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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于草原深處 | 家族志

2021-04-06 18:3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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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鏡相欄目最新策劃專題“家族志”入選作品。如需轉載,請至“湃客工坊”微信后臺聯系。

文 | 蘇木(北京大學)

指導老師 | 王洪喆

外祖父母的初遇是在1971年的夏天,在錫林郭勒草原西部蘇尼特右旗的馬場。那時外祖父已是下鄉三年的老知青,騎馬圈羊,打草割麥,已做得跟當地人一樣嫻熟。那年適逢旗里常年管馬的老人生了病,外祖父就被調去協助老人的兒子烏恩奇接替養馬放馬的工作。

也是那時,外祖母隨烏蘭牧騎隊伍一道騎著馬來到他的氈房前。在蒙語中,烏蘭牧騎意為“紅色的嫩芽”,他們的工作也便是這樣,幾輛馬車載著些簡單的樂器、道具和能歌善舞的青年男女,奔走在相隔十幾里、幾十里的牧戶和生產隊間,以天為幕布,以地為舞臺,將歌與舞的種子撒遍草原的角角落落,遍地生出愛黨愛國愛民族、積極投身生產建設的嫩芽。這群扎根在草原基層的青年文藝工作者仿佛天生著一副親近人民的熱心腸,幫著生活困難的農牧戶門剪羊毛、打蓄草,借走動之便幫牧民們送信求藥、代寄物件,所到之處無不反響熱烈。

外祖父和烏恩奇見他們到來,擺出奶食肉干款待,又連連推脫他們要為二人表演的盛情。隊長巴圖很堅定,強調烏蘭牧騎的作風就是,只要是有群眾的地方,哪怕只為一個人演出,也要一絲不茍地把歌唱下去、把舞跳下去。 再三推阻過后,原本演員多于觀眾的尷尬演出就變成了圍坐對歌。草原人民只要坐在一起,酒與歌總是不會斷絕的。蒙人唱蒙語,漢人唱漢語,同樣的調子可以填上各種各樣的詞,拋出去的樂句總會有人應聲和。

作為一眾人中為數不多的漢人,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在一首歌的來回中結了眼緣。臨走前,外祖母悄悄將半盒凡士林塞給外祖父,要他在干活兒時涂上點,免得凍壞了手。在那個年代,這東西在城里都是極為金貴的,更別提在草原上拿到一盒半盒要費多少周折。

外祖父母初見即投緣可以說既是注定又是巧合。注定是因為二人的興趣所在和發展道路驚人地交疊著。巧合則在于,二人在命運軌跡發生轉變之際所做的每個決定,似乎都是為著這場相遇。

外祖母生于戲曲之家,打小跟著母親在劇院的后臺長大。她早先便和母親說好自己對唱戲沒興趣,單純是愛看那仿佛閃著光的舞臺上閃著光的人兒的一寸一踱步、一轉一拂袖,愛聽那京胡弦顫、銅鑼鏗鏘、唱腔婉轉綿長,故而總免不了在大幕拉開,大燈照亮舞臺的時刻眼里閃起光。

京劇團一位唱花臉的伯伯一見外祖母就喜歡得不得了,連連稱贊她嗓子很好,長相也俊,可以學戲。外祖母說不要,嫌學戲太苦要起早,又嫌京戲滿,胡琴拉了半天,過門還沒拉完,令人著急。伯伯也不生氣,總給她講些戲文故事,講那力拔山氣蓋世的英雄在四面楚歌時目睹自己的愛人自刎君前的悲,講那孤勇的忠臣為保恩主遺子而親手葬送自己的孩子時的慟。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這樣一個老小孩突然就批成了文藝黑線人物。外祖母迷迷糊糊跟著好朋友報名下鄉去內蒙,也是循了母親的囑托,走得越遠越好。她在驚恐不安中捱過了無處寄托的數月,終于在待她如子的長生天腳下尋到懷抱,她總說,草原是她的第二個母親——這里的人們與天最近,與地最親,在這里是可以放聲歌盡情舞的。

七零年秋,蘇旗的烏蘭牧騎招募新隊員,無論漢族還是蒙族,無論是牧民或是生產隊知青,無論能歌或是善舞,但凡有藝術才能的人都可以報名接受考察。外祖母雖未接受過系統訓練,天分卻是很高的,與當地人民混跡了半載就能把馬頭琴拉得像模像樣,一副好嗓子又學會了不少蒙族的曲子,舞蹈動作也是看一遍就能學會,順利地通過考核入隊,從此告別插隊的生產生活,成為烏蘭牧騎的一員。

