方面遠比《失樂園》更大。       

        《再愛一次》是渡邊淳一最后的作品，小說講述了七十多歲的氣樂堂醫(yī)生，在愛妻亡故后決心享受自己的第二人生，卻突然被無法恢復的性無能襲擊。這也是渡邊淳一的個人經(jīng)歷，“大約3年前開始，我已經(jīng)沒有性能力了，內(nèi)心曾受到巨大的打擊。但作家的本能又驅(qū)使我把自己身體和心理的變化寫下來。這種題材是令人羞恥的，大家都閉口不談，想把這種問題攤開講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和覺悟。我不得不考慮作為男人該如何繼續(xù)生活下去的方式，因為盡管我沒有了性能力，但我對女性并沒有喪失興趣。”渡邊淳一曾說，“我無論怎么說，都算是一個‘私小說家’，我的情愛小說幾乎都是以自己的經(jīng)歷為藍本。這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故事，世界上還沒有人寫過它。 ”       

        1998年，在渡邊淳一的故鄉(xiāng)札幌市設立了“渡邊淳一文學館”，已對公眾開放。 渡邊淳一一生創(chuàng)作作品超過300部，國內(nèi)出版作品超過30種。2003年，渡邊淳一接受由日本政府頒發(fā)的“紫綬褒章”。據(jù)悉，渡邊淳一先生的葬禮及相關追悼儀式已由其家人組織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