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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朋克到底把什么刻進我們的神經?
上周“蠢朋克”(Daft Punk)宣布解散后,此刻已在瓦爾哈拉神殿。兩位成員托馬斯·本高特(Thomas Bangalter)和蓋-馬努爾·德霍曼-克里斯托(Guy-Manuel de Homem-Christo)留在人間,“蠢朋克”則坐在普林斯(Prince)身側,后者的假聲放克與情感脆弱啟發了他們2001年的經典之作《Discovery》。齊柏林飛艇(Led Zeppelin)也在那兒。從他們那里,蠢朋克學到雙頸琴的秘訣,并把它用到《Human After All》(2005)里。對此,樂迷們的反應不一。他們還迷戀蠢朋克的首專《Homework》(1997),仍需要時間來確認,蠢朋克對未來的描繪是否正確。

Daft Punk
《Homework》從審美到音樂語言都有美國中西部的影子。蠢朋克從那邊起步,布置“家庭作業”的老師們包括喬治·克林頓、Dr.Dre以及來自芝加哥、底特律的眾多浩室、techno音樂人。和他們的親密接觸讓蠢朋克產出了最難以抗拒的一批歌曲——《One More Time》《Face to Face》《Digital Love》。
英國DJ、制作人埃羅爾·阿爾肯(Erol Alkan)是21世紀頭一個十年席卷俱樂部文化的“浩室運動”(House Movement)的主要推動者。“蠢朋克的音樂和影像是21世紀初音樂的主流。盡管有些評論家質疑他們過多地繼承前輩,我認為他們的創造中有夠多獨一無二的東西。”
Maya Masseboeuf是Virgin唱片公司的前藝術導演,她記得蠢朋克的兩位成員年輕時就有遠見。當年他們問廠牌要來自己的音樂錄影帶,想把它們變成更長的影片。對影像的熱愛擴展了蠢朋克的藝術維度。互聯網時代,只要購買一張會員卡,我們就能在蠢朋克的官網觀看和下載這些秘密影像。在這方面,他們又是走在前面的人。如今,從尼克·凱夫到防彈少年團都在熟練使用他們創造的這套玩法。
1999年9月9日上午9點09分,蠢朋克的兩位人類成員戴上頭盔,切換至機器人模式,從此不在公眾面前露出人類面目。
在此后的十年中,他們最引領風騷的時刻發生在一連串光怪陸離的舞臺上。2006-07的巡演歷時19個月,一座光華燦爛的透明金字塔提請世人注意,科技在新世紀音樂中的重要地位。
技術進步帶來的奇觀在他們的大型演唱會上呈現出異樣的和諧。通過藝術裝置和觸屏,蠢朋克和工程師團隊達到了嚴絲合縫的同步。2006年Alive在美國Coachella音樂節上首秀時,大幕開啟時刻對電子音樂的意義,正如1964年披頭士(The Beatles)在艾德·蘇利文秀(美國著名電視節目)上亮相之于搖滾樂。DJ不再是打碟的,而是新時代的魔法師。他們把自己改造成未來的實體形象,在空中從無到有制造明天。
Skrillex是21世紀第二個十年的明星DJ-制作人。Alive巡演經過洛杉磯時他在現場,記得“猶如洞入命運門戶般”的感覺,“在我的神經上留下抹不掉的印記”。這次巡演對普通觀眾亦有重要的教育意義。如此喧囂盛景卻沒有樂隊,讓習慣搖滾樂的觀眾眼界大開。
在那個時間節點,社交媒體還沒有把我們的大部分時間攪入它的巨腹。巡演現場,觀眾用小存儲量的翻蓋手機興奮地拍下片段,以示在場。蠢朋克本來有意出一張現場DVD,后來做罷。本高特后來告訴《Pitchfork》,“網絡上流傳的無數現場碎片影像比我們能做的完整DVD版本更好”。星星點點的金字塔碎片漂浮在社交媒體初興的時代,本身就像一次對未來的預告。
