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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勒逝世110周年|馬勒交響曲為何多誕生在避世小屋里?
編者按:1911年,馬勒去世。110年后的今天,世界各大劇院、樂團紛紛推出不同形式的紀念活動,詮釋馬勒,致敬馬勒。我們應(yīng)該怎樣理解馬勒,聆聽馬勒?不妨追根溯源,先認識馬勒。

馬勒 人民視覺 資料圖
2020年是貝多芬誕辰250周年,上一次大張旗鼓地紀念貝多芬還是半個世紀前。憋了50年的音樂界正要大干一場時,突如其來的疫情把整個世界的貝多芬紀念活動都攪得天翻地覆。于是乎,隨著歐美疫情趨穩(wěn),演出重開,人們迫切需要用馬勒逝世110周年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理由來為沒有“爽”夠的貝多芬年過把癮。不約而同中,2021年成了馬勒大年。
管弦樂團的傳家寶庫里,馬勒的交響曲一定占據(jù)著同貝多芬和勃拉姆斯一樣的核心地位,是樂團經(jīng)常上演的曲目。但這并不妨礙音樂界基本每隔十年掀起一股紀念馬勒高潮的運轉(zhuǎn)周期,就像哈雷彗星經(jīng)過地球那么精準奪目。
維也納國立歌劇院,馬勒曾擔(dān)任院長。
約摸十年前,2010-11年相繼迎來馬勒誕辰150周年和逝世100周年,國內(nèi)的交響樂團接連奉上其九部交響曲的全集演出,馬勒的樂譜出版商奧地利環(huán)球樂譜集團深度采訪了近20位頂尖馬勒的指揮演釋者集結(jié)成冊出版,其中不少均已作古。無論從現(xiàn)場演出、錄音出版還是文獻考據(jù)方面,大家似乎都在窮盡樂團奏出的每一個分貝,猜透馬勒寫下的每一個音符。
這樣挖空心思的做法不無道理,因為馬勒的音樂無論從配器、含義,還是體量、厚度來說都是空前,他試圖用愈加升級的規(guī)模來描述不可描述之狀:拷問生命的終極意義。在俗稱“千人”的《第八交響曲》中,拷問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作曲家用可以達到千人的樂團加合唱團的龐大編制和巨大音量,撐起他想要表達的博大境界。
然而,作曲家在寫下那些突破現(xiàn)場演出的音量極限、震耳欲聾的音響時,眼前所看到的畫面可能是另一種極端。《第八交響曲》的一部分是在奧地利沃爾特湖(W?rthersee)畔的小鎮(zhèn)麥爾尼格(Maiernigg)的一間簡直可以用“簡陋”形容的小屋內(nèi)完成的,小屋直面平靜清澈的沃爾特湖。在那片寧靜透亮的湖光山色中,馬勒一口氣寫下了從第四到第七四部完整的交響曲,還有第八的部分。
作曲家馬勒有著另外的一面,他先后是漢堡歌劇院和維也納國立歌劇院院長,長期在歌劇院從事指揮歌劇的工作,只有在放假時才有心思作曲。度假時,他會選擇遠離都市的塵囂,來到鄉(xiāng)村田間,往往是偏僻寂靜的處所。有時他會住在旅社,但因不堪忍受旅社的人群嘈雜,便開始著人替自己在離旅社不遠的角落造小屋子,專供獨自創(chuàng)作。
奧地利薩爾茨卡默古特的湖光山色。