外祖父下鄉的道路則順遂得多。六七年從音樂學院畢業,原本打算留校繼續進修或者入職研究機構做些資料整理的工作。可看著一同畢業的好友奔赴祖國各地投入生產學習,青年的熱血一時涌上頭來,于是主動報名成為了一名下鄉知識分子。起先他插包到多蘭家,奶奶待他這個初來乍到四肢孱弱的知青們如對待自家孩子一般憐愛,照顧他飽暖周全,又手把手地教他擠奶圈羊等輕松基礎的活兒。后來外祖父被調去放馬,奶奶也時常托烏蘭牧騎隊員們在巡演時為他額外送些吃食和衣物。

青年們但凡集會必要賽歌,外祖父經過專業訓練的樂理技術也恰有了用武之地,每一次的圍坐對唱都是他民樂采風最天然而豐厚的素材。雖隔著難以打破的語言障壁,樂曲的旋律卻總能不分民族、不分文化屬性地觸碰到人心底最柔軟的區域。每每聽到新的旋律他便掏出筆紙記下樂譜,久而久之,當地會說些漢語的男女老少都樂意在閑時來找他,用或流暢或磕絆的漢語教他一些蘊著青草與馬奶酒香的調子。

這項時斷時續、不甚規范的采風工作讓外祖父同這片草原締結下某種不可言說的情結,數十年后再哼起那些或廣為吟唱,或鮮為人知的曲調,仿佛仍能聽見馬蹄掠過細草的聲音,仍能嗅到雨后潮濕泥土的氣息,仍能觸目牧民們黑黝面龐笑起來時褶皺出的紋路,仍能跨越語言的隔閡感受到調子和歌詞里的悲歡、思念或崇敬。

七一年秋放馬工作結束,外祖父被調回生產隊,又經知青牧民共同推薦成為旗文化館下屬的民族文藝收錄員,隨烏蘭牧騎隊伍奔走各地開展文藝宣傳工作,采集整理各種民歌、民戲的詞曲素材。隊里有些老知青打趣外祖父,問他怎么這時候不懼奔波勞苦了,他對外祖母笑笑,心照不宣。

接下來近三年里,外祖母在一場場演出的籌備中,摸索著學會了四胡、火不思、雅托嘎和胡琴,蒙古舞也跳得越發地道,七二年還隨隊前往藝校進修學習兩個月,論水平也算得上半個民族藝術家了。外祖父則一路隨隊演出采風,偶爾也協助隊員們創作,為蒙族隊員們寫的好來寶譜上曲子,又為舞蹈演員們一些即興的舞蹈動作寫伴奏。聊起這段創作經歷,外祖父母的感受總是出奇地一致——蒙古族的樂曲和舞蹈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擠奶舞、筷子舞、接羔舞無不取材于牧民勞作的重復性動作,大線條的曲調和直白的歌詞無不是情動之時脫口而出的吟唱。在這里,藝術家的身姿可以低得匍匐在泥土里,依然可以盛放至美的藝術之花。

隊里所有人都默許了外祖父母二人的般配——都來自北京,一個能歌能寫,一個善奏善舞,更何況那些不經意間的眼神交流根本騙不了人,只有兩人自己不知是嘴犟還是害羞,總不愿承認彼此的心意。后來外祖母坦白,當時因為她在北京已無處可以投靠,所以想要一輩子留在草原,但她覺得外祖父的才華是要有大作為的,不愿拖累外祖父永遠困在這片僻壤。

七四年冬,與往年冬天無二,知青要協助牧民們轉場到冬季牧場去,烏蘭牧騎的隊員們也要投入到勞動中。大家把蒙古包和各類生活生產用具裝上勒勒車,趕著千余只牧畜浩浩蕩蕩地北遷。烏云翻涌,細小的雪粒撲面,是暴風雪將至的跡象。轉場途中,烏蘭牧騎隊員們負責圈的羊群中突然有一只跪地不起,有經驗的隊員說這可能是只懷孕的母羊,跪地不起可能是要下羔子了。眼看著大隊伍越走越遠,隊長決定把母羊丟在這里,任它自生自滅。外祖母不忍心,蹲下撫著那只母羊的頭啜泣起來,任周遭的隊員們怎么勸也不肯走。 外祖父見狀,讓其他隊員給他們留下一個小一些的蒙古包,兩人接生了羔子就去追他們。這是一個過分危險的決定,兩個人獨自留在暴風雪將至的荒原是極有可能被凍死或被狼群侵襲的。可這兩個人眼里都寫滿了堅定,隊長也自知勸不動,只好讓大家卸下蒙古包盡快上馬追趕大部隊。

