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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時間里的父親:片中老人的混亂世界,是地獄的一種樣子
原創 毒Sir Sir電影
影帝+影后坐鎮。
被網友盛贊為“教科書級別的電影”,“多年來看過最偉大的表演”。
到底有多牛?
Sir第一時間幫你驗驗——
困在時間里的父親
The Father

看海報你可能會覺得悶。
但Sir保證,這就是那種“海報冷感但看10分鐘就停不下來”的好片。
主演安東尼·霍普金斯。
都熟,不多說,看見這張臉就條件反射性虎軀一震。

另一主演也是近幾年得獎常客,奧利維亞·科爾曼。
憑《寵兒》中傲嬌女王一角,榮獲奧斯卡影后。

影帝影后齊活了。
看海報,女兒看著年邁的父親,一派溫馨。
Sir還以為是家庭喜劇,卻猝不及防被拖進一個“回旋迷宮式的高級故事”。
01
你是誰?
一天。
安妮來到父親家中,向他告別。
她打算離開倫敦,去巴黎和男友一起生活。
(巧了,父親片中也叫安東尼)


女兒離開后。
安東尼聽到一聲門響,他來到客廳,見一男子坐在自家沙發上。
來人叫保羅(馬克·加蒂斯 飾),自稱是“安東尼的女婿”。

不對啊。
就在剛剛,女兒還說要和男友一起去巴黎。
這怎么又冒出個老公?

保羅覺得不對勁,打給安妮。
在等安妮回來的間隙,兩人隨意聊天。
安東尼覺得女兒要離開,只是為把自己送去養老院找的借口。
提到這, 突然情緒激動——
我不會離開我的公寓

保羅聽后,一臉莫名。
因為,公寓根本不是安東尼的。
這是他和安妮的家,老人最近因為和保姆吵架,無人照顧,才搬進來暫住。

說話間,女兒回來了。
她匆匆進門,掛衣服,一回身,看到她的臉,安東尼呆住了。
這…...根本不是女兒安妮啊。

更詭異的還在后面。
父親和安妮提到,自己剛和她老公聊過天。
女兒當場愕然——
我沒結婚,爸爸

女兒在五年前就離婚了,而且前夫不叫保羅,而叫詹姆斯。
安東尼一頭問號。
而就在剛才,他還看到保羅接過女兒手里的雞肉,拿去了廚房啊。

故事每往前推進一分鐘,上一分鐘發生的事就被全部推倒重來。
似乎一切都在改變、消失。
要搬去巴黎的女兒消失了,叫保羅的女婿消失了,就連雞肉也消失了。
到底咋回事?
看上去,安東尼像陷入了時空交疊。
但這不是科幻片。
貌似穿越和平行世界的層層迷障下,真相其實簡單、殘忍又現實——
消失的不是別的,是安東尼的記憶和他對時空的判斷。
老人得了阿茲海默癥。
患者會記憶錯亂,瞬間忘記剛發生的事。
比遺忘更難捱的,是恐懼。
因為,他永遠不知道下一秒出現的是誰。
而所有這些加起來,都不如一件事可怕——
電影全篇以安東尼為第一視角,將觀眾帶入一個阿茲海默癥老人的生活。
每天醒來,他都會發現。
一切都在變,熟人的面孔變了,公寓的擺設變了。
人們昨天說過的話,第二天會全部換一套說辭。
那,到底該信誰?
02
她是誰?
電影前25分鐘。
Sir一度懷疑它是恐怖片。
25分鐘后懸念揭曉,卻沒法松下一口氣。
因為這種沉浸式體驗,比恐怖片更恐怖。
電影主要情節全都發生在倫敦一棟公寓內,出場人物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通過有限的場景和人物,設置了一個又一個陷阱。
再用另一個視角,識破陷阱。
在安妮眼里。
父親就是個老小孩。
倔勁兒一上來,不能說不能罵,只能哄著。
平日里,她盡心照顧父親。
可父親成日念叨的,卻是自己最喜歡的小女兒(多年前意外去世)。

這種父女間微妙而緊繃的關系,靠一場戲就講透了——
一天,安妮找的新保姆上門。
因為覺得她長得像小女兒,安東尼十分熱情。
邀她喝酒,還當面跳起一段恰恰舞。

也難怪。
老頭要是正常時候,算得上是個妙人。
風趣又自信,有著獨特的人格魅力。
但阿茲海默癥這種病,能讓任何妙人變成怪人,變成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前一秒還是調節氣氛的高手。
下一秒就與所有人為敵,以攻擊他人為樂。

你說行吧滾就滾。
可身為女兒,你看不過去。
回到他自己的生活中,那就是生活不能自理。
套一件毛衣這么簡單的事,他的動作簡直和史前動物一樣傻;

經常自顧自念叨一些怪詞,旁人都聽不懂在講啥……誰知道那些都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更別提會突然崩潰,像小孩一樣大哭小鬧的;

阿茲海默癥說起來只是一種病,其實有好多種“癥”。
比如前面的情緒不穩,口齒不清,行為不自理……
比如被害妄想——
擔心手表被護工偷走,擔心自己的房子被霸占。
在安東尼的認知里,公寓就是自己的,是女兒變壞了,想坑爹,才故意制造他生活不能自理的假象。

