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33西

3月31日，《長歌行》漫畫改編電視劇播出，這部見證了近十年國產漫畫行業發展的原創漫畫，歷經紙漫時代、網絡漫畫、移動端漫畫、動態漫畫，終于首次迎來影視化。但電視劇表現平平，豆瓣開分6.4，原作粉和演員粉評價兩極化，甚至作者夏達在主海報上都沒有姓名。

3月18日，快手關聯公司慕遠科技研發的《鎮魂街》漫畫改編手游《鎮魂街：武神軀》公測，TapTap評分4.6；1月20日，由字節跳動旗下游戲廠牌朝夕光年發行的《鏢人》漫畫同名手游公測，TapTap評分4.4；更早些時候，2020年5月，騰訊研發的《一人之下》同名手游公測，TapTap評分4.3；2019年10月，騰訊研發的《狐妖小紅娘》同名手游公測，TapTap評分4.8……

頂級國產原創漫畫紛紛用實際成績向市場證明了“漫影游聯動”、“IP全產業鏈開發”的殘酷，即使某個環節略有收入，但從整個IP價值來看，投入遠高于收入。大廠助力猶是如此，沒有靠山的漫畫更是難上加難。

更讓人絕望的是，以2018年11月騰訊動漫欠薪“謠言”為起點，國產漫畫正式進入下坡路，兩年半以來幾乎再也沒有新的扛把子漫畫作品出現，相比吃老本作品的改編失敗，新一批原創漫畫作品連被看到、被砸錢、被譽為國漫之光的機會都不配擁有。漫畫平臺每況愈下，騰訊動漫轉戰網文改編，快看漫畫已經近2年沒有融資，其他漫畫平臺要么被收購，要么做潮玩裁員欠薪關停。

國產原創漫畫從失焦，到失聯，現在近乎失聲。

老作品后繼乏力，新作品再難出頭

人們似乎很久沒再想起，被“國漫崛起”支配的興奮和恐慌。

2015年起，國產漫畫正式進入互聯網時代。伴隨著紙媒的衰落，一大批優秀的漫畫作者登陸網絡漫畫平臺，進行雙端連載。作為國產原創網絡漫畫大本營的有妖氣陸續推出了《鎮魂街》《端腦》等多部優秀的原創漫畫作品，并把他們改編成動畫。帶資進場的騰訊動漫、明星創業公司快看漫畫等漫畫平臺也大力扶持國產原創漫畫作者和作品，連辦多屆新人漫畫大賽、加大作者分成和補貼，勢必要為國產漫畫崛起而貢獻力量。

接下來的幾年里，一批質量優秀運氣更佳的原創漫畫成為了“被選中的作品”，被平臺傾盡資源推廣，加大投入進行衍生作品開發，動畫、動態漫畫、廣播劇、電影、電視劇、游戲等紛紛上線，熱熱鬧鬧了好幾年，資本冷了鬧不動了，作品的熱度也隨之冷卻。

騰訊動漫斥資千萬從夏天島手里解救出來的親閨女《狐妖小紅娘》漫畫，其改編的動畫已經播出到第十季了，制作公司從繪夢動畫到洛水花原工作室，再到騰訊投資的洛水花原；《狐妖小紅娘》還與杭州政府合作，從亮相公交車，到西湖相思樹，再到近期營業的動漫旅游景區；他們還開發了TapTap 4.4分，畫風絕美的高級換皮氪金重肝同名手游，各種各樣的衍生品，甚至還做了聯名JK制服；他們還做了虛擬偶像涂山蘇蘇、登陸各大官媒、成為騰訊各種活動的IP代表，甚至走向海外。

但《狐妖小紅娘》卻再也沒能給觀眾和粉絲帶來“萬水千山，和我一起去”的感動，再也沒能延續“月紅一別，再見相思樹下”的真情。原作漫畫從講述圈外故事的篇章起熱度直降，一度跌出騰訊動漫平臺月票榜前十，動畫也因為類似套路的劇情和更換播出平臺逐漸迷失。

相比當年第一純愛國產漫畫標桿作品的地位，如今的《狐妖小紅娘》更像是騰訊PCG的“工具人”，哪里需要IP搬到哪里，強撐著延續作品的生命周期。同樣是“工具人”的還有《一人之下》，這部作品曾憑借中國風的底蘊成為趕超《狐妖》的騰訊動漫扛鼎原創漫畫IP，但動畫從千呼萬喚的第三季換制作組開始，就嚴重滑鐵盧，鼓吹動作戲，最引以為傲的人設和劇情崩的一塌糊涂。手游改編方面，換皮《火影忍者》手游被詬病。千萬預約游戲上線后，竟引發了不少玩家回歸《火影忍者》手游，也是有點尷尬。

