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齊碩 物種日歷

在毛利人口口相傳的傳說中，有四種神秘的爬行動物隱居于新西蘭的密林之中，分別是“Kumi”、“Ngārara”、“Tuatara”和“Kawekaweau”。隨著人們對這片失落秘境的認識不斷加深，來自傳說的動物也漸漸退去了面前的迷霧。

依據描述，一米多長，善于爬樹的“Kumi”可能是某種未確認或已滅絕的巨蜥；背上有刺，善于挖洞的“Ngārara”和“Tuatara”應是毛利人對斑點楔齒蜥的不同稱呼；但半米多長，身上帶有條紋的“Kawekaweau”究竟為何物，人們一直眾說紛紜。

斑點楔齒蜥（Sphenodon punctatus），是喙頭目現存唯一的物種 | KeresH / Wikimedia Commons

神秘的蜥蜴

翻開西方殖民者和探險家留下的記錄，尚能查到有關“Kawekaweau”的些許記載。新西蘭鳥類學家沃爾特·布勒（Walter Buller）寫道：“Kawekaweau是一種長有條紋的美麗大蜥蜴，有些能長到兩英尺長，至今仍未被描述。曾經常見于奧克蘭北部的森林中，但現在仍然可見。

Tukutuku rakiurae，先前歸類為武趾虎屬（Hoplodactylus）。因其鮮艷的色彩，被稱為小丑壁虎（Harlequin gecko） | Rémi Bigonneau / Wikimedia Commons

另一段有價值的記錄是新西蘭軍官、毛利語言學家吉爾伯特·梅爾（Gilbert Mair）于1873年留下的文字，他記錄道：1870年時，一位毛利酋長在一棵鐵心木的樹皮下抓到了一條大蜥蜴，據他描述那條蜥蜴長約兩英尺，有成年人手腕一般粗，體色呈棕色，體背帶有暗紅色的縱紋。雖然只有短短幾行記述，但提供了體型、體色以及習性等珍貴信息。不過僅憑這些描述尚不可判斷“Kawekaweau”歸屬何類，唯有切實的標本才能幫助人們解開這一謎團。梅爾曾提到有人獲得了一對活體，但悲催的是，其中一只被貓吃掉了，另一只逃跑了。

“神秘蜥蜴”的模型 | Lamiot / Wikimedia Commons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1979年，時任法國馬賽自然博物館兩棲爬行動物標本館助理的阿蘭· 德爾古（Alain Delcourt）在博物館地下室中偶然翻出一件奇怪的剝制標本，乍一看好像一件被填充過度的皮質玩具，從細節特征上又不難看出這應該是某種壁虎的標本，但對于壁虎來說這件標本的尺寸過于巨大，絕非目前已知的物種。

遺憾的是，對于這件標本并沒有相應的館藏信息，采自何人？來自何地？一切都無從知曉。唯一的記錄是出現在1902年的標本清點中，具體獲得時間可能在1833年至1869年間，而這段時間的所有館藏記錄均已遺失。

這種壁虎的尺寸遠遠超過已知的壁虎 | Lamiot / Wikimedia Commons

超級壁虎

一頭霧水的德爾古將標本的照片寄到了美國，以尋求其分類地位的鑒定。最終，這件標本引起了壁虎分類專家亞倫·鮑爾（Aaron Bauer）和安東尼·拉賽爾（Anthony Russell）的極大興趣，他們同樣被這件標本的驚人尺寸所震撼并決定前往法國實地檢視。

經測量，這件標本的吻肛長（從嘴尖到肛門的長度）為370毫米，全長達到了驚人的622毫米，比當時已知最大的壁虎個體（多趾虎Rhacodactylus leachianus，最大吻肛長記錄240 毫米）還要大出54%。雖然半米多的體型在蜥蜴這一類群中并算不上稀罕，但在目前已知2000余個壁虎類（Gekkota）物種之中僅有約30種的吻肛長能超過130毫米，如此看來這件標本無疑是壁虎家族中的巨人。

