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東五環作家協會 看電影雜志

阿看還在努力日更微信，突然工作群就爆炸了：

黃金配角廖啟智“智叔”竟然走了。

阿看我第一時間是意外，平復一會兒，仔細想了想，智叔的一生，是我們熟悉的演藝圈往事么？

不是。

他太像生活在我們身邊的人，為了熱愛努力，突逢風雨，努力彌補，堅強生活。

他是我們熟悉的黃金配角，更是一位演藝圈的“普通人”。

“從來不是明星”，所擅長的只是演戲，“只能老老實實做個演員”。

01

智叔是土生土長的中國香港人。

1953年，他生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底層家庭，父母靠著打雜工，勉強維持著日常生活。

靠著在大東電報局工作的親戚，家里用便宜價搞了一臺“麗的映聲”（中國香港首間有線電視臺）。

智叔開始迷上粵語片，童星馮寶寶成了他的銀幕啟蒙。

馮寶寶當時有多火，美國舊金山市市長都將6月3日命名為“馮寶寶日”。

成為馮寶寶這樣的明星，成了智叔當演員的動力。

但當演員也得中學畢業，他的讀書生涯頗為坎坷，學習成績也是學渣級別，中學5年換了4個學校才熬過學生生涯。（中國香港中學學制為5年）

馮寶寶

02

中學畢業后，智叔興沖沖地報考了人才輩出的無線藝員訓練班。（劉德華、梁朝偉、周星馳……都出自藝員訓練班）

但因智叔實在普通，1米7的個頭，長相也不出眾，表演經驗更是為零，落榜也在情理之中。

此后他大病了一場，但病魔并沒能澆滅智叔的演員夢。

落榜后的他深知自己并沒有任何優勢，開始苦心鉆研表演。

據說，那時候智叔經常對著鏡子鉆研表情表演。

功夫不負有心人，1978年的第8屆無線藝員訓練班，智叔終于考上了。

智叔在班里是年齡最大的一個，但終究還是圓了自己的心愿。

同期混得最好的是“阿湯”湯鎮業，剛剛畢業就被捧為“無線五虎”。

普通的智叔還是只能從配角做起，但萬萬沒想到，這配角一做就是一輩子。

湯鎮業

03

智叔在班上只能充當背景板的角色，他卻對班花陳敏兒一見鐘情。

在認識的3周時間里，他經歷了無數次心理斗爭，還是自不量力地向陳敏兒表白了——

“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廖啟智萬萬沒想到，他聽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復——

“我愿意。”

陳敏兒

曾有采訪問智叔，這輩子覺得最幸運的事是什么？

智叔毫不猶豫地回答：“最幸運的就是找了一個好老婆。”

當被問及為什么和智叔結婚時，陳敏兒也一臉幸福的回答：

“這人簡直當我是寶貝，像西太后般在你左右攙扶。”

