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7日，中國香港演員吳孟達因病逝世，享年69歲。當日17時19分，達叔好友田啟文步出醫院透露：“達叔兩分鐘前剛剛去世，他走得很安詳，是睡著的時候走的。”據田啟文透露，吳孟達在2020年底查出患上肝癌，近日接受了手術。2月27日病情危急，轉入ICU留觀，但終在當天下午離世。周星馳在得知消息之后通過媒體發聲悼念：“他是我這么多年的搭檔和老友，現在我還無法接受。”

46年演藝生涯，吳孟達鮮少當過主角，卻憑借綠葉角色發光發亮。內地文化人許知遠曾在一篇文章里寫過采訪吳孟達的一個細節：“在一家小店吃姜母鴨時，他夾起一片姜說：人們鐘情于盤中的鴨，但這姜才使鴨滋味無窮。他就是那片不可或缺的姜。”

吳孟達。本文圖片均來自 羊城晚報客戶端

年少成名，曾迷失于燈紅酒綠中

吳孟達1952年出生于福建廈門，7歲隨家人遷至香港。年輕時的吳孟達報考了第三期香港無線電視藝員培訓班，同屆學員包括周潤發、任達華、林嶺東等人。吳孟達的起點頗高：他是班長，老師常夸他有天分。這一屆只有7個學員拿到了TVB的全職合同，吳孟達是其中之一。

第三期香港藝訓班畢業照，中排左四為吳孟達

1979年，吳孟達迎來人生第一個高峰：他在古裝劇《楚留香傳奇》中飾演男二號、楚留香的好朋友“胡鐵花”，這部劇集不僅讓鄭少秋的翩翩公子形象深入人心，也讓吳孟達成為炙手可熱的演藝圈新貴。他曾回憶在臺灣跑宣傳的日子：一桌子人排著隊給他敬酒，喊他“吳大哥”；只要一張開嘴巴，鮑魚馬上喂到嘴里。吳孟達坦言，自己進入演藝圈并非為了戲劇理想，單純只是“貪慕虛榮”。年少成名后，巨大的名利讓他迷失，他開始流連賭桌和酒場，不務正業。在接受許知遠《十三邀》采訪時，他如此評價自己：“我是屬于沒有智慧的人，走到哪算哪，不太珍惜眼前擁有的。”爆紅一年后，吳孟達欠下30萬港元的高利貸、被TVB雪藏。

吳孟達（左）憑借《楚留香傳奇》一炮而紅

在低谷中，吳孟達學會反省。被投閑置散的日子里，他一邊勤勤懇懇地跑龍套，賺錢還債；一邊重讀了俄國著名戲劇和表演理論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演員的自我修養》以及《演員的自我修養》譯者鄭君里的著作《角色的誕生》。多年之后，周星馳在《喜劇之王》中飾演的尹天仇，或多或少有著吳孟達的影子。

從頭來過，憑《新扎師兄》重拾自信

吳孟達在1984年逐漸還清債務，又在1985年迎來了人生的轉機——《新扎師兄》。這部劇在當年掀起了追劇狂潮，平均收視高達50點，也讓當時還是新人的梁朝偉、劉青云、張曼玉等人一炮而紅。吳孟達在劇中飾演警察學校導師葉昌華，與主角梁朝偉有頗多對手戲。這部戲不僅讓觀眾和行內人看到了吳孟達的脫胎換骨，也讓他重拾自信。

吳孟達（左）與梁朝偉在《新扎師兄》

這一年，吳孟達未來的黃金搭檔、與梁朝偉同年就讀藝人訓練班的周星馳，仍然是個默默無聞的兒童節目主持人。三年后的1988年，周星馳與吳孟達在古裝喜劇劇集《蓋世豪俠》終于首次合作，吳孟達一人分飾兩角：一個是走火入魔而變得不男不女的古艷陽，一個是“正常人”古峰。周星馳的無厘頭風格在該劇中初見端倪：他的口頭禪“飲啖茶，食個包”“你講嘢呀?”至今仍是粵語經典俚語。

第二年，周星馳加入TVB臺慶劇《他來自江湖》，和吳孟達演一對父子。除了工作上的合作，周星馳與吳孟達私交甚篤。當時兩人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條街，加上共同的龍套經歷，兩人很快成了忘年交。拍《他來自江湖》的時候，兩人經常去海邊偷聽情侶講話、去飯店觀察客人，并把這些觀察加入到表演中。雖然《他來自江湖》是時裝商戰劇，但周星馳和吳孟達卻憑借無厘頭表演吸引眼球，開始有了名氣。

