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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殺死張子楓式的“中國姐姐”
原創 Moonee InsGirl

2010年,一場《唐山大地震》把龍鳳胎姐弟方登與方達被困在一塊水泥板的兩端。
救了一個,就必然要舍棄另一個。
選擇權落在了媽媽李元妮身上,姐姐方登就成了被拋棄的那一個。

十一年后,小方登長成了《我的姐姐》中的安然,卻依然逃不過傳統重男輕女家庭的桎梏。
當一個女孩,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她會遭遇什么?
為了讓父親在計劃生育政策下拿到生育指標,裝成跛腳的她不能像別的女孩一樣穿漂亮的裙子,一旦被發現就是爸媽的一頓毒打: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高考志愿卻被父母從“臨床醫學”偷改成了“護理”專業,這樣她就能一輩子留在他們身邊。
大學期間不敢伸手向父母要錢,只能靠自己打工賺取生活費,因為此時父母的眼中只有弟弟一個人:

但凡姐弟倆有什么爭執,她永遠是被迫妥協的那一個。
弟弟甚至會指著她的鼻子大喊:
“爸爸說了,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必須聽我的!”

她拼命存錢,想要讀研究生,想去北京,以為這樣就能掙脫家庭的束縛。
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奪走了父母的生命,同時也將撫養弟弟的重擔壓在了她的肩上。
所有人都說,撫養弟弟是她的責任,因為「長姐如母」。
但沒有一個人在乎,她的人生該怎么辦。

這樣一位生下來就注定要為弟弟犧牲的「姐姐」,安然并不是第一個。
早在安然出生之前,爸爸的姐姐——安然的姑媽,從生下來那天就已經成為「姐姐」。

那一年,姑媽考上了西大俄語系,爸爸也考上了中專。
家里供不起兩個孩子同時讀書,擁有「姐姐」身份的姑媽只能輟學去工作。
一個月工資四五十塊錢,要給弟弟當做生活費。
好不容易弟弟長大成了家,她想要去俄羅斯做生意,為自己活一次,卻趕上弟媳懷了孕。
于是她只能再一次妥協,一邊照顧弟媳,一邊為弟弟操持家務。

“你是姐姐,怎么不懂得讓著弟弟?”
“你是姐姐,應該照顧弟弟!”
“你是姐姐,必須學會犧牲……”
一聲“姐姐”,不知道是多少女孩一輩子的枷鎖,壓得她們喘不過氣。
可冥冥之中,又是誰改寫了「姐姐」的命運?


1996年,導演李玉在拍攝一個關于刑警的紀錄片時,意外發現了其家中的一對龍鳳胎兒女——
6歲的蕊蕊和峰峰。
盡管他們的出生前后只差幾分鐘,但礙于“姐姐”和“弟弟”的身份,蕊蕊從小就被不平等條約所制裁著。

玩國際象棋。
弟弟一個人沒法兒下,所以蕊蕊就“買一送一”陪著一起學,即使他總是耍賴,蕊蕊也必須忍著、讓著。
玩積木。
弟弟負責玩得開心,蕊蕊跟在后面收拾,把弟弟弄亂的積木重新擺放整齊。
看電視。
想看足球比賽的弟弟如愿以償,想看《獅子王》的蕊蕊只能倚著門框看弟弟手舞足蹈。

不管什么事,蕊蕊永遠都會遷就弟弟。
可她真的是天生就這么懂事嗎?
不,她只是沒得選。
每當弟弟提出不合理要求,就會抬出媽媽來當所謂的“裁判”,判定結果自然沒有什么意外——蕊蕊永遠都是那個輸家:
“你是姐姐,就不能陪弟弟玩一會兒嗎?”
“蕊蕊你怎么回事兒啊,就不能懂點事嗎?”
“少數服從多數吧,我和你弟弟都看球賽。”

無條件站在弟弟那一方的媽媽,根本不在意蕊蕊的想法跟需求。
蕊蕊因媽媽偏心弟弟而難過:
“你不是說不喜歡我嗎?”
而面對女兒脫口而出的實話,媽媽卻只有微笑,沉默,然后選擇無視。

弟弟躺在媽媽懷里撒嬌,媽媽愛憐地捧著兒子的臉:“你要不向外頂,這牙就壞了。”
蕊蕊只能一個人縮在角落,然后怯生生地試探著媽媽是否能給予自己一些關心:
“你看看我的牙。”
可媽媽并沒有放下懷中的弟弟。
她只是隨便地回了一句:“你的牙也不好。”

姐弟倆鬧別扭,媽媽在偏幫完弟弟后,親親熱熱地招呼兒子吃飯。
至于站在一旁拒絕上桌的蕊蕊,她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

明明是留著相同血液的一奶同胞,明明都只有6歲的年紀。
弟弟只要鬧一鬧、哭一哭,就有糖吃、有媽媽撐腰。
甚至就算他對姐姐喊打喊殺都沒關系:
“把她殺了!把她殺了!”