這一來一回，讓人酸得不行。

04

智叔這一生最普通也是最讓人羨慕的經歷，便是和妻子陳敏兒的感情。

在智叔求婚后，兩人并沒有結婚，而是進入了長達8年的愛情長跑。

陳敏兒在80年代受到追捧，成為無線的當紅花旦之一。

她是劉德華成名作《獵鷹》的女主角。

智叔卻一直默默無聞演著自己的配角。

8年的戀愛并沒有讓他們彼此厭煩，反而變得離不開對方。

1987年，兩人登記結婚，沒有大擺宴席，只有簡簡單單地注冊儀式。

平平淡淡才是真。

從此苦難也好，甜蜜也好，都一起陪伴。

圈內“模范夫婦”的頭銜成為佳話，廣為流傳。

他們經營著幸福的小家庭，還有了三個可愛的孩子。

05

智叔的事業起點其實還算不錯，第一個角色就是后來大火的《上海灘》。

（達叔在跑了三年龍套后才拿到個好角色）

他在《上海灘》中飾演丁力（呂良偉 飾）的馬仔“陳祥貴”。

當然即便是出演了《上海灘》，智叔馬仔的命運依然沒有改變。

不過，智叔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了周潤發，他們從這部劇后成了好友。

智叔和發哥在《上海灘》中的一場戲堪稱經典。

陳祥貴給許文強包扎，許文強將金表贈予以表感謝。

陳祥貴的眼神中透露出了貪婪，卻還是婉拒了許文強。

這段戲后來成了藝人培訓班的表演教材。

發哥進藝員訓練班比智叔早，但相處久了，佩服智叔的敬業精神，見面都叫他一聲“大哥”。

06

智叔的敬業精神可不是蓋的。

1990年的《歡樂滿東華》節目，為了給東華三院（中國香港歷史最悠久的慈善機構）籌集善款，智叔上演了高難度表演。

節目在清水灣電視城外的停車場搭了兩個高臺，智叔穿著2到3寸的高跟鞋，拿著油紙傘，頂著大風，完成了走鋼絲表演。

不管是觀眾還是制作人員，都為智叔捏一把汗。

對比現在內娛動不動就喊累的小生們，敬業精神真是天差地別了。

除了穿高跟鞋走鋼絲，智叔還在節目中上演過用喉嚨頂紅纓槍推貨車這樣的危險表演。

不出名的小演員，要在演藝圈混口飯吃，真的太不容易。

07

智叔對于配角有著自己的見解。

正因為是配角，才更應該恪守職業精神。

主角戲份當然比配角要多，但如果沒有配角襯托，那部戲也未必會好看。

1980年開始，他與TVB簽約，參演的電影電視劇，基本都是配角。

兢兢業業的智叔終于得到了回報。

1992年，張之亮執導的[籠民]問世，引起了不少關注。

這部電影聚焦中國香港最底層的普通人，對于以“普通”為標簽的智叔來說，正是量身打造。

智叔在[籠民]中飾演一個智障青年，這個角色充分讓TVB老戲骨證明了自己的演技。

來之不易的中國香港金像獎最佳男配角，讓智叔十多年努力沒有白費。

這一屆的最佳男配競爭程度比男主的還要激烈。

光看看競爭對手的名字就知道這個獎項的含金量有多高。

吳鎮宇、梁朝偉、甄子丹……

至此之后，智叔更加深耕于配角的鉆研。

職業生涯8提金像獎最佳男配，這是對一個“綠葉”演員最好的安慰。

08

真正讓中國內地觀眾記住智叔的角色，是[無間道2]里的三叔。

在大牌云集的[無間道2]里，智叔只是一個鏡頭不多的小角色。

一臉陰沉，說話不多，戲全在眼神里。

智叔的眼神非常有戲，用爾東升對智叔的評價來說，智叔眼神“兇狠非常”。

他在電影里用一曲口琴版《友誼地久天長》，讓觀眾牢牢將“三叔”這個角色印在腦海里。

這經典的一幕其實來自于智叔的即興發揮。

那天要演這場戲的時候，智叔一直拿著口琴在那兒吹，現場沒人知道他怎么忽然來了閑情雅致。

其實只是智叔和妻兒逛街時看到賣口琴的，想起自己小學學過，就買來玩玩，這不剛好趕上了。

智叔走向導演劉偉強和麥兆輝，說了一句，他想吹口琴。

兩個導演沒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追問他時他也不說，裝深沉。

在拍完殺人戲后，導演忽然領悟到了智叔的真諦，“智叔，要不這樣吧，殺完人吹口琴。”

這才有了意味深長的這一幕。

09

要說智叔感情最深的還是TVB，前前后后“五進五出”TVB，最長的一次合約更是有20年之久（1984-2004）。

在一次采訪中，智叔坦白地說，自己還是愛穩定的工作，而TVB“樹大好遮蔭”，收入也不錯，一直就沒有出去闖一闖的動力。

智叔也承認，當時無線已經開始了“壟斷”，演員們也有點不思進取了。

智叔最終還是在為TVB效力了25年后，選擇了離開。

對于離開的理由，智叔將問題歸結為“氣氛”。

“以前覺得公司好溫暖，大家一齊打，后來開始同你計數，『不要跟我講感情』，甚至同事之間，管理層說話和態度已經『公事公辦』。”

這樣的變化讓智叔力不從心。

離開這個20多年的老伙計，其實還有著另外一個原因。

10

就在[無間道2]上映的這一年，智叔普通而幸福的家庭被意外砸中。

小兒子諾諾患上血癌，被各種治療手段折騰得苦不堪言。

光是化療就持續了快1年，胸口插滿了管子，日漸消瘦。

為了負擔高昂的治療費用，智叔努力接戲賺錢，還在一檔親子節目中擔當主持人。

[殺破狼]就是在此時接演

但智叔依舊上演了一出教科書級別的表演

他身兼數職，每天早上六點起床送兩個大兒子上學。

隨后趕去醫院幫諾諾按摩，照顧他洗澡，喂他吃飯。

晚上要么拍戲，要么主持親子節目，經常深夜才回到家。

11

可是天不遂人愿，諾諾的病情還是惡化了，進入了人生倒數階段。

妻子陳敏兒無法承受這一事實，患上嚴重的抑郁癥。

那是智叔最灰暗的日子。

他表現出連妻子都未曾見過的低落，整天一言不發，坐在角落里想著什么。

他會突然間長吁短嘆，說著特別頹喪的話：

“都好，諾諾要是離開，去天堂就不用受苦了。”

妻子非常擔心他，怕孩子真的走了，他再也站不起來。

12

2006年4月，諾諾走了。

和大多數經歷喪子之痛的父親一樣，智叔強撐著處理諾諾的后事。

唯一沒有繃住的一次，是在諾諾離開的第二天早上。

平時他習慣了在半夜起床，幫諾諾蓋被子。

那天早上，他發現再也不能幫兒子蓋被子了，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慢慢冷靜下來后，他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總是需要面對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知道這是現實時，你便要重新上路，整裝待發。”

