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上海是黨的誕生地和初心始發地。

百年以來，上海不斷地改革探索、創新實踐，成為全世界看中國的一個窗口、一面旗幟。

2021年，澎湃新聞追溯百年時光，探訪革命舊址，巡禮紅色場館，尋蹤秘密電臺，鉤沉革命刊物，解密紅色特工，重讀左聯人物……即日起，重磅推出“紅色上海·初心之路”系列報道。

2021年3月的自忠路361號。澎湃新聞記者  俞凱  圖

“大家看，就是對面那幢臨街二層、門牌號361號的房子，當年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命令就是在這里發布的……”

每每聽到窗外的馬路邊飄過來這樣的聲音，住在自忠路361號2樓201室的何女士都會下意識地撥開窗簾，向外張望幾眼。

“印象中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這樣的講解聲明顯多起來了。”何女士說，舉著旗子的導游帶著一隊隊游客，站在361號房子對面的馬路邊，有時甚至就在她家窗臺下面，講解1927年曾經發生在這里的歷史瞬間，周恩來、羅亦農的名字時不時地跳進何女士的耳朵里，令她對這段歷史、對自己所住房子的過去越來越了解。

工人糾察隊買槍自制棍棒

自忠路是上海黃浦區的一條小馬路，這里緊鄰繁華的淮海路、新天地商圈，離中國共產黨誕生地——中共一大會址只有舉步之遙。斗轉星移，自忠路（原西門路）以南、馬當路（原白來尼蒙馬浪路）以西的西成里地塊，依然保留著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石庫門里弄的格局和樣貌。

西成里地塊歷史老照片。本文圖片除署名外，由受訪者提供

走在自忠路上，沿街一樓都是裝修別致的小店，采耳店、箱包店、花店、寵物店、服裝店等一間一間緊挨著，自忠路361號一樓也是店鋪，眼下大門緊鎖。透過玻璃門望進去，里面空空蕩蕩，堆著水泥等建筑材料。二樓則是拉著窗簾的居民住宅。

自忠路361號一樓店鋪大門緊鎖，里面空空蕩蕩，即將裝修。二樓則是拉著窗簾的居民住宅。澎湃新聞記者  俞凱  圖

361號外墻上，掛著一塊刻有“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發布命令地點”和上海市人民政府2014年4月公布此地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彰顯著這所老房子的不同尋常。掃一下牌子上建筑可閱讀的二維碼，仿佛一下子“穿越”到近百年前那響徹著命令、汽笛、吶喊、槍聲的崢嶸歲月。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上海成為中國工人階級和人民群眾反帝反封建斗爭的前哨。1926年10月和1927年2月，先后舉行了兩次武裝起義，均由于條件不成熟和缺乏經驗而失敗。中共中央決定派周恩來去組織領導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

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時的周恩來

當時，周恩來擔任中央軍委書記兼江浙區委軍委書記，他和江浙區委負責人羅亦農、趙世炎以及上海總工會委員長汪壽華一起，為第三次武裝起義做了周密準備。

羅亦農（1902-1928），湖南湘潭人。時任中共上海區委書記

趙世炎（1901-1927），四川酉陽人。時任中共上海區委主席團成員、組織部長、上海總工會黨團書記。

汪壽華（1901-1927），原名何紀元，亦名何松林，浙江諸暨人。時任上海區委工委書記、上海總工會組織主任。

起義指揮部請來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彭干臣擔任工人糾察隊的軍事教練，指導工人們進行操練。

為提高工人們的戰斗力，起義指揮部請來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彭干臣，擔任工人糾察隊的軍事教練，指導工人們進行操練。

工人糾察隊還通過各種關系，從兵工廠、北洋軍警、外商洋行等處購買槍支，或者自制一些鐵棍、木棒、斧頭等工具武裝自己。商務印書館糾察隊在翻砂間練習射擊，用車間的噪音掩蓋槍聲。陳博云當時是浦東工人糾察隊的大隊長，公開身份是碼頭上的一個包工頭。利用這個身份，他購得了長槍、彈藥，并冒著生命危險多次運送槍支。起義爆發后，也是他打響了浦東戰場的第一槍。

商務印書館糾察隊在翻砂間練習射擊，用車間的噪音掩蓋槍聲。

商務印書館糾察隊員任其祥將其偽裝成手槍，繳獲了好幾枝槍。

激戰兩天一夜

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號令，為何會在自忠路361號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屋內發出？

為籌備和領導這次起義，陳獨秀、周恩來、羅亦農、趙世炎等組成的中共中央特別委員會，從1927年2月23日起的一個月內，先后召開了31次特委會議。從3月5日起，更是每天7點和12點都要碰頭。特委會根據羅亦農的建議，將地處法租界又緊臨華界，交通便利且相對隱蔽的西成里173號（今自忠路361號）作為發布命令的指揮機構，以便起義的命令能迅速傳達下去，有利于全市統一行動。

