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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房拍戲,為戲出家,我們的“濟公爺爺”瘋了嗎?
一位不知名的演員走上舞臺,表演了啞劇小品《淋浴》。

無實物表演,夸張有度,細節里埋著包袱,看著看著,臺下觀眾笑中帶淚。
這是游本昌,第一次被大眾所熟知。
那一年,濟公還沒火,而他已經51歲了。

2000年,《李獻計歷險記》上映,一部沒多少人知道的電影。
出境幾秒鐘的老爺子單單貢獻了一個眼神,卻看哭所有人。

有網友評價:嘆為觀止,一個人撐起一部戲。
《濟公》15年后,他再次殺出一條血路。
只是那層喜劇人的皮,他早已剝得精光。

01.
“我是不走運的演員”。
51歲之前,游本昌習慣這樣形容自己。
出道30年,演了79個配角,偏偏等不來一個主角,說他“大器晚成”,都是高估。
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游本昌的起點并不低。
可扎在人才堆里,他的存在感幾乎為零,你毛遂自薦,人家正眼都不瞧你。

可他始終讓自己在話劇院“有事可做”,跑龍套,做文藝輔導員,演藝方面的輔助工作,場務,打雜樣樣來。
有一次他負責表演魔術《兩個手指頭》,正說著臺詞呢,頭“哐”一聲栽倒在地。
導演納悶:“這廝還給自己加戲?”
送到醫院才發現:他是餓的。

因為長期吃不飽飯營養不良,又要四處張羅事務,導致身材走樣,肝臟腫大,一按一個坑。
游本昌曾在訪談中說:“要熱愛自己心中的藝術,為它可以付出生命,但是絕不可以愛藝術中的我。”
就這樣,長達十年的龍套生涯,開始了。

拍戲拿命搏,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
可50多年等不來一個主角,他不是沒有著急過。
說得好聽是平凡,說得難聽點,是“有命無運”:
“我為什么來學習表演?我是不是真的適合表演?我到底該干什么?”
還沒等他想明白,十年文革來了。

他到鐵合金廠煉鋼、煉鐵、當爐鉗工,下鄉蓋房子、到農郊割麥子···
最絕望的時候,他動過自殺的念頭:“樹都選好了,可最終還是忍了。”

所有導演都認定:游本昌,經典龍套。
可是小人物,尤其是被碾過的小人物,往往才是一個時代最好的注腳。
曾經在話劇《大雷雨》中,游本昌扮演一個農奴的角色,沒有臺詞,出場時間前后加起來,也只有十幾秒。
可他卻悶著聲,把《大雷雨》的19個譯本都翻了個遍,角色和現實,他反復拉扯,將自己代入到農奴的人生里。
人物雖小,卻不好演。他飾演的農奴,小得可以鉆進你的心里,讓你跟著笑,跟著痛。
提起龍套經歷,他并不遺憾:“沒有什么小角色,全都是活生生的人!”

曾經一次次徘徊在演員門檻朝里望,又一次次被現實拿著掃帚往外掃,只有吃灰的份。
大概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爆發之年緊跟著來了。
02.
游本昌出演濟公,好像是和命運聊好了似的。
“濟公”這個角色剛一問世,他便躍躍欲試。同樣興致勃勃的,還有一位泰斗級人物——嚴順開。
中國唯一一位獲得“卓別林手杖獎”的演員,81版《阿Q正傳》中阿Q的扮演者。

為什么提起他?
事實上,《阿Q正傳》開拍前,游本昌就曾毛遂自薦。
沒想到世事弄人。
嚴順開自薦出演濟公,可濟公的角色,卻落到了游本昌身上;
游本昌自薦出演阿Q,而阿Q的角色,又落到了嚴順開身上。
巧的是,兩個角色,都低到塵埃。
角色外的人,走入黃金時代。

《濟公》在當年有多火?
電視劇首日開播就破了收視紀錄,風頭直壓林青霞。
市公安局致電劇組道謝:播放期間連犯罪率都大大下降。
可拍攝過程有多難,游本昌心里比誰都清楚。
曾經知乎上有人提問:什么事情讓你意識到這個劇組是真沒錢了?
《濟公》,躋身第一位。
當年因為經費緊張,濟公的鞋帽和破袈裟,都是游本昌自己親手做的。

機會來了,他很珍惜,反復揣摩人物心理,每天只睡4個小時。
可劇本已經拍了2集,作為主角的游本昌,還是抓不住濟公的感覺。不管怎么拍,似乎都有形無神。
直到有一天,他躺在大石板上打盹,遠遠地聽到導演喊“開拍”。
因為著急起身,趿拉著鞋就跑,沒想到這一跑,濟公的形瞬間立住了。

“風擺荷葉,腳踩棉花”,說的不就是濟公?
他常說自己是“性格演員”,“性格”二字,都是順著血淚流出來的。
那段時間,劇組里逢人都叫他“戲癡”,常常是一條戲,反反復復地拍。
有一幕是濟公被施刑的戲,足足拍了12遍。

