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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分裂的前世今生③:從里根革命到金里奇“大鬧國會山”
經過水門事件的洗禮,隨著各種制度性改革的施行,國會開始逐漸擺脫原有的舊秩序。眾議院的權力核心完成了從委員會階層到領導層的轉移,隨之而來的電視直播和競選籌款改革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給政黨極化提供了重分的土壤和先決條件。
對于當時的民主黨人,特別是對自由派來說,1970年代的改革短期內無疑是利大于弊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套新的系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好。自由派在國會奪權成功,沒有帶來一個自由主義的盛世,反而是在忍受了卡特“渾噩”四年的內斗之后拱手見證了現代保守主義的強勢崛起。
在漫長的1980年代中,民主黨在三屆總統大選中均宣告慘敗,連把守了26年的參院多數也在1980年里根革命中淪為泡影。曾經主導美國政壇四十年的新政聯盟已經是徹底的過去,但在總統選舉層面如日中天的共和黨卻也沒能成為美國政壇的主宰,把優勢延伸到國會一級的選舉中去。
即便是里根1980-84年兩次壓倒性大選勝利,也絲毫沒能動搖民主黨在眾議院的多數黨地位。事實上,整個1980年代共和黨眾議員人數從來沒有超過200人,所謂的永恒民主黨國會(Permeant Democratic Congress)無論共和黨人怎樣否認都并不是一句空話。1986年中期選舉之后,參議院也回到了民主黨手中,似乎,民主黨國會加共和黨總統,已經成了美國政壇的新鐵律。
也正是在這個新時代的大背景下,美國兩黨開始了在極化道路上的一路狂飆,最終在1990年代釀成了共和黨革命和紅州藍州對立體系的確立。而這一切,都和在八十年代出道成氣候的年輕南方政客金里奇離不開干系。他的崛起和1980年代的美國政壇,正是我們今天要講述的故事。
卡特的橫空出世
盡管從今天馬后炮的角度來看,里根和新保守主義的崛起可能是時代的必然,但若是站在水門事件后的1974-75年的視角出發,很難看出里根有當選總統的機會。畢竟,和他意識形態類似的巴里·戈德華特剛剛在1964年遭遇了歷史性的慘敗,后水門事件的政治環境又極度偏向于民主黨,短期內不大可能會出現保守派勢力的抬頭。
然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1976年的總統選舉的“桃子”最終是由卡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前喬治亞州州長所摘走。尼克松辭職之后,接替他的副總統福特出于種種考量特赦了這位很有可能會獲罪的前總統。雖然多年后來看,福特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但在當年,公眾卻認為這是福特和尼克松在后者此之前私下達成的“骯臟”交易。

未曾參選就成為總統的福特根基本就不穩,這件事更是導致他的支持率直接崩盤。福特風雨飄搖的處境讓大量覬覦總統寶座的民主黨要員們都蠢蠢欲動,準備在1976年的大選中來票大的。不過在這個初選制度剛剛成型的年代,大部分矜持的自由派大佬們都選擇的是先不出馬,等待黨內呼聲召喚再出來收拾局面。