這種話,一般人聽著沒啥。
但親人聽著扎心啊。
久病床前無孝子,說的不止是人的忍耐。
而是這種傷害,會久而久之瓦解愛他之人的心理防線。
理智上女兒總在說服自己,嗯,父親病得不輕。
可情感上天天的惡言相向,誰是圣人?誰受得了?
而且,就算一個忍字做到了極致也不夠。
最讓安妮難過的是,父親還把她當外人,時刻提防她。
在這里不得不提科爾曼,不愧是影后級演員。
她把女兒對父親那種又愛、又恨、越想靠近、越被抵觸的這一整套矛盾的感情,處理地太完美。
果然是充滿細節的演技教科書——
被保姆安慰時,她禮貌笑笑,迅速抹掉眼淚,但嘴角卻無力地松弛著。
這一笑,是委屈。
這一擦,是不足為外人道。
這一松弛,又是經年累月的折磨與麻木。

從私人診所出來時,她看到父親乖乖坐著,沖他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這一笑,像對孩子。
但笑中的哭意,又像對父親。

女兒的生活,就像常年陰天。
等了100次,可能會終于等來一次5分鐘的“晴天”。
那個“晴天”到來時,父親會清醒一小會,對女兒說聲“謝謝”。
這么一丁點的溫暖與親情,渺小如灰,纖細如線。
它支撐著女兒往下走,而且明知道沒有出口,因為死亡是父親唯一的出口。
所以阿茲海默,對于患者與家屬的折磨是雙重的。
它是一道墻。
看不見摸不著,但冰冷地佇立在每天的日常中。
墻外的人想幫,無處使力。
墻內的人陷入迷宮,癡癡徘徊。
03
我是誰?
這部電影的迷人之處(從欣賞角度請原諒Sir這么說),在于它以安東尼的視角,講述了整個故事。
這是最零距離的視角。
因為除非如此,我們不能跟著阿茲海默癥患者的時間線,深刻理解他們的處境。
所以整個觀片過程既神奇又魔幻,更充滿了身臨其境的窒息感。
被疾病侵蝕后,安東尼的認知混亂了。
大到整個公寓的風格色調,小到客廳油畫的位置擺法。
對他來說,一切都在移位。
比如前一天,公寓的裝修風格,還是暖色調簡歐風。
第二天,就變成冷色調現代風。


空間概念變模糊。
時間上,他也開始分不清起始。
有一場戲是開飯前,安妮和男友在討論把父親送養老院的事。

安東尼進門,坐下吃飯,女兒的男友終于攤牌,希望他搬出去。
眼看著夫妻兩人就要吵。
為了避免尷尬,安東尼離席去端菜。
當他返回餐桌,發現夫妻兩人的悄悄話沒了,幾分鐘前的一幕開始重演——


一來一去,老人的到來,構成了同一起始點的一個閉環。
更絕的是,在這段重復的段落開始時,一段充滿緊張感的小提琴配樂進入。
預示著家庭關系再次繃緊。
安東尼像被困在時間里的孩子,不斷試著去拼接斷裂的時空。
也因為這種主觀視角,扭曲了時空的真實性,所以創造了供觀眾猜想的結局——
一種可能的時間線是,安東尼終于氣走了保姆,女兒將他接回家照顧,為此導致和男友爭吵,接著老人被送入養老院……
而Sir認為更有可能的一種結局是:
公寓和女兒,新護工和法國男友,都不曾存在過。
前面發生的一切,都是父親根據記憶拼湊出來的。
在不斷拼湊中,他逐漸丟失了自我,走向了真正的失控。
最明顯的一處細節就是——
電影進行到中段,安東尼在女兒的公寓醒來,走出房間。
在走廊,他吃驚地看著摞放的椅子。
這一幕本想強調,老人對家中添置新物件、家具換位置很疑惑。
而細心的觀眾會發現,這兩把椅子,和老人去看病時在診所坐過的椅子,完全一樣。


地獄是什么樣子?
也許不需要惡魔、審判和烈火。
片中老人的混亂世界,不就是地獄的一種樣子。
講阿茲海默癥的影視作品此前不少,《戀戀筆記本》《我腦中的橡皮擦》《依然愛麗絲》……
在《困在時間里的父親》出現之前。
這一類作品更多會以他者視角,注視患者的靈魂一點點消逝卻無能為力。
而《父親》的這次高級操作,制造出了對一切逐漸失控的體驗,也讓Sir突然意識到,也許不止阿茲海默癥。
也許每一個不易相處的親人,都有一個迷宮般的內心小世界,很主觀,很執拗,有著很難被改變的運轉法則。
今年安東尼·霍普金斯84歲。
感謝他,不僅因為他爐火純青的演技。
更因為他活的足夠久,足夠為我們打開這個可信的特殊世界。
一個身為親人都很難理解,卻需要理解的世界。

我們屢屢因為代溝和價值觀不同而產生摩擦。
可那些不理解產生的爭執,那些故意的互相傷害,那些不自知的情感綁架,又何曾輕易消失掉。
影片最后。
安東尼像孩子一樣哭著找媽媽。
因為失去記憶的人,總習慣折返回生命最初的形態,想知道自己是誰。
他有所意識,他無法確定。
他只能不斷地自言自語——
安東尼,這是個好名字

安東尼是誰的名字。
是父親的名字,也是孩子的名字。
是家人的名字,也是孤獨的離群者的名字。
我們年輕人,總會一年比一年更強調自己的成熟、選擇和自由。
我們一年比一年,更在乎自己的名字和存在。
同樣的,別忘記年邁的父親母親,他們也有著他們的名字。
衰老和疾病,會漸漸消弱他們的名字和存在。
逐年加深的,是一種孩子般的脆弱。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布拉德特皮
原標題:《吹「教科書演技」的鮮肉,都來叫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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