1927年3月5日 特委會議記錄

1927年3月中旬，北伐軍占領松江，北洋軍閥人心渙散，起義時機成熟。3月19日，在自忠路361號召開的中共上海區委聯席會議上，羅亦農發布了第三次武裝起義的預備動員令，上海市民代表會議執行委員會也通過了全市實行總罷工、總罷市、總罷課的提案。

羅亦農下達第三次武裝起義的預備動員令。澎湃新聞記者 俞凱  圖

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命令發布地西成里173號老照片（今自忠路361號）。

3月21日上午7時，中共上海區委正式作出發動武裝起義的決定。上午10時，上海市民代表會議常務委員會緊急會議在自忠路361號召開，上海各工廠、作坊、商店、報館、電車公司、郵政局等的地下黨組織和工人糾察隊負責人都集中于此。

羅亦農在會上宣布：“3月21日正午12時起，各界市民一致行動，宣布總同盟罷工、罷市、罷課，專特飛報，仰我全體市民一體遵照執行，不得延遲。”

命令迅速從自忠路361號傳達到全市工人群眾中。

3月21日正午12時，南市救火會的大鐘敲響，成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信號，頓時，黃浦江上輪船和各工廠汽笛齊鳴，全市電車停駛、輪船停開、工廠停工，80萬上海工人參加大罷工。

在王若飛的帶領下，南市的工人們兵分三路，逐個擊破敵人據點，最后匯合后集中攻擊上海兵工廠和江南造船廠，激戰4小時取得勝利。虹口由于只有兩個警察署，兵力相對薄弱，在聽到工人起義后，警察們隨即放棄抵抗，繳槍投降。隨后，滬東、滬西、浦東、吳淞也捷報頻傳，潰敗的殘敵紛紛逃向閘北。

周恩來親自指揮閘北戰斗，參加閘北戰斗的共1400人，不但有電氣、郵務、鐵路等各業工人，還有上海、復旦、暨南大學的學生。郵務工人沖破租界捕房阻攔，支援閘北戰斗。鐵路工人破壞鐵路，阻止敵人增援。22日下午5點，起義工人向北站發起總攻，敵軍全線動搖，紛紛棄甲而逃，零星殘敵逃向了租界。

3月22日晚上6時，經過兩天一夜30小時的浴血奮戰，上海的工人武裝最終攻克北站，取得第三次武裝起義的全面勝利。

3月22日，上海市民代表大會在新舞臺召開，會上成立了上海第一個民選政府——上海特別市臨時政府。這是一個由共產黨、國民黨左派、國民黨右派和資本家組成的聯合民主政權，當時政府成員共19名，其中包括羅亦農、汪壽華等9名共產黨員，市政府位于現在的蓬萊路。

時至今日，西成里地塊依然原封不動地保留著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石庫門里弄的格局和樣貌。澎湃新聞記者 俞凱  圖

5戶居民在此居住

從西成里的弄堂口進入，穿過狹窄逼仄的小弄堂，便可看到自忠路361號的后門，紅漆木門上掛著361號的綠色門牌，住在樓內的居民都是在此進出。這是一棟坐南朝北、雙開間一客一廂毗連式布局的二層磚木結構建筑，建筑面積約200平方米。二樓廂房有挑出的陽臺，石柱圍欄。如今，這扇門內樓上樓下，有5戶居民在此居住。

2021年3月的西成里。澎湃新聞記者 俞凱  圖

西成里弄堂里的自忠路361號后門，住在這里的居民都是在此進出。澎湃新聞記者 俞凱  圖

隔壁359號的阿婆是1965年嫁過來的，她說，當年361號一樓還是雜貨店，后來幾經轉手，商鋪換了一家又一家。住在361號斜對面弄堂的張阿姨也在此地住了30多年，退休前是盧灣糧食局職工。她說，除去近些年搬進來的新租戶，弄堂內的原住民都大體知曉361號的紅色歷史。但因為這里是居民住宅，又在背街弄堂里，所以不像一大會址那么出名，找上門來想入戶參觀的游客并不多，大多數還是在前門有牌子的地方拍照打卡，聽導游講解。

“201室是我婆婆家的房子，我就覺得，有幸住在這里，成為紅色地標的見證者和守護者，挺自豪的。前兩天，還看見劇組在樓外拍片……”何女士將房門開到一半，倚在門邊說，幾年前街道為這里的居民改善了廚房間，每戶都裝上抽水馬桶，生活條件改善了，原本租出去的201也收回來了，簡單裝修了一下自己住，“自己住自然會更愛惜，也有利于老房子的保護，你說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