《他來自江湖》

黃金搭檔，與周星馳搭檔情同父子

1990年，嘉禾電影公司籌拍一部惡搞《賭神》的低成本電影《賭圣》，原本屬意梁朝偉出演主角，導演劉鎮偉卻看中了周星馳。加上梁朝偉拒絕了邀約，周星馳順利“補位”，首次成為電影男主角，吳孟達則飾演他的三叔。

《賭圣》原本只是一部跟風之作，卻拍出了不同于《賭神》的感覺：劉鎮偉、周星馳和吳孟達大玩無厘頭笑料，讓觀眾耳目一新。最終，《賭圣》獲得破4000萬港元的票房，高于《賭神》的3600萬港元票房，刷新了香港票房紀錄。

《賭圣》

《賭圣》讓周星馳從“星仔”變“星爺”，也開啟了周星馳+吳孟達這對組合長達十余年的合作。整個20世紀90年代，“星爺”+“達叔”這對組合所向披靡，兩人合作過《逃學威龍》《鹿鼎記》《破壞之王》《食神》等20余部電影，以無厘頭風格重新定義了港產喜劇：消解嚴肅、解構經典、天馬行空。周星馳自然是無厘頭風格最耀眼的紅花，但吳孟達這片綠葉也必不可少。周星馳的表演有其特殊的節奏，吳孟達配合得天衣無縫，有網友評價“能接住周星馳的戲的人只有吳孟達”。此外，吳孟達也為周星馳電影貢獻出不少笑點，比如在《賭圣》里，吳孟達為角色“三叔”設計了一個特點：他患有“先天性失控癥”，一被叫到名字就會抽搐，這“先天性失控癥”自然是吳孟達杜撰的病癥。

《百變星君》

《逃學威龍》

身體不佳，近年逐步減少工作量

2001年的《少林足球》，是周星馳與吳孟達最后一部合作的電影。在2004年《功夫》開拍時，周星馳和吳孟達傳出不和傳聞，最終吳孟達并未出演《功夫》。多年之后，吳孟達在采訪中如此形容兩人關系的變化，他認為他們并未鬧翻，只是大家的身份和想法已經不同，變得漸行漸遠，“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他透露，周星馳曾邀請他出演《美人魚》，但他因為身體問題而婉拒。

這或許并非托詞。近年，吳孟達飽受糖尿病等慢性病折磨，2014年更因病毒感染而導致心臟衰竭，一度傳出烏龍死訊。大病一場之后，他開始戒煙、早睡、鍛煉身體。雖然有所減產，但他仍然繼續幕前的工作。最近，他還有一部新片登陸內地網絡平臺：唐季禮導演、王寶強主演的《少林寺之得寶傳奇》中，吳孟達特別出演一位客商老者。

吳孟達特別出演《少林寺之得寶傳奇》

今年年初，吳孟達還在內地綜藝《王牌對王牌》中露面，為《少林寺之得寶傳奇》宣傳。他在節目中袒露七年前的患病心路：“那個時候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面很多事情想做，力不從心。幾年沒拍戲，好像跟觀眾朋友距離越來越遠了。夜闌人靜的時候，感覺好像自己就要走了。沒想到寶強又請我，我可以多活一陣子。”吳孟達去世后，《王牌對王牌》節目導演吳彤發文回憶吳孟達：“我們叫他達叔，他說，別叫我達叔，叫我達哥，我還年輕著。”

吳孟達在《王牌對王牌》坦陳心路

但吳孟達的身體的確大不如前。拍攝《流浪地球》時，他因為身體虛弱而不時需要吸氧；今年為《少林寺之得寶傳奇》拍攝海報時，也因為心臟不適而一度要中止拍攝。2020年底，吳孟達查出肝癌，今年接受手術。好友田啟文透露，吳孟達術后一度好轉，但27日情況突然惡化，終于不敵病魔離世。

【作品】

沒有周星馳的吳孟達

1979年《楚留香傳奇》：胡鐵花

“胡鐵花”是古龍小說《楚留香傳奇》中的人物，外號“花蝴蝶”，是楚留香、姬冰雁最要好的朋友。為人豪爽不羈、重情重義，喜歡的女人卻總是無法得到。初出茅廬的吳孟達憑借這一角色開始走紅，受到了廣泛關注。

《楚留香傳奇》

1991年《天若有情》：太保

太保是一名底層小混混，性格懦弱卻愛吹牛，誰都欺負他。他對劉德華飾演的華Dee忠心不二，在影片最后用生命向華Dee報恩，成為全片的高光時刻。導演陳木勝曾說，太保這個角色除了吳孟達無人能演。吳孟達憑借這一角色獲得第1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這也是他獲得的唯一獎項。