沒有做DVD的另一個原因是,蠢朋克自己也意識到這次的現場即使被精心轉化成永久影像,在最好的播放設備上重現,也不及真實現場的萬分之一。這輪巡演最后濃縮成現場專輯《Alive 2007》,送給沒去過現場的樂迷另一條接近蠢朋克的途徑。
《Alive 2007》是蠢朋克能夠帶著11噸重的設備和一座金字塔周游全球的真正動機。前三張專輯的金曲無縫銜接,缺乏人類情感的機器之音隨心所欲地撩撥人心,觀眾不得不重新認識自己。
阿爾肯是Alive巡演英國首站的暖場嘉賓。演出臨近時,他的扁桃體嚴重發炎。但因為想要置身現場的愿望強烈,他還是赴約登臺。現場宏大和痛感交織的體驗令他永生難忘:“我敢保證,現場幾乎所有觀眾都已看過Coachella的視頻片段,但沒人能從中想象出真實的現場有多壯觀”。


2007年Daft Punk巡演現場 視覺中國 資料圖
隨著蠢朋克和他們引領的潮流日漸壯大,音樂的流派之別變得模糊。這是Masseboeuf在上世紀90年代就憧憬過的場景,“但當時很少有藝術家能像托馬斯和蓋-馬努爾一樣渾然天成地融合音樂風格,并成為那種級別的偶像巨星”。
尤其在說唱和舞曲這兩個曾經水火不相容的領域,蠢朋克和同儕們找到了合作的機會,使坎耶·韋斯特(Kanye West)乘著蠢朋克的采樣(《Stronger》)俯瞰各大排行榜。從此閘門洞開,之后的數年中,電臺和俱樂部里充斥著說唱和舞曲擁抱后的產物。
EDM(Electric Dance Music),另一個蠢朋克引領的潮流口碑就不那么好了。那場巡演之前,電子舞曲被塞在擁擠的俱樂部里,汗味、荷爾蒙與渾濁空氣是產生愉悅的發酵劑。蠢朋克在巨大的場域達到同樣的效果,為今后的大型電子音樂節豎起一根極難超越的標桿。EDM后來成為大型電子舞曲音樂現場的縮寫,隱含無腦、浮夸、華而不實的含義。經濟泡沫催生了全球各地的EDM音樂節熱潮。潮水退去時一地狼藉,各種財技和騙局遺留在沙灘上。作為熱錢神話的紀念品,它們給銳舞文化抹了一道黑。
不過話說回來,走向大眾的小眾文化肯定會不同程度地走樣。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歐洲興起的銳舞派對(Rave Party),曾以融合各種身份、階層、年齡、性別的人群,大家其樂融融在廢棄倉庫跳舞取樂而著稱。其實EDM現場也是跳舞大雜燴,只不過金錢豎起的門檻過高,從前人人參與的平等氛圍不再,且音樂太機械,才會惹人反感。但這又不是蠢朋克的錯,他們只是開了一個頭。
另一條指責是,好比一輛鍍金的豪車開進燭光搖曳的教堂,以白人DJ為主流的EDM擠壓了從前非裔及拉丁裔DJ的生存空間,終結了蠢朋克初代老師們的快樂時代。
蠢朋克現在是新一代的宗師。他們被視作承上啟下的關鍵節點,亦是整條河流中最寬闊的一段流域。“Alive巡演就像一個大大的擁抱,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被擁入其中。”和主流觀點一樣,Skrillex覺得蠢朋克最大的貢獻是融合的能力。他們把小眾、真實的人和他們的音樂匯成一個海洋,有童心亦有奇遇,輕盈單純,不乏精妙。
搖滾和朋克的時代之后,蠢朋克用積極灑脫的音樂糾正了過度病態的憤世嫉俗,用現代科技和寬廣胸襟創造了一片流行音樂的樂土。美中不足的是,他們把天花板設得太高了,搞得后人總是難望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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