棒子一板接著一板打在身上,游本昌一聲沒哼,硬生生扛了下來。
那場戲,他疼得幾天沒法起身。
還有一場吃雞腿的戲,頂著39度的高溫,肉到了嘴里才發現是臭的,根本無法下咽。
怎么辦?不知情的導演叫“吃吃吃”,游本昌沒猶豫,大快朵頤,完美詮釋了濟公嗜酒好肉的癡狂之態。

這場戲,被北影奉為經典教材。
印象中,《濟公》似乎是一部幾十集的長篇影視劇,而實際上,85年版的《濟公》僅有6集。
88年那套續集,游本昌只拍了兩集,就這兩集,還是自掏腰包。前前后后加起來,也只有8集。
或許是嘻嘻哈哈的童年時光,被濟公拉長太多,恍惚間才覺得它不該只有這么幾集吧。

03.
沒營銷,沒跑場,從春晚到《濟公》的兩次跨界,游本昌自救成功。
“一夜之間,超過了以前我所有的觀眾。”
雞毛飛上天,是注定。
可飛上天的雞毛,依然知道要落地。
無數劇本找上門來,而一直陪著他的妻子,突然被診斷為癌癥,二期晚期。

他沒猶豫,請辭了所有劇組。緊跟來的,便是巨額違約金。
妻子的事,誰都清楚,可“商業大義”擺在面前,誰也為難。
請辭的事得罪不少人,還有導演揚言“封殺”。可老爺子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眼前的人,陪著他吃了這么多年的苦,若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拋棄”了她,實在不是一個男人做的事情。”
活著是最復雜的事,可不在愛人身邊,才最讓他痛苦。

偶然再次跨入時代的急流,機遇讓你笑也讓你哭。
游本昌忽然發覺,個體的價值早已與時代中的“他者”緊緊咬合,是福是禍,都得自己擔著。
可他心里那盞理想的燈,沒滅。
2002年,游本昌拍了一部50多集的啞劇連續劇《游先生啞然一笑》,他想告訴大家:
“中國啞劇沒有啞。”
這句話,他甚至沒來得及說出口。劇本發出,沒有一家電視臺敢接。
后來他又自導自演《了凡》,兩部戲,賠光了他所有積蓄。
他說:“拍啞劇是為我而拍,拍《了凡》是為觀眾而拍。”

《濟公》曾經在海外播出時,游本昌作為代表訪問新加坡,有位華僑激動地握著他的手說:
“游先生,我們太感謝你了!我們的孩子從小接受英文教育,自從看了你的濟公后,就開始對傳統文化感興趣了!”
《了凡》賠了,他并不遺憾,這是他為觀眾圓的夢:
“即使只有一個人能從中得到啟發,我就滿足了。”
濟世為公,無我利他,他不說假話。

電視劇失利后,身邊人勸他退休,他說:“不行,我要賣房!”
賣房做什么?只為一部話劇:《弘一法師》。
他剃度出家,住進寺廟生活。說是為體會角色,他將所有心血都澆灌在話劇《弘一大師:最后之勝利》上。

80歲的老人家,一手抓起團隊建設,負責24個團員的生活開支。從劇本到排練,事無巨細,全面操持,像個20歲的年輕人一樣精力旺盛。
有人笑他:“您這么造,純屬想再過把戲癮?”
劇組的孩子底子薄,更不好帶,《弘一法師》前前后后只辦了三場,已經花了近百萬場地費和勞務費。
有時候,觀眾人數卻還不如臺上的演員多。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這樣的劇,演了也不會有多少人看的。”
賺不賺錢,他不在乎,用文藝開導人心,才是他的追求。
后來他有了主意,帶著戲班子出國義演。2017年,《弘一法師》一年的義演已超過130場。
幾乎每天,游本昌都會和一群30歲不到的演員們一起排練,直到夜里8點才休息。

一次排練時,他不慎摔倒骨折,醫生建議靜養,年歲已高再做手術風險太大。
他等不及,堅持做了手術,25天后,打繃帶上了臺。
他說:“作為一名演員,能夠在舞臺上繼續演出很欣慰,如果生命終止在舞臺上,那也是一種幸福。”
85歲高齡的老爺子,獨自在戲里揮拳。

04.
游本昌命里的佛緣,幾乎帶著天注定的意味。
記憶中,“濟公”大概只哭過一次。
李修緣看罷家族興衰,一把火燒了自家房子,口中念道:
“出家無家,一燒百了。”

人間丑陋的本相,他勘破;修心入世的荒唐,他徹悟。
“一半臉兒哭,一半臉兒笑,是哭是笑只有我知道。”
從此,世間多了一個嗜酒肉,揣著大悲心的瘋子和尚······

年少不懂濟公哭,從來只見濟公笑,36年后再看,這是是大慈悲的淚,亦是大歡喜的淚。
從濟公行至弘一法師這一程,老爺子,您是喜是悲吶?

參考資料:
魯豫有約:《濟公與我 游本昌》
影探:賣房拍戲,為戲出家,這頂級男神誰還記得?
書單:85歲“濟公”抖音再度走紅!網友:哪怕沉寂30年,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兮言小姐:跑龍套30多年,演戲的鏡頭成北影教材,“濟公”游本昌的佛系人生

原標題:《賣房拍戲,為戲出家,我們的“濟公爺爺”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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