13

這段悲痛的經歷，改變了智叔對人生的看法。

他從前以為生命可以由自己掌握，強調個人奮斗及個人成就。

“生活不需要經歷，簡單是福。”

諾諾的經歷讓他明白了生命的脆弱。

“人能掌握的東西其實非常渺小。”

接受了這一點后，他下決心好好珍惜剩下的家人，力所能及地做好丈夫和父親的角色。

他積極送妻子醫治，盡可能多地陪著她。

在智叔的精心照料下，陳敏兒漸漸走出了陰影。

面對生活，每一個普通人都要負重前行。

14

智叔把諾諾放在了心里，回歸平淡的劇組生活。

每天早上背著包，聽著隨身聽進化妝間。

隨身聽里放的，是諾諾哼唱的詩歌。

然后開拍，NG，直到自己和導演都滿意。

他還把諾諾的歌聲設置成手機鈴聲，“每次聽到就會很有動力”。

2009年，他憑借[證人]再度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頒獎臺上，一向平靜的他有些激動：

“兒子，那個獎16年前我已經拿過，這次承你貴言，我又拿了新的。

諾諾，雖然你今天不在我身邊，但是我知道，這個獎我跟你都有份。”

15

拿了獎，智叔有了更多的動力拍戲。

他始終信奉一套非常樸素的做事方式：

每個演員只要能獲得演出的機會，就要投入進去把角色演好，戲份多少不要理。

“如果想要取得成果，就一定要努力，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霍建華在跟智叔拍《怪俠一枝梅》時，請教他演戲的方法。

“你不用，你把人做好就可以了”，智叔回答他說。

入行幾十年，智叔要求自己“保持一個新人的狀態”。

因為作為演員，要對得起片酬，對得起觀眾的戲票錢。

他用盡全力做好每一件事，只有一點不能接受——

“沒有片酬就不能接受”。

那是他養家糊口的根本。

16

表演時智叔完全把自己沉浸到角色里，因此鬧過烏龍。

曾經有網友曬出了他“在街頭擺攤賣衣服”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頭發凌亂，穿著褪色的條紋T恤，袖子也抹到肩膀。

還挎著腰包，朝路人招攬生意。

完完全全就是個地攤小販的樣子。

引得網友們感慨“中國香港老戲骨生活潦倒”。

后來經紀公司發微博澄清，大家才知道智叔是在拍戲。

17

對于智叔來說，雖然經常能在電視、電影中拋頭露面，但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過明星。

有次在廣州拍戲，智叔一個人從火車站坐著公交車去了劇組。

媒體疑惑智叔為什么能如此平易近人，智叔更是對媒體感到疑惑——

“我覺得很平常的一件事。出了火車站，打不到車，就想著坐公交車也沒問題。當時是晚上，公交車也不是太擠，我就坐了。”

據說當時還真被群眾認出來了，有人覺得智叔好眼熟，指著智叔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就那個演那啥的那個誰。”

他曾直言，自己“從來不是明星”，所擅長的只是演戲，“只能老老實實做個演員”。

18

努力拍戲之余，智叔也參演了舞臺劇。

舞臺劇排練時間長、收入低，但他想要做這件事，他太熱愛表演了。

他和劉嘉玲、汪明荃、羅家英、鮑起靜、黃子華等人都合作過，還憑借《秒速十八米》拿到中國香港舞臺劇最佳男配角。

在一次采訪中，主持人問他如果有一天不再表演的話，想做什么。

“我想去當導演！”

他羨慕很多人有機會當導演，但一如既往地看得很開：

“能不能當導演，是每個人的際遇啦。”

19

智叔這種樸素而又松弛的態度，同樣影響了年輕學生。

2010年，他應香港浸會大學的邀請，到電影學院教授表演。

“到了這個年紀，應該是時候可以跟年輕人分享這幾十年的演戲經驗了。”

他覺得教書是和許多人的生命關聯的事情，更加慎重。

想來想去，他把自認為最重要的事情講給學生：

“即使條件再好也不一定成功，但應好好享受追尋夢的過程，可能很辛苦，但也是一種樂趣。”

20

今年早些時候，有傳言說智叔本來協助參演了學生的畢業作品，卻突然辭演。

媒體通過求證，才知道他早在去年12月份就檢查出了胃癌。

“年紀大機器壞，身體的確出現了不適，所以要趁早修理一下。”

他不想因為自己生病的事情麻煩別人，一直保持低調。

醫生說他是A+病人，即便胃不舒服，也努力完成一日三餐。

有段時間還經常和周潤發一起爬山。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能調整好身體跨過這道坎時，他突然就這么走了。

戲里戲外，智叔都過著努力而平凡的一生。

他是敬業的演員，是“黃金配角”。

他也是體貼的丈夫，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雖然在我們生命中，他是一位和我們無關的“路人”。

但這般平凡的人，也有刻骨的故事。

每個平凡人的故事，都值得被傾聽。

原標題：《什么樣的人能讓半個娛樂圈哀悼》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