《天若有情》

2017年《流浪地球》：韓子昂

韓子昂是《流浪地球》主角劉啟的外公，吳孟達將長輩對孫輩深沉的愛表達得淋漓盡致。除了演技過硬，吳孟達的敬業精神也令人動容，同樣出演《流浪地球》的吳京曾在微博透露，吳孟達會把對手戲演員的臺詞也背下來。而面對拍攝時吊威亞的需要，吳孟達也親力親為。

《流浪地球》

周星馳時期的吳孟達

1996年《食神》：“大快樂”老板

繼《審死官》之后，吳孟達與周星馳在片中再演死對頭。吳孟達飾演的大型餐飲集團“大快樂”老板陰險毒辣、財大氣粗，一副暴發戶模樣。片中，史蒂芬周最終找回了烹飪的初心，成為一代“食神”；而“大快樂”老板不懂尊重食物、見錢眼開，因此下場悲慘，變成一只哈巴狗。

《食神》

1999年《喜劇之王》：阿毛

片中的阿毛是一個以場務身份臥底在片場的警察。場務相當于打雜人員，但他也對跑龍套的尹天仇呼呼喝喝，由此可見小演員地位之低。片中阿毛大罵尹天仇“侮辱了‘演技’二字，簡直不配演戲”的場面堪稱經典。

《喜劇之王》

2001年《少林足球》：明鋒

明峰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足球隊教練，他的遭遇與《食神》中的史蒂芬周有異曲同工之妙：20年前，他被宿敵陷害而名譽掃地，原有“黃金右腳”之稱的他，卻成了一個右腳殘疾的“廢人”。吳孟達在片中貢獻出精湛的演技，尤其是在被宿敵羞辱的場面中，他先是卑微地賠笑，隨后怒而大吼，最后凄涼地抽動嘴角，被網友評價為“演出了人生百態”。

《少林足球》

吳孟達也曾當主角

1991年《賭圣延續篇：賭霸》：三叔

這部影片是《賭圣》的續集，在《賭圣》中擔任配角的吳孟達成為主演“三叔”，延續其一貫精湛的表演。有影迷評論：“再次表揚一下吳孟達這一張金牌大綠葉，無論主角配角都能表演得如此成功且深入人心。”

《賭圣延續篇：賭霸》

2015年《導火新聞線》電影版：智叔

在《導火新聞線》中，吳孟達罕見地出演主角，并一改過往嘻哈打鬧的喜劇風格，演繹了一位失去女兒、窮途末路的爸爸。電影中有多處情緒大起大落的演出，吳孟達交足功課。

《導火新聞線》

未曾實現的自傳片

吳孟達曾在2018年接受采訪時透露，特別想拍一部自傳《吳孟達》。他設想這將是一部悲喜劇，年輕時是個家喻戶曉的優秀演員，老了之后卻過氣了。他希望能邀請以往合作過的演員出演這部電影，“田雞（田啟文）、黃一飛、肥仔聰（林子聰），甚至周星馳、劉德華等，未必能找到他們來幫忙，盡量吧”。

【悼念】

周星馳：剛剛已經得知這個消息，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吳孟達的病情，多少會有一些心理準備，但還是非常難過悲痛，不舍得。吳孟達的病情來得快，走得急。他是我那么多年的搭檔和老友，現在我還無法接受。

王晶：認識阿達在1975年。剛入行，做TVB綜藝節目，為他寫了小品“記者達”后合作無數。大家多記得他和周星馳，但我視他和劉德華的《天若有情》為最佳演出，更拿了金像獎。他重感情、任性，但任性肯定為他帶來很多快樂。去年底本可以在《追龍3》再合作，因故延誤，沒見著。天意。阿達，一路走好，某日必然再見。

劉德華：達哥在那邊無病無憂了，一路走好！

林志穎：真的好難過，達叔一路好走。1992年我的第一部電影《逃學外傳》跟你合作，當時我還是個新人，還常常NG又卡詞，你總是笑笑地跟我說“沒關系沒關系”，然后一遍又一遍陪我拍攝。你是這么地照顧我，后來又合作了幾部，每次在現場你總是帶給我們這么多的歡樂。愿你在那里過得更快樂,你永遠都在我們的心中。

潘長江：唉，達兄，一路走好。天堂沒有病痛，天堂需要笑聲，愛您……

（原題為《吳孟達46年演藝生涯回顧：做綠葉也能發光》）