而蕊蕊,卻只能活在爸媽制定的「好姐姐」的框架里:
「要懂事,要陪弟弟玩,凡事都要讓著弟弟。」
一旦蕊蕊做不到,就會招致全家的敵對——
爸爸:“你把缺點都改了,爸爸媽媽就不批評你了。”

弟弟:“你這樣爸爸也不喜歡你,我也不喜歡你了,全家人都不喜歡你了。”

媽媽:“你這樣,我永遠不喜歡你。”

然而,最荒謬的不是因為「姐姐」的身份,蕊蕊才必須要承受這一切。
而是她根本就是在父母的「安排」下,才成為了姐姐——
早在剖腹產前的家庭會議上,蕊蕊的父母就已經商量好讓女兒先出生,然后賦予她“照顧弟弟”的身份與責任。
這個女孩,從來到這個世界起,就已經就被寫好了「為弟弟犧牲」的命運。

相信很多女孩子都曾被這樣的一句話洗過腦:
「女孩比同齡男孩要早熟」。
可事實上,所謂的「成熟」,不過是訓練之后的熟練而已。
在這個家里,只有作為男孩的弟弟可以為所欲為,而蕊蕊就必須要有“姐姐的擔當”、“女孩的樣子”。
“你是姐姐,這樣不讓人笑話?起來!”

“女孩子哪能這樣?穿上鞋,聽見嗎?”

“雖然弟弟憑借性別為「男」就討得了媽媽的歡心,但你做家務的時候,不是也得到表揚了嗎?”

“你已經跟弟弟吃得一樣、穿得一樣了,怎么還不知足?”

就在全家一致的“教導”圍攻下,蕊蕊只能如往常一樣乖乖向媽媽低頭認錯:
“媽媽,剛才我發脾氣錯了。”
“錯了,以后改了就好了。”
然后一家人笑逐顏開、其樂融融,只有蕊蕊一個人嚎啕大哭。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蕊蕊已經“死”在了這個普通的日子里,能夠繼續活在這個家里的,只有爸媽眼中的「好姐姐」。
今天是「認錯」,往后余生是「認命」。

很多人在看到這一幕時,都為蕊蕊感到心疼,紛紛打抱不平指責她的媽媽太偏心。
然而,誰又能說得清楚,媽媽又是挨過了多少訓練才變成了今天的這般模樣?
或許她也曾是個為弟弟奉獻犧牲的姐姐,在幾十年的教化中學會了不「獨」:

嫁人成家后,又被迫接受了「喪偶式育兒」的訓練。
丈夫因工作原因常年不著家,她必須一邊工作一邊兼顧家務,還要負責帶兩個孩子:
“我真教育不了了,我光回來整天忙活忙活……”

以至于當丈夫難得回家一趟,并主動下廚為全家做飯時,她會那么受寵若驚:
“真是難得啊……”

不是女性最容易為難女性,而是她們都是這樣一步一步被馴化過來的。
就像《我的姐姐》里的姑媽一樣,把自己小時候受過的苦原封不動地加諸在安然身上,卻從未意識到有任何不妥。
因為,這些“成長”,都是女人的「必經之路」。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是一種會輪回的命運。

電影《我的姐姐》最后設置了一個開放性結局,安然究竟有沒有把弟弟送養成了一個謎。
可當弟弟從混世小魔王突然變成體貼姐姐的小天使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安然終將會成為下一個“姑媽”。

巧合的是,25年過去了,紀錄片《姐姐》也傳來了新的消息。
那個偏愛弟弟的媽媽,在受盡大眾指責后,“給了姐姐更多的關愛和尊重”,如今的姐弟倆“都很優秀”:

不管是虛構的電影故事,還是紀錄片中的現實,結局最終都走向了溫情的大和解。
然而,那些其樂融融的背后,又有多少「姐姐」再也無法迎來人生的和解?
2021年4月6日,20歲的女孩小劉因不堪養活三個弟妹的壓力而選擇輕生。
自父母離婚后,身為長姐的她就扛起了撫養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的重擔,十幾歲就出來打工。
而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2021年2月6日,23歲的女孩莎莎獨自一人乘坐貨拉拉搬家,卻在途中跳車,因搶救無效身亡。
21日,一名自稱是莎莎弟弟的網友發布微博長文,希望為姐姐討回公道,并放出了莎莎高清無碼的照片。
面對記者的采訪,全家人都在強調莎莎的價值:
應屆生,月薪兩萬,存夠了首付,計劃買房;
上司說她將來很有前途……
可沒有人解釋,為什么家人都在同一座城市,莎莎卻選擇一個人在外面租房住,就連搬家也沒人幫忙。
我們只能看到,家屬最終與貨拉拉達成了和解,拿到賠款后,弟弟清空了微博,從此消失,脫身于爭議旋渦。

2019年10月17日,24歲的洛洛被錢塘江的浪卷走了生命。
盡管她在杭州打拼了三年,還成為了公司的主要負責人,身后財產卻寥寥無幾。
因為賺七千,爸爸就會問她要一萬。
就算她死了,媽媽也要用她的命,給弟弟換一套房子的首付:

這些女孩,出生于沼澤,卻無人搭救。
甚至還有不計其數的人告訴她們:
「作為姐姐,反哺弟弟和家庭,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電影可以強行happy ending,可現實中「姐姐們」的傷痛,又有誰能來彌補?
這個社會對女性有著諸多枷鎖:
姐姐。媽媽。妻子。
每一個稱謂的背后,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綁架與犧牲。
可重要的是,這世間的每一個女孩,難道不是都應該被認真對待、用心珍惜的嗎?
看見女性的困境,聆聽她們的發聲,愿所有女孩都不必被迫為別人犧牲自己的一生。
別再殺死任何一個張子楓式的「中國姐姐」。

編輯 / Moonee
圖片來源 / 網絡
原標題:《別再殺死張子楓式的「中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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