除了《狐妖》《一人》這兩部耗資數億強推、業內無人不曉的原創漫畫作品，騰訊動漫的其他作品就沒這樣的好運氣了。拿下頭部原創漫畫接力棒的《我是大神仙》漫畫品質不錯，但幾乎沒什么機會出圈，穿越+修仙爽文設定過于傳統亮點不多，在改編成3D動畫的過程中爭議不斷，成片上線平平無奇，沒激起什么水花，同時趕上了騰訊動漫大幅縮減預算、PCG架構調整的背景，基本沒希望復刻另外兩部頭部作品重金力推的路徑。

騰訊動漫的其他原創漫畫更是，極少數得到機會開發也只是改編了一兩次動畫就銷聲匿跡。2019年，預算調整后的騰訊動漫推出“漫動畫”的新概念，試圖用傳統動態漫畫替代高成本的動畫改編，給更多原創漫畫視頻化露頭的機會，近2年后從效果來看并不怎么樣，連比較火的作品也沒能再推出來，這個概念的故事也不太好繼續講下去。

老原創漫畫作品一部部后繼乏力，即使是傾盡資金和資源投入，一旦縮減供血，就會脫離觀眾的視野，背靠騰訊系大樹也無法打造出真正意義上的國民原創漫畫IP。其他平臺的作品，機會就更是少之又少。

《快把我哥帶走》漫畫改編電影取得了3.7億票房，彭昱暢和張子楓的兄妹CP形象深入人心。但IP后續并沒有得到更多的開發和放大機會，新一季改編泡面番也并沒有什么熱度。火遍國內外的《鏢人》漫畫，畫工精湛，細節出色，被譽為國漫良心。但自從版權售出之后，作者便以構思和取材等為由停更，出道即巔峰。而有妖氣系的原創漫畫作品更是成為了無情的版權工具，《鎮魂街》賣游戲版權、賣動畫版權、跟各種產品聯名，動畫第二季“有生之年”歸來，劇情魔改畫面崩壞人設塌房，狠狠砸碎了所有粉絲多年來的期待。《雛蜂》也是動畫重置之后撲街，《十萬個冷笑話》、《饅頭日記》等只能時而出現在老創始人們的口中，卻可能被永遠雪藏。

原創漫畫跌跌撞撞，背后是漫畫平臺不景氣，漫畫公司難融資。近兩年來基本很少聽到漫畫公司獲得融資的消息，各家該拆家的拆家，該轉型的轉型，要么就與平臺合作接外包，畢竟漫畫不賺錢，想畫餅都難。

漫畫平臺方面也是要么縮減預算，要么被收購，要么偷偷做盜版。做原創漫畫沒錢途，已經形成了惡性循環。為了活下去，漫畫公司們會減少原創漫畫的立項，因為頭部格局基本固定，平臺基本沒錢再砸新的頭部出來。補貼和稿費減少，為了作品不被砍掉，他們會選擇平臺編輯們喜歡的保守類型選題進行創作，比如霸總、女強等爽文，騙取更多“流量”。

而面對短視頻、直播、長視頻等等更吸引用戶眼球的內容，高度類似的漫畫毫無競爭力。瓶頸期的漫畫平臺已經很難吸引到新的國漫用戶了。用戶基數少，用戶的付費就更少了。雖然整體數據上，各平臺的用戶量持續“增長”，但各種細節都告訴我們，留下來還在看國產漫畫，為漫畫付費的都是“真愛粉”。

舉個數據方面的例子，騰訊動漫周月票榜，2018年榜首均值在5千張左右，2019年周月票榜榜首經常達到5萬張，2020年均值是3萬張左右，2021年均值則下降到1-2萬張。這些月票榜單的作品穩定性很高，多數是連載有一段時間的作品霸榜，新作基本沒什么機會。

網文改編圍剿原創漫畫

不止是市場反饋和數據的說明，平臺的行動最直觀的反映出行業的落寞。2017年底大張旗鼓，帶著原創漫畫作者“脫貧致富”的騰訊動漫，在經歷了燒錢和調整后，在2020年底的口號已經變成了“要想富，先修路”。

漫畫創作者想賺錢，得先想辦法找到賺錢的方法，比如先做“打工人”。2020年底，騰訊動漫聯合閱文動漫發布了300部網文漫改計劃，通過漫改實現從文字到視覺的跨越，為后續影視、游戲等形態的開發奠定視覺基礎。

乍一看是國產漫畫將迎來一部分經過驗證的成熟劇本，騰訊動漫以另一種形式加大了對漫畫內容的投入。而實際上，這是一場網文改編對原創漫畫的圍剿。從真實案例來看，網文改編漫畫和原創漫畫作品各具千秋，但并不是說網文改編就代表著成功密碼，《斗羅大陸》、《斗破蒼穹》從紙漫時代到網絡漫畫時代實現了平穩過渡，創造了光鮮的收入數據，但更多的網文改編漫畫作品因為粗制濫造，或者故事節奏、畫面畫風等問題，蕓蕓眾生。

