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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靜安寺上班,晚上回昆山睡覺?中國城市群誕生記
原創 周哲浩 飯統戴老板 收錄于話題#遠川泛財經組1個

作者:周哲浩
出品:遠川研究所泛財經組
五年前,家住蘇州而在上海上班是一件考驗毅力的事情。隨著蘇州軌交S1線與上海地鐵11號線的銜接,蘇州與上海的距離不再讓打工人望而生畏,白天在靜安寺上班,晚上回昆山睡覺成了越來越多人的選擇。城市間距離的縮短以及生活效率的提升,很大部分都是由城市群建設帶來的。
今年3月初的一場城市群探討論壇,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魏建國在談到城市群這個話題的時候表示,現在是提出城市群的最好時機,既有其他國家的經驗借鑒,國內對19個國家級城市群的定位也逐漸清晰,城市群內各地關聯愈發緊密。
這種看法也得到了數據的佐證。3月23日,天眼查發布《新發展十年—中國城市投資環境發展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報告》特別提及了在“雙循環”的發展格局下,城市間呈現的“抱團”協同發展趨勢。以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成渝與長江中游五大城市群為例,城市群內投資集聚效應明顯——十年來,逾60%企業投資流向其所在城市群,超50%的被投資來自于其所在城市群。

最好時機不是一蹴而就的。中國關于城市的建設,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從同質化競爭嚴重的割據(1+1<2),到各自摸索一技之長的發展(1+1=2),再到協同合作的抱團(1+1>2)。
梳理這個過程,在幫助我們了解城市群誕生的同時,也會讓我們看清這樣一個事實:它不僅是城市抱團規劃的結果,還孕育了更廣闊的機會。
01. 割據時代
1990年代,許多城市吃了產業同質化競爭的虧,造成了資源浪費和產能過剩等問題。上海紡織行業算是這種情況的一個縮影。
上海歷來是紡織的重鎮。解放時,上海的紡織企業數量占到全國47.23%,撐起半壁江山。隨后需求的旺盛以及行業進入狀態的自由,讓企業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1987-1989年,全國新增棉紡錠中,山東、江蘇、河北三省占到了52%。這也意味著,上海的紡織不再一家獨大,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大家一窩蜂搞紡織,產品大同小異,結果自然慘烈。1992年,上海市紡織工業局擁有462戶企業,其中176戶處于虧損狀態。擁有55萬職工的紡織行業,實現利潤從十年前鼎盛的40.6億元,下降到了13億,喪失了上海經濟的龍頭地位[1]。
全國的情況更夸張。以羊絨為例,1998年,全國羊絨深加工能力達到5000萬件,比全球市場的需求還多了3000萬。
在這種情況下,上海申新九廠1998年上演了“壯士斷臂”的一幕:在“全國壓錠一千萬,上海敲響第一錘”的橫幅下,廠長陳春馥砸下了第一錘,12萬紗錠被銷毀。老廠長在回憶時痛心不已:“敲錠,我怎么敲得下去啊,這敲在自己心上,敲在職工的飯碗上啊[2]!”

