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項在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任最后一天火速達成的美國對阿聯酋的軍售協議又被拜登政府重新翻了出來。

今年1月20日，特朗普與阿聯酋達成了一項包括出售50架F-35戰機、18架MQ-9死神無人機等先進武器在內的高達230億美元巨額軍售協議。隨著拜登政府的上臺，這份協議被束之高閣。然而近日拜登政府突然宣布準備重啟對阿軍售。美國國務院新聞發言人近日表示，拜登政府正在重新推行對阿聯酋巨額的軍售計劃，若該計劃成功落實，阿聯酋將成為第一個獲得F-35戰機的阿拉伯國家。

一份可能打破平衡的協議

F-35戰斗機是美國戰略布局與科技實力的產物，也是美國軍售的明星產品，能否得到F-35戰機，得到何種類型與多少數量的F-35戰機一定程度上也是個別盟國與美國關系的晴雨表。

此番軍售的F-35“閃電II”隱形聯合戰斗機是一種先進的三軍通用型戰機，肩負著美軍各大軍種乃至盟軍實現一體化作戰，共同邁進隱身技術時代以及網絡中心戰（Network-centric warfare）時代的重任。如果阿聯酋能夠從美國購得數量可觀的該類型F-35戰機，將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區域軍事力量平衡。

其實早在2020年11月10日，美國國防安全合作局就公布了美國國務院新近批準的三項對阿聯酋潛在軍售，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共售價104億美元50架F-35戰斗機以及配套設施。該消息一出，不僅受到了多國的質疑與譴責，更引得美國國內一片嘩然。美國不少政客擔心該軍售計劃將會打破中東地區的軍事平衡，進而誘發地區新的混亂與動蕩。但時任總統特朗普一度力排眾議并以歷史罕見的方式，即在其卸任前1小時與阿聯酋簽署了軍售協議。2021年1月27日，拜登政府上臺伊始就宣布凍結該項協議，停止向阿聯酋出售F-35戰斗機。而此番近三個月后突然重啟該協議，其背后的戰略考量耐人尋味，并可大致歸為三點。

重啟對阿軍售協議的多重考慮

一是美國與伊朗圍繞伊核協議的新博弈。伊核問題是當下拜登政府中東政策的重心與難點所在。拜登政府已經明確表示，在伊朗全面履行此前伊核協議的前提下，美國欲重返伊核協議以達成一個新的協議，美伊雙方也即將在維也納展開多邊會談。

據悉拜登政府的新協議將是此前奧巴馬時代伊核協議的2.0版，美國不僅要嚴格限制伊朗的核能力，還欲讓伊朗放棄部分彈道導彈技術以及迫使伊朗在哈馬斯、敘利亞、也門等問題上做出一定妥協。而此番會談前，美伊雙方可謂劍拔弩張，雙方均欲對對方施壓并不斷提高己方的戰略籌碼。

此前，拜登政府已經恢復乃至強化了特朗普政府時期對伊朗的全面制裁，美國的地區鐵桿盟友以色列更是直接對伊朗核設施發起了帶有挑釁性的網絡攻擊并在近期與伊朗在波斯灣水域展開了“炸船大戰”。此次美國重啟對伊朗宿敵阿聯酋的軍售，尤其是售給阿聯酋具備對地精確打擊能力且突防能力頗強的新型F-35隱身戰機，其震懾伊朗的戰略意圖不言而喻。此輪軍售是美國對伊施壓組合拳中的重要一手、關鍵一招。此外美國對阿軍售也有安撫獎勵地區盟友的意圖，是美國對阿聯酋的重要安全承諾，近年來阿聯酋積極配合美國的中東政策并積極進行國內改革，美阿關系不斷升溫。

二是沙特與以色列因素。在特朗普執政末期，沙特與阿聯酋均與美國達成軍售協議，且都在拜登政府執政伊始被勒令喊停，此次拜登政府單單恢復了美阿軍售，卻將數額更大的美沙軍售擱置一邊，該舉動傳遞出的信號頗為耐人尋味。

2021年2月26日，美國拜登政府宣布對2018年參與殺害美國《華盛頓郵報》記者賈邁勒·卡舒吉的涉案人員和組織實施制裁。同一天，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發布了一份解密評估報告，顯示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批準了2018年10月“俘獲或殺死”卡舒吉的行動，美國國務院也隨即表示“美國需要重新評估美沙關系。”拜登政府相較于其前任更強調價值觀外交，更看重所謂“民主”與“人權”，更注重機制性會談而非領導人間的私人交往，美國對沙特的外交就印證了這一點。美國沒有賣武器給同為伊朗宿敵且是美國盟友的沙特，卻賣給了沙特的“小弟”阿聯酋先進軍火，此舉正是想借此敲打沙特，進而推動沙特完成拜登政府所期待的“民主化改革”。

此外以色列也是促成此番美阿軍售的關鍵因素。2020年9月15日以色列與阿聯酋兩國在美國的撮合下實現關系正常化后，兩國關系進入了一個蜜月期，并開始了一系列的合作交流。作為阿以兩國關系正常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曾于2020年10月24日表示同意美國向阿聯酋出售F-35戰斗機，并用以對付雙方共同的敵人伊朗。

三是美欲將更多軍力集中印太。拜登就任美國總統后，其對中東事務表現出不冷不熱的態度。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就職后的第二天就與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通了電話，反觀拜登，在其就任后的第四周才與內塔尼亞胡通話。從奧巴馬時期開始，美國在中東地區就呈現出戰略收縮態勢，美國已不愿在中東投入更多戰略資源，并明確提出要“重返亞太”。此番拜登上臺，更是迫切想擺脫中東泥潭以全力應對大國競爭。

拜登政府除了批評其前任特朗普政府的中東政策外，對重建中東的安全機制似乎并沒有表現出太多興趣，反之，美國卻急急忙忙強化印太地區的安全機制。3月12日，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和印度四國領導人舉行了四方安全對話機制（QUAD），拜登政府顯然欲將該機制提升到更高的戰略高度與更廣的應用范圍。用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杰克·沙利文的話來評價非常貼切：“美國應減少在中東地區的直接軍事介入，而應該用更具攻擊性的外交手段來取代（軍事介入）。”美國此次對地區盟友阿聯酋的巨額軍售就是沙利文這段話最為生動的腳注，其目的在于既要達成美國的戰略目標，又能夠減少美國在中東的直接軍事干涉。

此番美對阿聯酋的軍售很可能只是美國拜登政府中東戰略布局中的一環。不少外媒預計，美國未來將會加大對阿軍售力度，并使阿聯酋成為美國在中東的一個新的戰略支點。《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里德曼曾斷言，“隨著美國中東戰略的持續收縮，大國決定中東命運的時代結束了。”中東局勢歷來波詭云譎、變幻莫測，并被稱為預言家的墳墓，而美國在中東的戰略目標究竟能否達成，恐怕還需時間的檢驗。

（劉三江，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軍事外交研究中心中東研究小組助理研究員；李云鵬，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軍事外交研究中心博士、中東研究小組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