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完結的電視劇《山河令》，給2021年的“耽改劇”大軍開了個好頭。《山河令》有多火？整個三月，女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大呼“陷進去了”。

男孩之間的愛情，為何如此讓女性“上頭”？這一現象背后，反映了大家怎樣的心態？本期問吧邀請流行文化及性別研究學者重木，共同探討站在出圈邊緣瘋狂試探的耽美亞文化。

什么是“耽美”

@Shig：什么是“耽美”和“亞文化”？

重木：“耽美”作品往往講述的是年輕的、俊美的男孩之間浪漫、純潔且美好的愛情。“耽美”一詞來源于日本，原本是上世紀前中期一個提倡官能美和感受的文學流派，但后來被挪用到了六七十年代興起的少女漫畫中的一個關于美少年之戀（Boys Love）的漫畫題材上，由此影響到周邊國家和地區。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進入中國。

“亞文化”又被稱作“次文化”，是與“主流文化”相區別的，產生于某一地域、群體或是集體所特有的生活方式、觀念和精神氣質等；它一般處于主流文化邊緣，和主流文化分享一些共同的觀念，但更重要的是亞文化往往有自己獨特的特質和精神。像美國的摩托車黨、紐約黑人性少數群體的舞會（參見美劇《姿態》），以及國內的耽美文化等都屬于亞文化。

@Люцифер：耽美文化是從國外傳到中國的嗎？對國人審美的影響多大？

重木：耽美的這些概念以及相關的文化確實是上世紀末從國外（主要是日本）傳進來的，但它進來后就與中國本身傳統中涉及這一部分的文化合流，這幾乎是所有國家都會出現的現象。所以當下中國耽美文化和日本、韓國或美國的既存在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耽美文化看似受眾有限，但其實由于它本身的受眾很大，所以必然會或多或少地影響到她們的審美和觀念。諸如對男性氣質的理解、對于男性友誼、同性戀的看法等等。再加上當下耽美圈中許多受眾是初高中女生，所以對她們的影響會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她們的審美。雖然主流文化中看似耽美文化影響有限，但其實就拿日本主流文學作品而言，諸如三島由紀夫和森茉莉（被稱為純文學里的“耽美祖母”）等人的作品也都有一定的耽美傾向。

《天官賜福》海報

@幸福的承諾：您怎么看待這些亞文化和國內主流文化之間的關系？

重木：由于亞文化本身誕生自具體的集體或地域，所以它往往有自己很鮮明的特點。如國內耽美這一亞文化，它其實是處于主流文化邊緣的，所以圈內人都說是“圈地自萌”，有著自己的共同的喜好和模式。看似獨立，卻實則是不去“招惹”主流文化。但即使如此，亞文化也會遭到主流文化的偏見，甚至是打擊，因為它的獨特性有時候會與后者的觀念格格不入。耽美作品中畢竟是同性之愛占主流，這既是它獨特、創新和自成一體之處，同時也是其不時就會遭到主流文化打擊的主要原因。

為什么女性更愛“耽美”

@沐云喆子：耽美和同人為什么對女性吸引力這么強？究竟是什么樣的差異，導致了對這類文化的不同熱情？

重木：耽美主要是由女性創造，且面向女性讀者的。所以其中滲透著女性意識，即她們作為女性在社會和生活中所感受到、體驗到的經驗、觀念和情感都會成為其創作耽美作品中的一些隱形特質。所以女性讀者對其往往能夠感同身受。

女性閱讀耽美作品，沒看到女性，只看到男性，其實就杜絕了自己的代入而可能遭到的挫敗，因為傳統作品里的女性總是一系列柔弱或是需要被保護的弱勢方。這是許多女性對耽美充滿熱情的一個重要心理。

@南煙????：女性比較喜歡耽美這是渴望兩性平等的體現嗎？為什么看到帥氣的男性，就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

重木：其實喜歡耽美并不一定會體現出女性渴望兩性平等，對于不同讀者，其實會有不同的著重方面，但是耽美本身內含著這樣一種或潛或明的意識，通過文本和支撐其運作的背后的觀念中體現著這一點。

喜歡帥氣的人在一起，一方面或許有很大的玩笑成分，并沒什么特定想法；另一方面，這種cp化背后其實也反映了女性的一些心理，而它和耽美作品其實很像，就是通過對男性的cp化來解構傳統的異性戀模式，以及通過這些看似玩笑的方式來對其進行重新解釋、瓦解和摧毀。

國產動畫片《天官賜福》彈幕

@澎湃網友FVvMjq：有沒有喜歡看百合向作品的“腐男”群體呢？男性對女同主題的文藝作品感興趣的多不多？會不會像腐女那樣有一定的規模？

重木：好像沒有專門作為“腐男”這樣的群體，但肯定有男性喜歡百合向故事的，這很正常。因為都屬于小眾審美，所以大概就會少見，也就不會形成像腐女這樣的規模。男性喜歡百合向作品，估計會和腐女喜歡耽美不一樣，因為男性作為性別制度里的權力者，他的凝視（gaze）中總是帶有權力的痕跡，把女性當做被觀看的他者。也正因如此，許多女性主義者反對黃色期刊，因為其中就充滿了對女性的凝視和對其的去主體化。而腐女看耽美，則恰恰是在建立自己的主體性，兩者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