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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青蛇》:別問是劫是緣
編者按:這里是一個懷舊劇場。
李碧華絕對是華語言情小說家里的異類,其小說的影視化程度之高,恐怕只有瓊瑤能與之一較高下。可瓊瑤手握的資源并非一般人可比,遑論還有一家子幫她張羅拍攝,而李碧華則純粹靠文本取勝。《霸王別姬》《胭脂扣》《青蛇》《秦俑》(改編成電影后易名為《古今大戰秦俑情》)《川島芳子》《誘僧》……不同的導演經手不同的文本,卻不約而同地保留原作中妖冶嫵媚的神韻,足以證明原作氣場之強大。
但若說李碧華的小說對人性的探討有多深刻、對社會的鞭笞有多狠辣,倒也不見得,從她撰寫的評論文章來看,她的敏銳一旦真的用來憂國憂民、憤世嫉俗,便顯得既刻薄又淺薄,像極了如今的公眾號爆款文;但當她的敏銳化作小說里人物的愛恨情仇、致命軟肋,則恰到好處,把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青蛇》便是鐵證。

《青蛇》海報
李碧華的原著以青蛇的第一人稱寫成,語氣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情欲世界的好奇和探索,而徐克導演在電影中,以更大的格局拓寬了對欲望和業障的討論邊界。在電影《青蛇》所構建的世界觀里,白蛇、青蛇、許仙、法海,分別代表四種人物典型——白蛇理性算計且對欲望有強烈感知,青蛇秉性本真,不受約束,許仙努力與欲望對抗卻最終淪為欲望的奴隸。

張曼玉飾演青蛇
法海則是所有人物形象中,最復雜的一個——他同時兼具白蛇的理性、青蛇的天真和許仙的壓抑,因此他也成為觀眾最方便代入的角色。畢竟所有凡夫俗子都面臨和法海一樣的困境,必須在紛紛擾擾、充滿誘惑的世界中,進行欲望和追求目標的取舍,且即便懷著一顆行善的初心,在行動中也難免作惡。青蛇的困境畢竟只會出現在人生階段的早年,法海的困境是貫穿一生的,是多數人一輩子的修行。

趙文卓飾演法海
《青蛇》的世界從高到低依次分為神、人、妖、魔四層,法海正從人界往神界進階,在自我和超我的邊界處痛苦掙扎,而白蛇和許仙則一同徘徊于本我和自我的邊緣,不同的則是白蛇雖是妖精卻追求人的七情六欲,許仙在封建禮教的壓制下,恥于面對越軌的感情。許仙身為私塾里的教書先生,一邊斥責在課堂上偷讀淫詞艷曲的學生,一邊卻抵擋不住白蛇美色的誘惑,在和白蛇行秦晉之好后,無心考取功名,墮落成吃軟飯的酒囊飯袋,甚至又對青蛇產生覬覦之心,道貌岸然的程度可見一斑。

吳興國飾演許仙
許仙和白蛇雖是兩情相悅,但這樣的結合,實在很難得到祝福,甚至是一切劫難的開始。與白蛇形影不離的青蛇,因為迫切地想要進入白蛇的世界,開始對男歡女愛進行窺探。每當白蛇和許仙翻云覆雨之時,她便在旁偷窺,對白蛇進行全方位的模仿,卻依然無法在床笫之歡這件事上登堂入室。她怕白蛇生氣,趁白蛇不在之時,偷偷地請教許仙“到底什么是人的七情六欲”,卻誤打誤撞引許仙入了相思局。
許仙的情欲一發不可收拾,卻用道德和教條竭盡全力壓制自己,這和《包法利夫人》里在修道院里偷讀浪漫小說的少女愛瑪一樣,是個危險的信號,極有可能把人送上萬劫不復的境地。白蛇雖有上千年的道行,但畢竟還沒修煉成人,她不是潘金蓮,勾引男人也只是挑了個最容易下手的許仙。
白蛇雖能算計許仙,卻把持不住自己,在修煉成人的過程中,她同樣習得了人性的陰暗面,她欺騙許仙、妒忌青蛇,在懷了許仙的骨肉后下狠心趕走青蛇,并流下傷心的淚水。青蛇用盡全力卻擠不出一滴眼淚,但她隱約感受到感情受到傷害,這是她對人類情感的初體驗。

王祖賢飾演白蛇
因為青蛇在端午節誤飲雄黃酒現出原形、嚇死許仙,而為了救活許仙,白蛇和青蛇決心去紫竹林盜取仙草,在紫竹林碰到法海,成了青蛇和白蛇修煉中最大的考驗。法海并非真的像那首膾炙人口的神曲里唱的“不懂愛”,收妖畢竟是他的本職工作,可當他與蛇妖們初次邂逅時,看到她們在瓢潑大雨中救助一個孕婦,起了惻隱之心的法海,還是選擇放走她們,他還放走曾被他收服的蜘蛛精。只是因為在修行中遇到魔障,法海渴望遇到更為嚴峻的劫難輔助修行,而青白二蛇盜取仙草,則給了他這個機會。

《青蛇》劇照
法海主動向青蛇提出助他修行的想法,并承諾青蛇,倘若她能亂他定力,他便放走青蛇,不再追究盜仙草之事。青蛇雖只是通過拙劣的模仿從白蛇那兒學到點三腳貓功夫,卻足以亂了法海的定力。《青蛇》里的法海不同于以往版本中衛道士的形象,他更像是哲學意義上的“超人”,口中念著“心有如來”的法海,曾經差點抵擋不住小妖們“心有法海”的戲弄,在超我即將被自我打敗時,他險勝了心魔。然而沸水一般的噴涌情欲令法海惱羞成怒,人界與妖界的戰火一觸即發,法海因為抵擋不住心魔而水漫金山寺,造成橫尸遍野,苦心修行功虧一簣。
《青蛇》的結局實在過分悲壯,大水沖走了白蛇,青蛇刺死了許仙,青蛇說:“我到人世來,被世人所誤,你們說人間有情,但情為何物?”徐克讓儒道釋依次粉墨登場,依舊解釋不了這樁情緣欲相互交織的無頭公案,如片中插曲《流光飛舞》里唱的那樣:“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青蛇》劇照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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