上海申新九廠,1998年
好在各地都及時遏制了資源浪費的情況。更重要的是,在這段彎路之后,各個城市意識到,找到一技之長才有可為,于是紛紛開始摸著石頭過河。
02. 各有千秋
1995年3月,30多位政策決策專家和學者聚集在浦東的川沙賓場,開了一場閉門會議。會議就浦東下一輪該放開什么產業進行了三天三夜的集體討論,最終達成了一致主張:浦東應該發展以金融業為首的現代服務業。這個結論對浦東乃至上海的命運影響深遠。
同年,中國人民銀行把上海市分行遷到浦東陸家嘴,之后的兩年里,上海證券交易所、期貨交易所、產權交易所、鉆石交易中心等相繼來到此地,日本富士銀行、匯豐銀行、渣打銀行、花旗銀行、光大證券等大批金融機構也在滬上落腳。
上海的金融行業自此繁榮。上海的金融行業,年度注冊企業從2000年的3458家,飆升到了2020年的4.2萬家。陸金所在2015年到2016年,估值幾乎翻倍。今年3月,由英國倫敦Z/Yen集團與中國綜合開發研究院聯合發布的“第29期全球中心金融指數“報告列出了全球十大金融中心,上海排名第三,僅次于紐約和倫敦,從國際金融中心的”追趕者“成長為了”領先者“。
第一波金融行業落戶上海的同一時期,深圳高新技術產業園區建起了一批間距寬松的矮樓。這是當時硅谷流行的設計。當時的環境乏善可陳,馬路上連路燈都沒有。好在深圳大學為這里的初創企業提供了人才,而之后的深圳虛擬大學園、南山商業文化中心區讓這里的科研氣氛愈加濃厚。
后來,這里的粵海街道將成為網紅區域,并不是因為景致,而是因為這里集合了騰訊、華為、中興科技企業。深圳市南山區統計年鑒顯示,2018年,南山區GDP達到5018億元,連續六年穩居廣東區(縣)第一。其中,不到15平方公里的粵海街道創造了不少于2509億元的GDP。一個街道撐起了南山區的半壁江山。
騰訊上市后,在粵海街道的飛亞達大廈租下了六層辦公室。如今,騰訊在粵海街道自建的第二座大樓濱海大廈已經落成。2019年,馬化騰在未來論壇·深圳技術峰上提到粵海街道不無感慨:“我想深圳市南山區粵海街道的科技園是有一個比較獨特地位的,特別是在深圳投入數字灣區和科技灣區建設的當下。”
一年后,字節跳動以10.82億元在粵海街道拍下了一宗商業用地,成為了街道中最新的科技巨頭。有這么多巨頭坐鎮,深圳會成為過去十年中硬件和人工智能企業新增最多的城市一點不足為怪。《報告》顯示,硬件企業在深圳的年注冊數從2011年的1.2萬加增長到了2020年的4.2萬家。
本次《報告》發布的“36城投資活躍度排行榜”中,深圳居于首位。經濟實力、市場規模、人才資源都是影響投資活躍度的因素,而產業繁榮程度可以看作是這些因素的綜合體現。
在雙循環的格局下,合適的產業道路足以帶動城市——深圳有硬件,上海有金融,北京坐擁諸多文化傳媒和醫療健康的龍頭企業,廣州服務機器人企業數量一騎絕塵,截止至2019年末,有6494家,是排名第二的深圳的12.78倍,在這個領域,廣州已經形成了產業集群,覆蓋了軟件、研發、整機等方面。

以產業為導向,城市因此具備了獨特的發展空間。到了21世紀,在基礎設施不斷完善,城市聯結愈發緊密的當下,“術業有專攻”不再是最有效的財富密碼。近年來城市群的規劃和建設,代表了一種新的趨勢:城市不再各自為戰,而是抱團搞協同發展。
一起把蛋糕做大,成為了最行之有效的策略。
03. 協同抱團
2015年,湖北省社科院副院長秦尊文在研究長江中游城市群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問題:湖南、湖北和江西省,都以汽車、鋼鐵、有色金屬為主要產業,產業相似度超過90%。他感嘆到:“長三角和珠三角都抱團發展了,我們中部窮兄弟更應該抱團協作[3]。”
事實上,長三角城市群確實也為如何抱團協同發展提供了一個范本。
曾經混沌的紡織行業,如今已是一派齊心協力的狀態。江蘇和浙江把發展差別化纖維、研發無水印染等科技作為了主要任務。安徽建起了現代化的紡織生產基地。依托人才、技術和市場的上海則推動形成了紡織服裝的設計、研發和貿易中心。一條研發-制造-交易的路徑明朗和清晰了起來。
金蟬布藝擁有30多年的歷史,是國內窗簾的龍頭企業。在嘗到拼多多品牌計劃帶來的月銷量200%增長的甜頭后,浙江紹興的金蟬布藝與上海電商平臺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利用大數據探索以需定制、按需定產。