多趾虎的大jiojio | Brian Gratwicke / Wikimedia Commons

獨特的肛前孔排列方式以及骨骼特征，顯示它應當是藁（gǎo）趾虎亞科（現已提升為藁趾虎科）的成員，該亞科主要分布于新西蘭、新喀里多尼亞及澳大利亞東部沿海地區。

對其趾下瓣的進一步比對令鮑爾等人確信，這種巨型壁虎應當是武趾虎屬（Hoplodactylus）的成員，該屬物種全部分布于新西蘭，其中包含新西蘭現存最大的壁虎——新西蘭武趾虎（Hoplodactylus duvaucelii，最大吻肛長記錄165毫米），褐色的體色配以暗紅條紋的顏色模式也常見于武趾虎屬的其他物種（注：武趾虎屬現已被拆分，目前僅包含德氏武趾虎與新西蘭武趾虎兩個物種）。

新西蘭武趾虎 | Jennifer Moore / Wikimedia Commons

1986年，它被正式命名為“Hoplodactylus delcourti”，種加詞取自這件標本的再發現人——阿蘭· 德爾古的姓氏，以表彰他在本研究上的重大貢獻。依據中文正式名翻譯習慣，一般被翻譯為德氏武趾虎（又名杜歐高武趾虎）。這件標本是該種留在世上的唯一憑證標本，目前尚未發現還有活體，很可能在許久之前就已滅絕。

從武趾虎屬其他物種的分布上來看，新西蘭似乎是該標本最可能的來源。更重要的是，無論是從體型還是體色，德氏武趾虎都與傳說中的“Kawekaweau”幾乎完全吻合，而此前之所以沒有人將“Kawekaweau”與壁虎聯系在一起，主要是在慣性思維中，壁虎不太可能長到如此巨大的體型，而如今這個現實的例子就擺在人們眼前，讓人不得不信服。

被遺忘的動物

1990年，新西蘭國家博物館舉辦“被遺忘的動物”展覽（The Forgotten Fauna），請專人將世上唯一的德氏武趾虎標本從法國護送至新西蘭，這也是這件標本首次被允許從馬賽博物館借出。借此契機，人們試圖從標本的填充物中尋找有關它來源的蛛絲馬跡，首先對它拍了X光片，再對填充物進行了取樣，以確定其是否使用過新西蘭本土的植物進行填充。但令人失望的是，填充物是歐洲廣泛種植的劍麻或黃麻，對其中存在的孢粉鑒定結果也顯示主要為歐洲廣布的松樹、云杉。

“神秘壁虎”的標本線描圖，可見它保留了四肢和頭部的骨骼 | Aaron M. Bauer & Anthony P. Russell / New Zealand Journal of Zoology (1986)

從標本的制作工藝上看，這件標本必定出自經驗老道的標本師之手，縫合線、填充物、義眼選擇得當，皮張剝制完整，縫合線工整，最重要的是這件標本只被取掉了軸向骨架，但保留有四肢和頭骨。這個信息也從側面幫助人們推斷這件標本的制作時期大概在十九世紀早期，因為在此之前的爬行類剝制標本往往會將所有骨骼去除。人們猜測，這件標本最早由酒精浸制，被帶到歐洲后由專業的標本師進行剝制、填充。

Dactylocnemis pacificus，原先歸屬于武趾虎屬的一種壁虎 | Dave Waters / Wikimedia Commons

關于德氏武趾虎的滅絕原因，人們猜測這是一種行動遲緩的日行性壁虎，因此容易遭到毛利人的獵殺，最終與諸多新西蘭特有物種一同湮滅于歷史的塵埃中。但也有人質疑該種來自新西蘭的說法，新西蘭北島曾挖掘出大量蜥蜴亞化石，其中不乏武趾虎的其他物種，但一直未曾挖掘到與德氏武趾虎相關的骨骸。近期的一些研究認為該種更接近于新喀里多尼亞所產物種，作為法國海外領地的新喀里多尼亞似乎更好解釋這件標本的來源問題。

但由于德氏武趾虎的標本僅有一件，且信息有限，未來或許可以依賴古DNA測序技術與發現的化石證據與幫助人們解開壁虎之王更多的身世之謎。

原標題：《壁虎長到兩尺長，新西蘭也太會玩兒了》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