但是這些大佬都忽略了關鍵一點,那就是時代變了。本來在全國舞臺上毫無知名度的卡特,深諳只有通過在早期初選中爆冷勝出,他才有機會擠掉遠比他勢力大民望高的黨內元勛們。于是,卡特把資源和精力都投到了碰巧成為初選第一州的艾奧瓦黨團之上,而他在爆冷艾奧瓦的取勝(其實他是第二名,因為第一是未知/Uncommitted), 給予了卡特全國范圍的知名度和騰飛的機會。
隨后,這位來自于喬治亞州的前州長,憑借著他“外來者”的身份和水門事件后的反華盛頓/反精英階層情緒,一路爆冷并最終拿到了民主黨的總統提名。雖然民主黨高層普遍對卡特這個人不甚了解,但后水門事件對民主黨利好的政治環境加上卡特來自南方有利于民主黨重奪南方白人的選票,倒是讓他們對時隔八年重奪白宮充滿了信心。
黨代會結束后,在初選中遭遇加州州長里根強有力挑戰幾乎翻車的福特一度在民調中落后卡特20個百分點??雌饋?,1976年選舉將是民主黨一場壓倒性的勝利。但在秋天到來之際,福特一路奮起直追??恐ㄌ貓F隊犯得一些失誤和福特本人支持率的回升,福特在總統辯論之前幾乎抹平了他和卡特的差距。
如果不是福特在辯論中在有關波蘭的問題上翻車,他上升的勢頭說不定還會繼續。最終,經過一番激烈的選戰后,卡特還是以極其微弱的優勢驚險戰勝了福特成為了美國的新總統??ㄌ爻晒M掃了除弗吉尼亞之外的前邦聯州,讓不少民主黨人長舒了一口氣,認為民主黨還是能繼續維持在南方的主導地位。
卻未曾想到,1976年可以說是民主黨在南方的一次回光返照,之后哪怕是克林頓這個南方人參選總統時也只贏了不到四個南方州而已。某種意義上來看,1976年詭異的選舉人團地圖是美國政壇的一個分水嶺,是舊時代和新時代的一個交集。從此往后,美國政壇就進入了今天這個兩黨加速分化對立,政治版圖逐步固化的新時代。
卡特的失敗和里根的崛起
雖然卡特贏得驚險,國會民主黨人卻仍手握巨大優勢——參院席位超過60席,眾院則擁有三分之二的絕對多數(迄今為止最后一次出現)。按理來說,如此天胡的開局,卡特和民主黨應該能像1964年林登·約翰遜那樣做成許多大事,為美國的自由主義事業添磚加瓦。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國會中的自由派很快發現這位新總統除了言語上反華盛頓之外,真執政起來也是按著他競選論調的那一套來操作。更要命的是,這位喬治亞州長似乎沒能意識到華府和國會是一個盤根復雜極其講究人脈關系的地方。
時任眾院議長,政壇傳奇蒂普·奧尼爾(Tip O'Neil)在卡特離任后曾抱怨說:“卡特總統總覺得國會議員和喬治亞州業余的州議員們一樣都是他坐下來說幾句好話就能說服的?!睂θA府政壇的了解不足,加上卡特十分倔強,時常一意孤行的執政風格,讓他和國會民主黨的大佬們格格不入。
遲遲不能融入華盛頓節奏的結果就是卡特政府四年內民主黨坐擁巨大國會兩院的絕對多數卻內斗不止,最終在國內立法層面成就乏善可陳。更何況,1970年代末期的美國處于冷戰中的一個低谷階段。越戰的失敗、中東局勢緊張導致的能源危機和尼克松年代就出現的惡性通貨膨脹都讓美國經濟進入了一個停滯和衰退的局面。
當然,光是這些國內的問題還不足以讓卡特直接輸掉連任,但再加上重大外交危機——伊朗革命和人質門事件——如此內憂外患的格局,自然是給了里根和共和黨人可乘之機。
里根革命與漫長的80年代
即便如此,里根在1980年總統大選周期的開始還是不被看好能夠擊敗卡特。1964年戈德華特慘敗的記憶還有沒有從大部分美國人的腦中褪去,許多人仍懷疑和戈德華特意識形態類似的里根能夠贏得社會主流選民的認可。

只是這些人沒有意識到的是水門事件之后,以“反”政府為核心的新保守主義開始得到選民的認可。美國在1970年代末期內政和外交的雙失敗,更是加劇了民眾對新政以來作為政壇主旋律的大政府自由主義的厭惡和疲倦。