江浙滬地區,一邊是人均可支配收入排名全國前列、消費欲旺盛的人民群眾,另一邊是充沛的制造物品的能力,從電器家具到各種小作坊物件。電商平臺銜接了兩端。輔以基礎設施和快遞的發展,“包郵區”的生活自然便捷和豐富。通過電商平臺采購家電生鮮早已成為日常,維修、保潔、醫療等生活服務也走進了千家萬戶。
2019年,21·京東DB研究院發布的《服務消費引領者——長三角精致生活一體化報告》顯示,過去三年,寵物消費、家裝消費、醫療消費等提升生活品質的服務大受歡迎,長三角地區的服務消費出現了量價齊升的情況,在購買過服務類產品的用戶中,人均消費累計增長了71%。
長三角城市群是國內創新資源最豐富的地區之一,聚集了集成電路、生物醫藥等行業的人才資源,對科技產業的探索自然也走在了前頭。
由上海牽頭搭建的長三角科技資源共享服務平臺,整合了三省一市2400多家機構的三萬多套大型科學儀器設施。蘇州的科越醫藥,聚焦免疫補體通路抗體藥物的研發。通過共享服務平臺,公司找到了上海的藥明康德,為其提供抗體、化合物等測試試驗和相關實驗數據。合作不僅縮短了新藥的研發周期,還降低了成本。
城市群內的合作理所當然地反映到了投資的數據上。《報告》數據顯示,在2011年-2020年,長三角對所在城市群內企業投資次數占比達到了82.03%。以上海對江蘇、浙江和安徽三省的投資為例,它對三省的投資占到了其對全國所有投資比例的兩成。鑒于上海有超過一半的投資留在了本地,它對長三角三省的投資可謂相當厚重了。
長三角城市群的經驗,總結起來有兩個方面,一是對以往的優勢產業協同聯動,二是利用城市資源發展新興產業。從其他城市群身上,也看到了類似的跡象。
長江中游城市群,一方面對汽車產業進行著整合,一方面在新興產業形成集群。武漢以智能制造、生命健康、信息技術三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作為轉型重點,長沙發展智能制造,智能制造裝備產業,南昌則主要在電子信息、航空制造、生物醫藥等產業打造基地。
成渝經濟圈是電子產業的重鎮,全球每三臺筆記本電腦、每10部手機,就有一個來自重慶;而全球70%的iPad則產自成都,兩地在高新技術產業的合作也將成為協同發展的重點。而因為短視頻平臺和直播的流行,成渝的網紅景點和美食,能和硬核的科技一樣給人才帶來機會。阿里巴巴淘寶大學在西南地區唯一一所電商直播培訓分校就落戶在重慶,目標就是為了培育直播達人和網紅配品。
城市群這種錯落有致又彼此關聯的格局,背后孕育的是投資的機會。金融科技看長三角、工業和新興產業在長江中游蓬勃、成渝不僅頂著網紅光環,更在電子行業蓄勢待發。摸清城市群的定位和狀態,投資才能有的放矢。
04. 尾聲
城市的協同發展,并不僅僅存在于“規劃”的書面中,它與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關。
高鐵、地鐵、高速等等交通設施建設,在省會和周邊地級市之間形成了"1小時城市圈"、各省會之間又形成了"3小時生活圈",一步步縮小著和一線城市的交通體驗。而在5G等通信設施的發展上,成都、杭州等城市更是與北上廣深同步進行,刷視頻、看直播、玩游戲的高效體驗,將不分一二線地界。
電商讓“包郵區”成了流行詞匯,而運輸成本降低和人們生活的便捷,正是由城市群驅動的。眼光更開闊一些,二三線城市的抱團發展,其實是為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提供了更多選擇。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城市之間的聯動,是企業之間的投資,也是對人才的投資。
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閱讀。
原標題:《中國城市群誕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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