外祖父從事生產活動年頭久,又有過接生馬駒的經驗,接羔過程還算順利母羊掙扎了許久小羊羔才落地,渾身濕漉漉的,前蹄顫巍巍地著了地便踉蹌著跑跳起來。新生命的誕生總能給人以震撼人心的力量和沒由來的勇氣。那一晚兩人雖未發生任何實質性的關系,卻在一場徹夜長談中彼此坦露了心跡。外祖母終于說明了她此前的擔憂,也得到了外祖父的許諾——無論回京或者留在草原,兩人總可以守在一起。似乎這就足夠了。

那以后,兩人一同看過許多次日出日落和月盈月缺,在試探中接近彼此的心,了解彼此的過往,再將彼此安排進各自未來的生命軌跡中。

七五年夏,外祖母在一次舞蹈的托舉動作中失去平衡摔落在臺上,因長期跳舞和騎馬而勞損的腰部在此次舞臺事故中嚴重挫傷,醫生給出的診斷是,杜絕一切體力勞動,跳舞更是不可能,如果執意逞能可能導致癱瘓。

草原不是一個適宜養傷的環境。且不說牧場的活兒無論輕重幾乎都要耗腰,便是那忽冷忽熱、時潮時旱的天氣就足夠令病情不斷反復。隊里準許外祖母病退回城,一切看她意愿。外祖母是說什么都不愿走的,她太眷戀這片生靈自由、人民率真的土地,眷戀那個在數個日月里追隨陪伴著她,默默記下她唱的每一支歌、奏的每一支曲的人。可外祖父不希望她囿于這短暫的眷戀而永久地放棄重回舞臺的機會。那一晚是外祖父母記憶中第一次發生沖突,沖突的結局是外祖母一氣之下決定回京,外祖父暗自允諾早晚會回去尋她。

臨別那天,所有烏蘭牧騎的隊員都來送行,獨獨外祖父沒有去。許多年后他向外祖母坦白未去送行的原因——他不愿看見她掉眼淚的樣子,心疼。又或許是擔心她看見他就舍不得走了,外祖母說這是當時她略帶玩笑意味的自我安慰。

回京后,外祖母憑借一身本事在一個蒙族餐廳找到一份演出的工作。她生得俊俏,蒙語歌唱得動聽,蒙族樂器也信手拈來,餐廳老板像是撿到寶一樣,說什么也要將她留下來。外祖母說,她對工資沒有很高的要求,只要管吃住、不讓她跳舞、給她提供寫信的紙筆,就足矣。

外祖母在京安定下來后,一直與外祖父維持著書信聯系。聊職業,聊生活瑣事,聊創作。外祖父也時常將新作的曲子隨信寄來,外祖母就拉或彈或唱給餐廳的顧客聽。歡快的調子偏多,常能引得人們載歌載舞拍起手來,酒盞的交錯也密集起來。偶爾也將些許憂思揉進曲子里,念草原,念蒼穹,念愛人,無一不牽扯腸肚,吃飯時聽這些歌會影響消化,老板也就不讓她唱這些憂思了。我曾問外祖母,如果外祖父再也沒有來尋她,她會做何打算。外祖母說,沒想過,或許就唱下去吧。無論舞臺大小,她喜歡站在中央被燈光和目光照拂,喜歡她的歌聲和琴聲被人傾聽,與人共鳴。

七六年十月,無數漫長的別離畫上句點,外祖父也被那些舉止激烈的知青們裹挾著涌回九年前的來處。下了火車,外祖父就直奔最近一封來信中寫的地址。時隔一年重逢,相擁而泣,執手敘舊,萬千感喟。當晚兩人一同回外祖父家探望父母,經父母的應允和祝福兩人終于確定了關系。

年末,在外祖父的鼓勵和支持下,外祖母辭去餐廳的工作,報名參加了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的考核,并順利通過入團,合奏中擔任胡琴演奏者,在一些特殊演出中偶爾頂替馬頭琴獨奏。盡管不能再肆意演奏自己喜愛的曲目,也不再處于目光聚焦處,這終究是一份更穩定而光鮮的工作,也擁有了更廣闊的舞臺。外祖父則應聘進入舞美工作部,專務燈光、道具、服裝等幕后工作,在舞臺背后那片黑暗中注視著那個發光的姑娘。

七六年末,兩人結為夫妻。

七七年秋,長姐出生;七八年冬,母親出生;八零年冬,三妹出生;八四年冬,四妹和最小的弟弟出生。

外祖母在懷上第二胎時,就決意辭去團里的工作專心撫養孩子。將五個孩子撫養長大,幾乎耗盡了外祖母后半生的全部精力。那些悠揚遼遠的內蒙調子,也大都飄在床頭撫慰哭鬧的孩子入眠。溫柔如舊,卻難再擁有奪目的光芒。

