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歲的單身母親林玲意外懷孕，在小樹林里生下一名女嬰后便離開了。

五天后，女嬰的尸體被路人發現，等待林玲的只有法律的嚴懲。而與此同時，因無親屬愿意撫養，林玲3歲兒子小宇的撫養問題也成了難題。

3月30日，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記者從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獲悉，此前，經該院依法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對林玲提起公訴，林玲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5年。同時，在檢察機關和民政部門的共同努力下，小宇的出生證明得以補辦。3月初，小宇已被送回河南老家的福利院妥善安置。

檢察官攜小宇來到老家當地救助站。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供圖

單身母親：樹林產下女嬰獨自離去

2020年4月，此案移送至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據檢察機關介紹，案發時，林玲與小宇留在位于上海松江的暫住地。林玲1991年出生，初中肄業，沒有工作，母子二人的生活主要依靠河南老家的親屬支持，她與家人的聯系也僅限于此，就連有兒子這件事也只有林玲妹妹一人知曉。林玲甚至不能確切說出小宇的父親是誰。

2019年夏天，林玲又意外懷孕了。她懷孕后沒有去過一趟醫院。2020年2月15日清晨，林玲挺著大肚子騎上電動車去超市采購，回家途中，她突然感覺肚子不適，于是鉆進路邊的樹林里想要方便，就在此時，她發現羊水破了。一小時后，林玲產下女嬰，獨自離去。

面對檢察官，林玲供述：“最初懷孕的時候我是不想要（孩子）的，但是有事耽擱了，我聽說超過三個月后就不能打掉了。于是就隨便她在肚子里，從來沒想過生下來怎么辦。”

她向檢察官描述了當時的場景：“我用地上的黑色外套把小孩遮了一下。當時孩子哭了一會，聲音不大，我沒敢看小孩，坐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小孩哭了一會就沒了聲音。又過了約一小時，我感覺有點力氣了，就站起來走了。”

在檢察官面前，她哭著說：“我一眼都沒有看小孩，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林玲表示，生完孩子后，自己既沒有向他人求助，也沒有撥打110，這樣做的原因是“我害怕，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林玲在怕什么？她說：“我回家看到我的兒子就害怕，怕他沒人帶……”

林玲對犯罪經過供認不諱，但她始終不肯透露孩子的生父信息。經尸檢報告證實，該女嬰出生時為活體，死亡時系面部朝下的俯臥姿勢，因新生兒沒有抬頭、翻身的能力，在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無法暢通呼吸導致缺氧死亡。

檢察官認為，本案被害人系新生兒，需完全依賴母親林玲的照料才能生存，但犯罪嫌疑人將其產下后，沒有履行任何必要的照料措施，待自己體力恢復后更是徑自離開，且沒有向任何人進行求助。被害人所處的位置是路邊小樹林深處，無人工或自然形成的路徑，系一般人難以注意的場所。獨自在該處的嬰兒難以得到他人救助，結合上海2月天氣、案發時間段上海嚴格的疫情防控措施及被害人出生時的狀態，死亡是必然的結果。

檢察機關認為，林玲作為一個有分娩經歷的成年人，明知新生兒無野外獨立生存能力，仍然作出棄嬰行為，放任被害人的死亡結果，應當認定為故意殺人罪。林玲表示認罪認罰。

2020年9月，松江區檢察院依法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對林玲提起公訴，一個月后，她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5年。 

幼子：與母親隔著屏幕比心告別

至此，該案刑事部分的審查暫告一段落，但對林玲之子小宇的關護救助工作并未暫停。

承辦該案伊始，檢察官就注意到母子二人的現實生活狀況，林玲是小宇實際上的唯一撫養人，她的缺位無疑會對孩子生活、心理造成極大影響。

林玲與老家的親屬已基本斷絕來往。同時，由于小宇出生后未辦理出生醫學證明，沒有上過戶口，在法律上屬身份不明，不符合收養條件，故無法送養社會福利機構。

為此，承辦檢察官與民政、公安等部門積極溝通協調，為小宇找到配備專門護工的臨時照護場所，并抓緊時間為小宇補辦出生證明。同時，一封《異地協作委托函》從松江區檢察院發往林玲河南老家的民政局，請對方協助解決孩子的撫養問題。

2020年9月18日，松江區檢察院未檢辦檢察官包莉娜、朱展麟以及兩名民警將林玲從拘留所帶至醫院，幫助開具出生證明。在多部門協同努力下，小宇的落戶問題得以解決。對小宇來說，有兩套可行的撫養方案：一是將他送至當地福利院，二是由林玲父親或其他親屬收養。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工作人員都在對林玲父親做思想工作，并給予其最大的政策幫助，希望他能夠親自或者出面尋找其他親屬撫養孩子。

但林玲的家庭情況復雜，她與父親的關系如同堅冰。這位已經撫養一個孫子的老農不愿撫養小宇，也無意委托其他親屬。

2021年初，松江區檢察院未檢辦公室里傳來了好消息，小宇的撫養手續已經辦理齊全。3月初，他將被送往老家當地的福利院。那時，四歲多的小宇能像其他適齡兒童一樣進入幼兒園，開啟新生活。

2021年3月2日，臨行前一天，檢察官安排孩子和正在服刑的母親道別。下午1時左右，檢察官包莉娜來到臨時照護場所接小宇。小宇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對照顧他數月的護工奶奶產生了極大依戀，說什么也不肯去見媽媽。檢察官與與護工一同安撫小宇，直至他的情緒平復。

視頻探監前，檢察官特意囑咐羈押場所民警讓林玲穿著常服，并將戒具摘除，為小宇保持“媽媽要為工作要離開一段時間”的善意謊言。

一個小時的視頻見面很順利，小宇開心地向電腦屏幕中的母親分享近來的生活，展示新學會的數數本領。視頻期間，母子兩人向對方做出了比心的手勢。

檢察官陪孩子視頻

母子視頻比心

3月3日早上7時，上海松江發往河南某地的高鐵準時發車，包莉娜、同事以及兩名民政工作人員護送小宇踏上歸途。當天12時左右，一行人與河南老家當地民政部門工作人員會面，交接完各項手續后，檢察官來到小宇的新生活環境實地探看，確保孩子能夠生活安心。安頓完畢，包莉娜最后抱了抱小宇：“你放心，這里的叔叔阿姨會好好照顧你的，因為你也是國家的孩子。”

松江高鐵站等待發車

檢察官陪孩子坐車

（本文人物除檢察官外，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