糟糕的經濟,選民態度的變化,民主黨內部的分裂,再加上遲遲未能解決的伊朗人質門危機最終拖垮了卡特政府。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里根不僅僅只是做到了贏下1980年的總統大選,他取得的還是一場壓倒性勝利。雖然如果仔細檢索結果的話,里根贏下44個州和489張選舉人票是建立在十幾個州取得1到3個百分點左右的一長串險勝之上,但無論如何作為挑戰者的他表現都碾壓了作為現任總統的卡特。
更令當時美國政界震驚的是,里根勝利的狂潮還帶領共和黨凈增了12個參院席位,時隔近三十年第一次奪回了參議院的控制權。喬治·麥格文、法蘭克·丘奇、伯奇·拜伊和沃倫·馬格努森這些響當當的自由派“雄獅”們,均成為了里根革命的刀下魂。在國會山的另一邊,民主黨在眾院選舉中也遭遇重挫,三號人物黨鞭落馬的同時還損失了34個席位。
雖然保住了眾院的控制權,但席位優勢大幅縮水的眾院民主黨人無力阻止黨內一度被邊緣化現在又重返政治舞臺中央的保守派南方民主黨人和里根在預算和減稅問題上合作。這群現在自稱為棉鈴象蟲(Boll Weevil)的民主黨人,大多來自于里根剛剛在大選中贏得的選區之中。出于自保的考量,這群議員積極配合國會共和黨人推行里根的經濟政策,使得共和黨/保守派實際上在里根執政初期完全控制了國會。
一時間,保守主義的高潮不僅讓民主黨自由派極度沮喪,還帶來了嚴重的生存危機感。就在1980年選舉結束后,一批民主黨年輕議員跑到了議長奧尼爾的辦公室中對這位自由派傳奇發出警告,他們認為如果民主黨再不做出改變的話,眾院很快也將落入共和黨手中。奧尼爾聽完了他們的講話,除了表達他們是杞人憂天之外,在自己黨團中相當一部分成員不服管教的情況下奧尼爾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不過沒過多久,事實就證明了在這個時代,“永恒民主黨國會”確實是無比準群的一個描述。里根早期經濟政策用力過猛加上80年代初期的又一輪經濟衰退,讓共和黨在1982年中期選舉中遭遇慘敗,民主黨凈增了26個眾院席位。這些新的民主黨議員幫助自由派和領導層奪回了對預算程序和眾院日程的控制,自此之后,里根大部分的支出計劃和隨后1986年的稅改都是靠和民主黨人妥協讓步的產物。
即使蒙代爾1984年大選再度慘敗給里根,差點輸了全部50個州,民主黨仍輕松的保持了眾院的控制權。1986年中期選舉中,六年前吃了里根福利的大批共和黨新人參議員受困于“六年之癢”的中期選舉詛咒,紛紛不敵民主黨的挑戰者,參院又回到了民主黨手中。1988年的大選也是相同的節奏,老布什取得大勝的同時民主黨反而在兩院都增加了席位,民主黨對國會的控制愈發看上去是要成為“永恒”。
暗流涌動
縱觀整個由保守主義主導的1980年代,民主黨仍長期把持國會(主要是眾議院)的現實促使許多共和黨議員心灰意冷,為了有機會參與立法過程和幫助本黨總統推進國內立法議程,不得不選擇和民主黨妥協配合,以期能分到一點甜頭。
這種類似“失敗者”的心態乍一眼看上去很讓人困惑,但仔細一想卻不難理解。到了這個時候,整個國會基本上沒有哪個共和黨人經歷過自己獨自掌權的時代,在一次又一次的選舉失敗之后,完全看不到本黨奪回國會可能的共和黨領導層和大部分議員只能選擇這種綏靖的方式來體現自己的價值。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美國的政治體制之下,只有這樣一黨長期占據國會主導權的情況下立法程序才能平穩高效的運行。起草過程中否決點過多讓國會的運轉高度依賴兩黨合作,但是過于頻繁的國會選舉(兩年一次)讓處于少數黨的一方可以通過阻撓破壞程序來覬覦國會的控制權。唯獨當少數黨長期看不到贏回多數席位的希望時,兩黨之間才能有精誠合作的意愿。
