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景觀影像在看似理性與平靜的畫面下有一股“熱”。這股熱就是時代的變遷，以及人們對于舊事物或者新事物產生的種種情感，促使人們去拍攝和記錄當下的變化和對于過去的緬懷。當然這里說的“城市”，更多的是作為社會發展與變革過程中的載體，并非單指地理轄域中的表面語義。

而“景觀”在現實生活中可能也無從下手，它不特指某一處區域或某一個角落，它是對現實生活所有場景的一種概括，通過這種“城市景觀”得到人類日常生活與社會變革的表象。雖然攝影得到的只是事物的表皮，它也記錄了人類的歷史，俗話說：“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攝影為我們提供了映照歷史的可能。

張克純《北流活活》

情感的回溯②

——關于中國城市景觀攝影的考察與反思

文/王翰林

縱觀中國20 世紀的城市景觀攝影，基本上是圍繞著國家的變革和人民的命運展開的，攝影師們記錄當下和緬懷過去的景觀，除了記錄，還有人們的戀舊心理，正是這種心理迫使人們去關注即將逝去的景觀，同時又發現了新景觀的更替。于是，中國的城市景觀攝影就在攝影師情感回溯的過程中產生了。

張克純《北流活活》

像前面提到的張克純對千百年來國人與母親河之間情感的深挖，張曉和木格等人對自身故鄉的回訪也是內心情感驅使，王川對舊時老北京建筑景點進行的馬賽克化處理也是對于兒時情感的回溯，何崇岳拍攝的《計劃性生育》則是感嘆一個如今已經消失了的、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和記憶的國家政策，繆曉春的《過去對于現在的訪問》將古人置換到現代，以古之“情感”看待現代生活，利用數字拼貼的姚璐對于北京快速發展產生的建筑景觀產生興趣，也是面對新的變化回溯舊時的情感，還有諸多例子就不一一贅述了。

繆曉春的《過去對于現在的訪問》

這些人的共通之處是對社會發展和城市化進程提出了批判性的意見，但不同的地方在于每個人對于新景觀的看法和言語各有其獨到之處，每個人因情感或記憶而產生的不同的情感“回溯”，又共同將表達欲望放在了城市景觀攝影上。攝影師雖然都說自己的作品是理性客觀的記錄與表達，但追其根本其實是一代人對于逝去的時代和事物的不舍。不管變化是好與壞，改變就意味著人類需要進行內心斗爭，這是社會進程中不可或缺的環節，所以說這些看似冷靜的景觀攝影表皮之下，其實是有著作者“熱”的情感的。

北宋 范寬 《溪山行旅圖》

北宋 范寬 《溪山行旅圖》局部

中國城市景觀攝影還有一個情感來源，那就是對于傳統人文思想和文人畫審美的“回溯”，也就印證了為什么會有那么多“景大人小”充滿中國傳統山水畫意境的景觀攝影作品了。縱觀中國美術史可見，秦漢時期的審美是偏向粗獷、不拘小節的，慢慢到了唐宋，尤其是宋代，文人階層在統治階級中占據主流，他們的細膩情感和咬文嚼字使得對書畫的把控變得緊湊、微妙，這種審美對中國人的影響是非常深的，甚至一直延續到現在。宋代的山水畫講究的是丈山、尺樹、寸馬、豆人，像北宋范寬的《溪山行旅圖》，畫中的右下角有一隊人馬，四頭騾馬載物艱難跋涉，比對大山的宏偉，人不過是匆匆過客，這種對人孤獨渺小意境的表達在宋代就已經做到了極致。

從民族文化根源上來講，外國城市景觀攝影與中國城市景觀攝影是不同源的。雖然在畫面表現上都有“景大人小”的相似性，但從更深層的內涵來說，國外城市景觀攝影更多地是在人與自然的抗爭、人類的渺小和人類對環境的破壞等議題上的表現，偏向物理化對比論證；而中國城市景觀攝影出現這種構圖的原因，除了受到國外視覺樣式的影響，還受到千百年來中國傳統繪畫審美的牽制，國人更多地是借景喻情，偏向心理對比論證，但最終他們又共同表現了一個主題，那就是人類現代城市文明的發展帶來的種種后果。

由此可見，近年來的中國城市景觀攝影深受宋代審美潛意識的影響，西方的新地形攝影風格進入中國，經過借鑒與模仿后又形成一套新的地域特色，那就是除了對現世人造景觀的記錄，還包含中國的文化特質，這種城市景觀與傳統文化夾雜在一起的混亂給人的壓迫在中國城市化進程中也顯得尤為突出。

原標題：《風景何止是自然，也是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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