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瑪拉姆“一腳成名”，不是因為射門準(zhǔn)，而是因為力道大。

她一腳踢穿廣告牌那年，正上五年級。拉姆所在的德欽縣第二小學(xué)（下稱“德欽二小”）也因此被人們記住。

卓瑪拉姆一腳射門踢破了廣告牌。 本文圖片 新華社

“女金剛”

人們已淡忘了2019年8月19日那場決賽的過程，卻記得拉姆這一腳。賽前訓(xùn)練，拉姆在禁區(qū)練射門。她起腳，抽射，“嘣”！球沒進網(wǎng)，可皮球卻像炮彈般飛向底線后的廣告牌，卡進了三厘米厚的塑料板里。

這一幕很快成為焦點。記者都跑去廣告牌前拍照。對方教練開始布置戰(zhàn)術(shù)，讓隊員主要盯防拉姆，但要注意安全。怯怯的拉姆問教練扎史羅丁，需不需要賠，賠多少？羅丁安慰她，這是個意外，組委會不會追責(zé)。

那場比賽，德欽二小3:1戰(zhàn)勝對手，捧起了云南省校園足球小學(xué)女子組冠軍獎杯，拉姆打進兩球，獲評“最佳球員”。

當(dāng)時還是替補的斯那吾姆記憶猶新：“拉姆姐成了偶像，大家都找她簽名拍照，叫她‘大力金剛腳’，我們都引以為榮。”

德欽二小獲得了不少體育榮譽。

2020年，因出色的足球技術(shù)，拉姆被德欽縣中學(xué)“搶”走。斯那接過了德欽二小女足隊長袖標(biāo)，“我想再次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德欽二小因足球一戰(zhàn)成名。一年后，他們又在籃球上發(fā)威，拿下了姚基金舉辦的希望小學(xué)“三區(qū)三州”籃球賽亞軍。“傳言最甚時說我們的孩子天生神力。”羅丁喜歡這些江湖傳說，這讓學(xué)校帶有一絲神秘。

德欽二小把大課間和中午的時間都留給孩子們運動。

改變

只有校長格桑尼瑪知道，榮譽背后不是神力，而是體育，是塔基的托舉，才有了塔尖的成績。

德欽二小位于云南迪慶藏族自治州德欽縣奔子欄鎮(zhèn)。校園建在半山，從大門到教學(xué)樓，得先爬一個陡坡，上135級臺階，才能到操場。每間教室的窗外都能看到奔騰的金沙江水。全校868名學(xué)生99%都是藏族，家最遠(yuǎn)的離學(xué)校200多公里。孩子每年寒暑假回家兩次，平時跟老師一起住校。

德欽二小開展了許多體育活動。

“集中辦學(xué)和寄宿制有它的好處，但孩子會缺少親情陪伴，這需要老師當(dāng)好‘校園家長’。”格桑說。

德欽二小最近在搞“廁所革命”。寒假里，校園公廁由水槽改成了蹲坑，放假回來，孩子們得適應(yīng)手紙入筐、按閥沖水。

對于剛?cè)胄５男律鷣碚f，他們得從擦屁股學(xué)起，還有洗漱、擦護膚霜、疊被、洗衣、洗碗。“入校前，有的孩子臉皸裂得像被風(fēng)吹過的面團，現(xiàn)在他們的皮膚是光滑的，每個寢室睡覺前都是香的。”生活老師康珠次木指著八人一間的宿舍說。

晨跑前，校長格桑給孩子整理球鞋搭扣

只需一個學(xué)期，一年級的娃就能具備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但格桑發(fā)現(xiàn)，不少孩子因為想家、語言不通，靦腆內(nèi)向、不愛說話。為了讓他們打開心扉，盡快融入集體生活，格桑決定全校要大力開展體育運動，且每個老師必須參加。

神奇的事發(fā)生了。每天的晨跑、跳繩、鍋莊讓剛?cè)胄５暮⒆雍芸焓熳R，交上了新朋友。運動會上，為給班級爭光，孩子們渾身透出自信與不服輸?shù)膭拧．?dāng)校隊拿了榮譽凱旋，全校師生敲鑼打鼓迎接，大家眼里寫滿尊重與信任。最主要的是，孩子們性格開朗了，飯量大了，體格壯了。

“我沒想到，體育成了這些寄宿生的精神世界，也成了他們健康體魄的守護神。”格桑說。

孩子們在星空下訓(xùn)練。

牦牛骨湯

上午6點10分，校園廣播開始播放《歌唱祖國》，所有寢室亮燈，孩子們陸續(xù)出門，走向操場。格桑站在低年級宿舍樓外，彎著腰，盯著孩子們的腳。看到鞋帶沒系好、鞋扣沒粘緊的，趕忙叫住，給孩子整理。

6點20分，全校早鍛煉開始，孩子跑前，老師墊后，嘹亮的“121，121”回響在星空下、金沙江畔。

體育給了孩子們健康的體魄和陽光的性格。

足球隊員比其他孩子起得更早，這是他們一天四練的開始。羅丁吹著哨，領(lǐng)大家做折返跑。去年因為疫情，全省校園足球賽停了一年，今年球隊的目標(biāo)是衛(wèi)冕。“每天三小時的訓(xùn)練量擺在這，好成績是水到渠成的。”格桑現(xiàn)在急需的是專業(yè)教練，他想拔高孩子的技術(shù)。

6點40分，孩子們奔向食堂。饅頭、牛奶、雞蛋開啟一天的能量攝入。滿頭大汗的足球隊員在一口大盆前排起了隊。“校隊體力消耗大，這是給他們熬的牦牛骨頭湯。”格桑給拿著紙杯的孩子每人盛了一勺。

格桑給校隊孩子分牦牛骨湯。

“每個娃每天就9元伙食費（注：高原農(nóng)牧民子女學(xué)生生活補貼），校隊120個娃需要額外營養(yǎng)，怎么辦？”格桑想到，藏族老人關(guān)節(jié)痛，會去喝牦牛骨頭湯，敲碎骨頭，流出骨髓，小火慢熬，營養(yǎng)滋補，價格便宜。“這算是孩子們的唯一補品。”他說。

10點大課間，師生齊跳由鍋莊改編成的廣播操。德欽小學(xué)沒有午睡習(xí)慣，中午一個小時也用來運動，校隊訓(xùn)練，其他孩子則跟老師玩跳繩和籃球。晚上6點到7點，校隊最后一練。晚9點全校熄燈。

背靠大山，面朝金沙江的德欽二小

格桑最想送給孩子的禮物是體育記憶和體育故事：“也許是足球場的跑道、每天必爬的135級石階、鍋莊、牦牛骨湯；也許是籃球場、足球場上的球衣號碼，校運會紀(jì)錄冊里的名字。”

但格桑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這六年里，除了體檢，教學(xué)樓一樓一隅的校醫(yī)院是孩子們最少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