二戰后到90年代之前,國會進入一個“黃金”年代,也正是在民主黨長期牢牢把控主導權,共和黨為了能分一杯羹自愿打下手的前提下才能出現。然而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隨著里根主義的盛行,民權法案后政黨重組過程開始加速,南方州的轉向讓年輕一代的保守派和共和黨議員看到打破現有格局的機會。雖然短期內他們無法推動政黨上層放棄幻想準備斗爭,但風暴已經開始醞釀。
另一方面,連續三次在總統大選中潰敗的民主黨也面臨著巨大的挑戰。1988年之后,過去六次大選中民主黨輸了五次,其中四次是慘敗,贏的一次(1976年)還是險勝。就算是國會長期留在民主黨手中,始終無法染指白宮這個最重要的崗位讓驚恐的民主黨人開始自我懷疑,試圖尋找到一條前進的路。
這兩條相互平行卻又互相關聯的80年代主旋律,終究將美國政治推向了90年代這個極化開始抬頭的“動蕩年代”。
金里奇嶄露頭角
近些年來,無論是學術界還是媒體中都開始盡量避免過多的使用“英雄史觀”來描述歷史事件和變革。這種新的方式方法固然有可取之處,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美國政治中,特別是極化這件事上,幾個關鍵的歷史人物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就是后來領導共和黨走出四十年少數黨掀起1994年“共和黨革命”的紐特·金里奇(Newt Gingrich)。
俗話說的好,“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少年時期的金里奇便已展現出他未來賴以成名的性格特點:敢干。據說,正是15歲隨家人到一戰遺址“凡爾登絞肉機”旅游激發了金里奇未來從政的欲望——因為他看到了國家衰亡的可能,而他則將是拯救這個國家的人。當然,金里奇另一個被人詬病的毛病也能在他年輕時就能看出苗頭。高中剛畢業,年僅19歲的金里奇便和自己26歲幾何老師結了婚,然而金里奇并沒有就此“安定下來”,他的各類婚外情也將貫穿他的整個政治生涯。

在進入政界之前,金里奇走的卻是學術圈的道路,27歲念完歐洲歷史博士之后去到了西喬治亞大學教書。按理來說,年紀輕輕的金里奇至少需要在大學里呆上幾十年才有機會從政。但是,時代的變化給與了金里奇迅速崛起的機會。就在林登·約翰遜簽署民權法案之后,民主黨在南方一黨獨大的局勢開始出現了瓦解的跡象。從內戰結束到60年代之前,在南方幾乎沒有任何共和黨的組織存在,因為在那個年代,共和黨這個被南方人始終認為是 “洋基入侵者” 的政黨標簽在南方等于政治死亡。
但是在民主黨總統為了民權不再捍衛南方的種族隔離制度之后,南方的白人開始逐漸對共和黨熱情了起來。更何況,自從空調制冷技術出現后,一直有從北方遷移到南方避寒的新移民涌入迪克西。這些未曾和舊南方秩序有過瓜葛的新選民并不忠于民主黨,這兩大因素加起來,共和黨開始逐步在南方形成勢力。
不過,培養政黨勢力需要時間。彼時的南方對于共和黨人來說,更像是西進運動時期的狂野西部,零星的有幾個孤單英雄自己蠻干——金里奇就是這樣的人。作為一個喬治亞州的共和黨人,他可以不用像民主黨人那樣論資排輩等待自己上位的機會。沒有上層組織約束和前輩需要尊重的他,可以直接去貿然參選國會議員。