母親和她的姐姐、三妹年齡相仿,都生在高考剛剛恢復、大學生成為一種光鮮身份的年月,青年對知識的渴望可以得到滿足,擁有知識者也得到了更廣泛的認可和尊敬。外祖母堅持要送幾個孩子去上普通學校,不讓她們重蹈藝術之覆轍的理由很簡單:她的十年失學之憾已經無法彌補,但孩子們是尚有希望的。有條件,就該送他們去學文化課、考大學,用知識建設國家。

三姐妹先后被送入國立北京高等師范學校附屬小學(現實驗一小),又按部就班地考入對口的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讀初中,一路平樸卻一帆風順。她們年齡相仿,起點相同,卻終究在各自的人生關卡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長姐順利地直升高中,卻在高考前突然改了主意,報考了專科學校的空乘專業,畢業后經過考核和篩選成為國航的一名空姐。工作18余年間,從普通艙乘務員一路晉升至主任乘務長。晝夜作息全部打亂,連飛24小時也是家常便飯。飛行期間要時刻保持精神緊張,笑容儀態話語無一不得體,客觀上的生理不適大概已經被主觀意識的高壓狀態屏蔽了。17年,即將步入40歲之際,她從容地辭退那分不斷侵蝕健康的工作,應聘成為一家空姐培訓機構的講師。一個人住在租來的小房子里,獨來獨往,生活雖不算奢侈卻也豐足,不時也來找母親一起喝茶談天,樂得自在。

母親的三妹大概是最順應外祖母心意的孩子,順利考入首都醫科大學的護理專業,五年制本科畢業后就進入宣武醫院工作,如今已經離開臨床進入護理部從事管理工作。實習時分配科室,三姨專挑了大家都不敢選的急診科,急診科患者集中且病情復雜,突發事件多,患者及家屬的情緒也最不穩定,對醫護人員的專業素質、心理素質、溝通能力和體力都是巨大的挑戰。三姨笑稱那三個月的經歷是自虐式成長。三姨夫畢業于首醫口腔醫學專業,兩人在校期間相識,畢業后共同進入宣武醫院工作,自然而然地結為伴侶。三年前我的小表弟誕生,托給爺爺奶奶照料,一大家子生活平淡也安穩。

母親在長姐考入專科學校之后就輟學離家,在一家專門接待旅游團的餐廳做了服務員,工作包吃包住宿,旅游團大多用餐時間固定,午餐與晚餐之間間隔時間長,空閑時間里她就鉆進后廚,以給主廚打下手為由向主廚學些手藝。母親一向聰明伶俐會來事兒,不出兩年就坐上了大堂經理的位置,也學得一手好廚藝。至今回憶起來,母親竟覺得那段時間才是她最無憂慮也最快樂的年月。

父親和母親的相識也當真是我沒能想象到的偶像劇般的情節。小時候,每逢年節,飯桌上總會有一小碟琥珀桃仁。連嗜甜的我和弟弟都嫌甜膩的一道菜,父親總吃得津津有味。后來我才得知這其中的荒唐情緣。

一日午后,母親照例在后廚幫忙,往常教她做菜的師傅聽她念叨中午太忙沒來得及吃飯,就將手頭剛做好的琥珀桃仁撥出來一小碟讓母親先墊墊肚子,母親接過來剛嘗了一小塊,就碰上父親來巡視后廚。父親是這家餐廳的老板,不常親自巡查前廳后廚,一來就撞上個小姑娘在這里“偷吃”,當即就發脾氣將母親訓斥了一頓。母親自從進入這家餐廳工作就沒犯過大錯,更沒受過這樣重的責罵,聽了兩句就掉下眼淚來。一旁的師傅趕忙站出來幫母親解釋,父親本就看不得女孩子哭,聽了解釋更覺得自己剛剛的責罵有些不妥,又拉不下面子來向一個員工道歉,只好轉身離開,暗中著人送了母親一套嶄新的工作服。此后,父親每次來餐廳巡視總會多留意母親幾眼,母親也不知怎地在小心翼翼中醞釀出幾分傾慕。

兩人彼此試探的紅線竟是由未出生的我打上了結。得知母親懷孕后,父親立即隨母親回家提親。外祖父母也未作過多阻撓,只說二人雖然身份懸殊,但只要真心實意便好。父親也應允母親不必再回餐廳上班,此后可以專心在家帶孩子,也可隨心做些喜歡的工作,他都會無條件給予支持。