對于漫畫創作者而言，改編漫畫是將小說視覺化，尊重原作的同時用漫畫語言講故事，想要做好難度并不低，在創意上卻受到種種限制。而原創漫畫更多是作者才華和創意的結晶，做“打工人”和做“自己的作品”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作者的態度只是一方面，平臺主打網文改編作品，才是對原創漫畫的致命打擊。為了完成“XX部網文改編作品”的宏偉KPI，為了讓這些作品的數據好看，便于后續的IP版權開發甚至收入，整個平臺的推廣資源都會向這種改編漫畫作品傾斜，更多漫畫工作室的產能也會投入到這些作品之中，原本艱難的國產原創漫畫生存空間受到擠壓。是做改編漫畫還是做原創作品？迫于多方面壓力，更多人會優先選擇前者吧。

當然，如果說漫畫作者可以靠幫忙改編網文賺大錢，再為愛發電做原創，臥薪嘗膽也未嘗不可。但現實擺在眼前的就是，網文改編漫畫的成功與否，賺錢多少，都與漫畫創作團隊關系不大，更多的利益屬于IP版權方和漫畫平臺。而漫畫平臺持續虧損，也沒有那么多錢養著漫畫團隊，還是要看作品的試稿，上線的表現，但平臺推薦資源畢竟有限，能上推薦有出頭機會的只是少數，“不太行”或者慢熱的作品很快就被砍掉了。不是做網文改編漫畫就可以把作品直接交給用戶評判，渠道為王的漫畫行業里，創作者永遠無法逃脫的是平臺編輯對內容的主觀偏好選擇，這種主觀選擇誤傷時有發生。

另一方面，頂級網文IP要么已經被改編成漫畫作品，要么慎之又慎交給平臺合作更緊密的團隊進行改編，多數參與網文改編漫畫大潮的創作者只能湊數，改編質量參差不齊的普通網文，得到普通的推薦資源，繼續成為普通的漫畫打工人。

前路未卜，請把漫畫還給漫畫

資源和資金總會向“優秀”的頭部集中，這是每個行業發展的必然趨勢。而對于國產原創漫畫來說，無論網文改編漫畫能取得怎樣的成績，接下來這個IP的任何開發，都與漫畫沒什么關系，是屬于網文的榮光。這些投入和努力，對國產原創漫畫行業本身的發展有多少作用，目前只能打個問號。

即使網文改編漫畫成功了，讓極少部分創作者賺到了錢，但這也是發力網文改編的漫畫平臺和匯集產能到網文改編的漫畫公司，將國產原創漫畫發展的機會交給了網文。從2015年的“國漫崛起”，國產漫畫陸續扮演了給動畫作品預熱、給游戲當宣傳畫、給各種IP進行低成本試錯、給電視劇湊時長的諸多身份，現在又成為了激活老舊網文，為網文IP進行下一步開發做嫁衣的工具人。

《長歌行》電視劇截圖

很少有人考慮過漫畫可以作為漫畫這種獨立的內容形態去做到什么，也越來越少有人給那些有夢想和才華的漫畫打工人提供創作優秀原創漫畫作品的機會。我們講IP故事，講漫影游聯動，講資本故事，講漫畫CP，國產漫畫的優勢卻只是低成本，上線快，隨時可以砍掉。漫畫不該是其他內容形式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附庸，即使現在國產網絡漫畫到了低谷期，漫畫本身沒有那么賺錢，以平臺為首的從業者也不該自我否定了原創漫畫的未來。

日漫、美漫都向世界證明了頂級漫畫IP的巨大價值，中國的紙質漫畫時代也向我們證明了優秀漫畫作品的市場潛力以及用戶對漫畫的消費能力。漫畫是最靈活的視覺化內容，原創漫畫與網文、動畫、影視劇、游戲、音樂等都一樣，是可以打造爆款IP的內容形態。

《海賊王》已經1000話了

想為漫畫正名，中國原創網絡漫畫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機會，漫畫平臺應該肩負起自己對行業的責任，不能只鼓吹改編漫畫拯救世界，為了各種不合理的指標腰斬原創作品，打開APP都是霸總、瑪麗蘇、BL等沒有內涵千篇一律的“流量作品”，這樣只會讓整個行業繼續走下坡路。橋梁越大，內部結構就越重要，漫畫行業無論是以哪種形式做大，都應該關注到漫畫創作者本身的需求。

中國原創漫畫IP的上限不該止于《長歌行》、《十萬個冷笑話》、《鎮魂街》、《狐妖小紅娘》、《一人之下》、《鏢人》……有很多好的作品值得一個機會。行業靜默期，希望每一個有創作理想和才華的原創漫畫作者都可以涅槃，都有機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