于是,只有31歲的金里奇在1974年果斷出馬挑戰了位于喬治亞州西北部第六選區的國會議員約翰·弗林特。雖然弗林特自50年代來一直擔任眾議員根深蒂固,但金里奇認為這個1972年以壓倒性優勢支持尼克松的選區能夠愿意轉投給一個年輕的保守派共和黨人。經過一番激烈的宣戰,承諾革新華盛頓和政治換代的金里奇幾乎頂著水門事件逆流而上掀翻弗林特。最終以微弱差距落敗的金里奇倒也并不氣餒,只需要等兩年后政治環境對共和黨人更加有利一點他便有很大機會成為國會議員。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1976年民主黨推出的總統候選人是喬治亞州本土之子吉米·卡特??ㄌ卦谧约杭亦l的壓倒性勝利帶著年老的弗林特再一次驚現過線,讓金里奇遭遇了二連敗。壓力一下子就到了金里奇這邊,畢竟輸一次無所謂,輸兩次別人就開始對你有疑問,輸三次肯定就直接出局了。好在上了年紀的弗林特在1978年選擇告老還鄉,金里奇終于在第三次參選時驚險取勝,進入了國會。
“大鬧國會山”
顯然,雄心勃勃自命不凡的金里奇并不只滿足于成為當時喬治亞州唯一的共和黨國會議員。到了國會和華盛頓這個大舞臺上,金里奇不僅要讓別人知道他的名號,還準備徹底改變國會共和黨人的政治風格,從而帶領他們走出萬年少數黨的泥潭。
金里奇認為,正是共和黨領導層和絕大部分共和黨議員都“接受命運”,樂于和民主黨當權者合作,讓選民無法區分兩黨之間的差別,因此不愿投票做出”改變“。只有當共和黨和民主黨形成鮮明對比時,選民才會知道誰好誰壞,才會愿意給與代表金里奇眼中“歷史前進道路”的保守主義和共和黨奪回國會控制權的機會。
為達到此目的,金里奇號召共和黨人放棄和任何民主黨人合作的幻想,應該處處和他們作對斗爭,運用所能動用的一切工具和民主黨人斗法。諷刺,挖苦,辱罵,阻撓,金里奇所提倡的正是今天華盛頓盛行的“焦土“式政治,兩黨雙方為了打倒對方都是無所不用其極,沒有任何底線可言。但在當時的美國政壇,金里奇這種行為是不能被接受的。就連金里奇當年的共和黨同僚們,也大多認為他不過是跳梁小丑,沒有幾個人把他當回事。
1980年代初期的金里奇也明白自己的立場在共和黨內部是少數中的少數,但三十多年的在野讓其他一些年輕的保守派意識到了維持現有的做法并不能讓共和黨擺脫萬年少數黨的困境,因此有幾個議員選擇了金里奇抱團。這群年輕保守派在金里奇的帶領下,很快意識到想要讓他們的同僚接受他們的政治哲學,必須要通過搞出實際名堂才行。
于是乎,意識到電視直播重要的他們,開始利用起了1970年代開始入駐眾院的C-SPAN,通過在晚間眾院修會后的自由發言時間來猛烈抨擊民主黨的議員和政策。在沒有電視直播之前,這些晚間的講話基本都是國會議員用來講一些和自己家鄉和選區有關的瑣碎小事,而金里奇等人卻利用有攝像頭專門播放講話的眾議員來使用這個檔期來大講“斗爭“,從而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這種行為,很快就惹惱了民主黨的上層,特別是眾院議長奧尼爾。當金里奇又一次在晚間講話時公開指責幾位民主黨議員因為反對里根的外交政策而對美國不忠時,暴怒的奧尼爾強行用自己議長的特權終止了金里奇的發言,并指示直播工作人員將攝像頭轉向當時空無一人的眾院以顯示金里奇作秀的本質。然而,就算是引來了議長的彈壓,金里奇反而還毫無畏懼,甚至還選擇了繼續和奧尼爾正面對決。
金里奇和奧尼爾的對峙事后上了《華盛頓郵報》的頭條,讓金里奇大出風頭。雖然還是很多人把他當成一個小丑,但越來越多的共和黨人開始認為金里奇確實有些“干貨“。時間推進到1987年奧尼爾卸任議長,取代他的是德克薩斯州民主黨人吉姆·瑞特(Jim Wright)。相比兩黨都十分尊敬的奧尼爾,瑞特雖口才更佳,但卻更容易招來共和黨的敵意。