父親的允諾也確實一一兌現了。母親在父親的資助下開了一間私房菜小館,也將我和小我兩歲的弟弟一路撫養長大成人。

我記得極清晰,是2010年3月5日,母親告訴我和弟弟,父親要出一趟遠門,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隨后的半月里,母親將外祖父母接到家里照顧我和弟弟,自己早出晚歸,眼睛常是紅腫的,卻從未在我和弟弟面前掉過眼淚。

再后來,母親告訴我們她不用再去小館里做飯了,每天都可以從早到晚陪著我們,為我們準備三餐。這著實令我們開心了一陣,因為母親做的飯比學校食堂好吃許多。

隨著時間推移,我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父親去的地方真的很遠很遠,要不怎么舍得一直不回來看我們呢?我和弟弟私下推測過許多可能,也鎖起門來悄悄哭過,卻也心照不宣地不曾在母親面前提起。

母親學歷淺,只能憑借父親為我們留下的房產和轉讓餐廳所得的資產為我們提供足夠的經濟支持,也能將我們的生活起居照料得無微不至,卻對小升初、保送高中、轉國際部、留學申請等一系列事務一竅不通。這也讓我和弟弟有機會提早獨立,凡事為自己拿主意。

18年我考入北大,20年弟弟拿到自己Dream school的offer。所有親朋都感嘆母親熬出頭了,其間許多年的心酸和周折大概也只有我和弟弟目睹之、感念之。

08

我曾以為,彼時外祖母的專斷決絕就真的一刀斬斷了后輩的藝術情緣。直至母親悄悄告訴我,當年她和姐姐高中期間都花了太多時間和心思在合唱團和舞蹈隊,以至于拖累了學習成績。姐姐之所以在高考前夕決心去考空乘,是因為外祖母堅定地否決了她關于考取藝術院校的一切念想。而母親決心輟學,也是看到姐姐在外祖母這里碰了壁,知趣地打消了自己的最后一絲念想。

母親說她后悔過,如今卻也不覺得有什么遺憾了,因為她在學業上的無能反而讓我和弟弟學會一切靠自己,這大概都是命運的安排。

可我一直不敢告訴母親的是,我也差點成為她的遺憾。小學二年級,我在全校做廣播操的時候被老師選進了校舞蹈隊,音樂課上又被老師點進了校合唱團。從那以后,每一個放學后的傍晚,我都輾轉在合唱團和舞蹈隊的排練中。那時的我自詡是有歌舞天賦的,旋律聽上一兩遍就會哼唱,舞蹈動作也只需老師示范一遍就能記住。在班里當班長的性子帶到團里,就總愛“多管閑事”,幫周圍的同學糾正音準或動作。進團進隊兩年,就自然而然地當上了合唱團團長和舞蹈隊隊長。

母親及早地察覺了我可能要重蹈她的覆轍,便勸我在這些與課業無關的活動上少花些時間精力。四年級秋季學期之初,我還哄騙母親我已經退掉了合唱團和舞蹈隊,只是進入新的年級,放學時間要晚一小時。現在想來這個拙劣的謊言應當是早就被母親看穿了。但她并未揭穿,也未強求,只是默許了我的任性。

我真正徹底推拒掉這些于學業無助的活動是在五年級開始之際——在我和弟弟都意識到父親可能不會再回來后,在我跟著班上其他同學一起去報名實驗中學和八中的“占坑班”后,我發覺自己需要比旁人花更多時間來為自己鋪一條坦途,也要更堅定地獨自走好這條路。可我始終不愿殺滅心中對歌唱和舞蹈的一切喜愛、向往和感悟力,正如我無法忽視自己每一次坐在漆黑的觀眾席中仰望絢麗的舞臺時內心的悸動,因此我與各種形式的表演藝術保持著觀眾席與舞臺這樣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以欣賞者的身份參與到一場場即時藝術的創作中。

16年和19年的夏天我先后隨高中和大學的科考團隊去過鄂爾多斯和呼倫貝爾,卻還未到過外祖父母視作第二家鄉的錫林郭勒。但這并不妨礙我仰頭便可注視同一片長生天,俯身便可嗅到同樣沁人心脾的青草香,與當地人民在蒙古包中圍坐,席間唱起長調悠揚、短調活潑,聽來也格外親切。敬天地,敬先祖,敬愛情,敬一切生靈。語言和文化背景將不同種族割裂開來,為之賦予不同的身份烙印,唯有旋律和肢體語言所能表達和引起的情緒是共通的。

我究竟是在哪里聽到過這些旋律呢?

似乎是被風拂進了兒時每一個由清醒入睡的朦朧的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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