阿特湖邊的馬勒小屋。
這樣的避世小屋被人稱為“馬勒小屋”,共有三處,每一處都代表著馬勒的某個創(chuàng)作階段。
按照居住先后順序,第一處在奧地利薩爾茨卡默古特(Salzkammergut)的阿特湖(Attersee)畔。在小鎮(zhèn)施坦巴赫(Steinbach),有著馬勒依山傍水的小屋,馬勒1893-1896年在那里度假,期間寫下了《第二交響曲》,完成了《第三交響曲》的草稿。度假初期他和親屬、友人住在湖邊的豪華客棧,但因受夠住客的噪音,便著人在湖邊蓋了一棟小木屋,里面擺放著馬勒用過的鋼琴的復(fù)制品。
挪威特羅豪根湖畔的格里格作曲小屋也是避世良選。
馬勒的學(xué)生、指揮家布魯諾·沃爾特在回憶錄里記載了到施坦巴赫拜訪老師的場景:“七月晴朗的一天我坐著蒸汽船到達,馬勒堅持為我背包直到背夫趕到。快到他的小屋時,屋后面的赫倫格山(H?llengebirge)顯露出高聳陡峭的猙獰懸崖,與屋前祥和可親的湖景形成鮮明對比。這時馬勒對我說‘別看了,我都寫進音樂里了。’《第三交響曲》開頭八支圓號的齊奏,描寫的就是這懸崖峭壁。”
1900-1907年的假期時間,馬勒在沃爾特湖畔的小屋內(nèi)潛心創(chuàng)作,直到女兒瑪利亞夭折,便搬到南蒂羅爾如今在意大利境內(nèi)的多比亞科(Toblach)的農(nóng)場小屋創(chuàng)作,直到1910年他逝世前一年,在那里他寫成了《第九交響曲》以及未完成的第十。
鄉(xiāng)村田野的萬籟寂靜中,馬勒寫出了一曲又一曲跌宕起伏的音樂,不僅是他復(fù)雜心理的描寫,也是大自然的真實寫照。雖然他的音樂絕不是(但可以被用作為)風(fēng)光片配樂,不過貼近大自然,在高山流水和一片寧靜中理解馬勒,如同作曲家創(chuàng)作時的場景再現(xiàn),說不定能帶來對音樂通透的領(lǐng)會。

拍攝于瑞士的瑞吉峰,牛角上掛著牛鈴,馬勒在交響曲中使用的牛鈴源自于生活場景。
有一年,我在瑞士琉森游玩,坐纜車直上瑞吉峰,快到半山腰時飄來一陣霧氣,擋住了四周的視線。這時,白茫茫中,牛鈴聲從四面八方不絕于耳。待到霧氣散去,我才看到漫山遍野的牛,那是牛角上掛著的鈴兒隨著牛的走動在叮當作響,包圍而來。于是,對馬勒在《第六交響曲》中使用牛鈴的效果和寓意,我有了全新的切身感受,對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我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這是聲響和休止共同組成的音樂,沒有極弱的渲染就沒有極強的勢力,沒有寂靜的襯托就沒有樂音的美奐。維也納愛樂樂團前首席萊納·庫舍爾(Rainer Küchl)曾對我說,年輕人如要更好地領(lǐng)悟音樂,應(yīng)當多去森林里,“讓自己安靜下來,便真的能聽到花兒怒放、草兒滴露、樹兒長高的聲音。”
追求寧靜、貼近自然,也是西貝柳斯、格里格、瓦格納、理查·施特勞斯,乃至現(xiàn)代作曲家如潘德雷茨基和阿沃·帕特等人的居住地首選。很難想象,瓦格納同樣轟轟烈烈的音樂,是在寧靜的蘇黎世湖和琉森湖畔,以及百多年前人跡罕至的威尼斯寫成的。
出于同樣的理由,中國作曲家也偏愛去偏僻的幽靜之處采風(fēng)創(chuàng)作,比如中國交響樂團便在云南蒙自紅河的大山子里和內(nèi)蒙古阿拉善設(shè)有創(chuàng)作基地。聽者如若能感受作曲家創(chuàng)作時的環(huán)境,想必也更能將作曲家的心聲聽得真切,對音樂的洞察體會自可超越節(jié)目冊、教科書和網(wǎng)絡(luò)課上的照本宣科,自有一套。
靜下心來聽馬勒,此時無聲勝有聲。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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