瑞特擔任議長的前兩年,眾院民主黨多次直接拋開共和黨人直接通過自己的政策要點和里根政府對峙,惹火了不少共和黨人,使得越來越多共和人向金里奇的方向靠攏。更要命的是,媒體捅出了瑞特幾年前出書時疑似從出版社手中賺取了不當比例稿費的消息。這一丑聞要是在過去可能并不算大事,畢竟這件事說大說小,在華盛頓這個圈子里倒也并不稀奇,更何況相關的證據并不充分。
但對于金里奇來說,他可不管原先華府兩黨同僚直接是否存在著君子之交的默契,抓住瑞特的稿費丑聞就是窮追能打,死死咬住了這位民主黨議長。經過了一年多的糾結之后,瑞特被迫辭去了議長職位。如果說之前金里奇還只是一個邊緣人物的話,在扳到了眾院議長之后,沒有誰能把金里奇在當成一個笑話了。就連原先對金里奇敵對情緒濃厚的共和黨領導層,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不過,金里奇出了名之后,仍面臨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他還是只是一個少數黨的后座議員。到了八十年代末期,素以溫文爾雅著稱的共和黨眾院領袖鮑勃·米切爾年事已高,離退休已經不遠。但得罪了太多人的金里奇,想要接替他幾乎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連領導層的一員都不是。老牌共和黨議員們一向認為金里奇是個危險人物,而當時的共和黨黨鞭、二號人物特倫特·洛特(Trent Lott)年富力強人緣又好,意識形態保守但為人作風務實,是接替米切爾的不二人選。洛特金里奇兩者之間交鋒的話,金里奇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然而沒想到的是,在密西西比州民主黨老牌參議員1988年退休之后,同樣不愿忍受長期少數黨的洛特選擇放下眾院的事業去冒險選了參議員,離開了眾院(最終成了后來的參院多數黨領袖)。金里奇前進的道路上少了一大勁敵,但少了洛特,卻還有另外一位大人物擋在金里奇身前——當時眾院共和黨的三號人物,后來的副總統迪克·切尼。
當時還很年輕的切尼已經是華府老油條,擔任過福特的幕僚長。政治斗爭經驗豐富,性格內斂的他更多還是關注華府的權力如何在幕后運作,但這并不能阻止他取代離開的洛特成為共和黨新的二號人物,金里奇看上去還是沒有什么希望。然而命運的齒輪一開始轉動就不會停息,1989年新上臺的老布什提名的國防部長約翰·塔爾在被爆出酗酒之后提名被參院拒絕。到了三月還沒有國防部長的老布什只能選擇找一個能被民主黨把控參議員迅速批準的人選,挑來挑去他選中了切尼。如老布什所料,切尼輕松走過了任命程序成為了他的國防部長。但切尼離去留下的眾院權力真空,終于給了金里奇登臺出道的機會。戰勝不了洛特和切尼的金里奇,這回是真的有希望成為共和黨領導層的新面孔了。
最終,金里奇經過了苦戰之后,以87:85兩票之差驚險的爆冷戰勝了米切爾等人推出的另一位溫和派共和黨人選,成為了少數黨黨鞭。有意思的是,是三位來自新英格蘭地區的自由派共和黨女性眾議員(包括后來的緬因州參議員斯諾伊)把金里奇抬過了終點線。
不難看出,在經過了三十多年的在野之后,共和黨人已經開始急病亂投醫了。老一輩的人可能愿意接受在民主黨統治下和他們合作,但新上任的共和黨議員卻在尋求擺脫這一僵局的方法。既然之前所做的都沒有效果,為何不選擇擁抱金里奇式的對抗試一試呢?于是,金里奇正式登堂入室,從一個邊緣的破壞者,成為了眾院共和黨的二號人物。而進入權力核心的金里奇,即將開始掀起更大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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